孙庆在副市长的职务上住进去,实在是被唐西平高看了。
只是,这秘密,永远都只会烂在唐西平一个人的肚里。
唐西平并不常在这里住,甚至多天也不来一回,享受什么绿色,小时候家里房子后边,满眼都是菜地,一望无际,他早享受够了这些,他神往的是城里金碧辉煌的高楼。
凯迪拉克直接停在了孙庆门前,快步走上台阶,按门铃,没动静;伸手拍门,同样没动静。唐西平伸手摸手机,要碰着口袋又缩回来,使劲一推,门,居然轻易地被推开了。偌大的客厅,黑乎乎的,唐西平伸手去摁开关———两座楼是同一家公司按同一个标准装修的,熟悉得跟进了自己家没有两样,手刚摸上去,“啪”,灯亮了,他真被吓了一跳。
第89节:资本革命(3)
孙庆穿着丝绸睡衣坐在沙发上,烟上吊着长长的烟灰,一动不动,落地灯倒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唐西平尽管心里早急得上了火,还是习惯地先把门关上。
“孙大市长,你一个人坐这儿发什么愣,打禅?”
“等电话。”
“沈书记的吧?我也等了一夜。”
“我知道,否则,你也不会一大早朝这儿跑。”
“你说,平常临河针眼大的事,他都那么上心,这次远方出这么大的事,他倒一言不发了。”
“你不就惦记着远方的地嘛,放心吧,拿掉熊灿,厂会死得更快更透。”
“那是,白向伟、刘沉他们现在就是有心给它输血,也找不到血管。”
“我担心的是,白向伟、刘沉他们想借熊灿,来做沈书记的文章,想在临河一举抹掉他的痕迹,好开创他们的时代。”
“说句良心话,刘沉这个东床,这些年没少受压抑。”
“毛主席他老人家讲得好,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要不这次他会跟老泰山掰腕较劲?”
“你这次可要抓住机会,你比刘沉的年龄还要大两岁,再提不上去,就该等着退休了。”
“我能不知道这些?!”
“心动不如行动。刘沉知道你已经背叛了他,一旦他和白向伟联手,你就不进政协进人大了。”
“我在临河多少年?比他们两个谁的根都要深,把我逼急了,两个一锅儿端。走,咱们现在就上省城,我还不信熊灿的事,他老人家就一点都不急。”
唐西平站起来。
“还有闫明那里,要叫他想法通知到熊灿,张口越早,死得越早。”
“我已经给闫明打过电话了,熊灿,也不是一只笨熊。”
两人要走,唐西平忍不住笑着问:“你这地上,是和谁发生了搏斗?”
孙庆不在意地说:“何燕,妈的!”
唐西平清楚孙庆把底刘沉和何燕的来龙去脉,忍不住一惊:“她可是……你把她怎么了?”
“女人不搞到床上,心就不能真正拉过来。丫挺的,还跟我装模作样。”孙庆阴着脸,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脖子,衣领深处,有一道深深的抓痕。
唐西平脸阴阴晴晴几经周折才算稳定下来,说:“不要看你是市长,朋友妻不可欺,你他妈连混混都不如,没一点江湖道义。她现在怎么样了?”
孙庆瞪他一眼,说:“你倒学会怜香惜玉了?这是政治。政治最残酷无情。丫挺的哭半夜,现在想通了,老实了,在上边正睡得香着呢!走吧,婆婆妈妈。”
在省城,好不容易孙庆和唐西平在一家豪华的游泳馆里找到了沈均。沈均时而侧泳,时而仰泳,动作娴熟闲适。唐西平心里一动,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孙庆的游泳技术,只怕是当初陪练的结果。
孙庆等沈均上来,帮他披上浴巾,说:“沈书记,眼下领导干部不兴张扬,不然,凭您的身体,横渡长江也没有问题。”
沈均端起茶几上的果汁喝了一口,说:“横渡长江?没有这个兴趣。我想,如果老人家还活在世上,看到长江被污染成这个样子,也不会有兴趣的。还有你们那个临河,原来是什么样子,鱼在河草里穿梭都看得见,到了夏天,大人小孩都抢着跳到里面洗澡,现在掏钱请你们下,你们下不下?所以,熊灿叫我说,抓抓也不亏。”
孙庆担心沈均不清楚事情的严重程度,说:沈书记,熊灿可不是为那点污染的事被抓的。”
“我看就是那点事!林若诚自己被整了一下,咽不下这口气,总觉得一个人挨整冤枉,千方百计要给自己拉一个垫背的。”
唐西平有许多不惹人讨厌的地方,譬如说,私下里,他连沈均也敢嘻嘻哈哈地开玩笑,猛一瞧给人乍乍乎乎大大咧咧的感觉。错,只要有第三个人在场,他会比谁都更加内敛,心里默记的是小脚文盲的奶奶在他小时候常念叨的一句话:盐多饭咸,话多人烦。实际上,凭他这些年闯荡的经验,奶奶的话是接近真理的,万言万妥,落个会说,涮嘴皮子,这跟着就是不藏事不牢靠的代名词。如果无意之中话走偏了,那就得因一句之误,劳心费神上一万句去解释去回护,得无益,失则莫大。所以,关键场合,除非实在必要,话在喉咙里来回滚上三遍,才会让出来。他故作憨厚地说:“林若诚现在不是已经解套了吗?”
孙庆说:“他当然会解套!刘沉和钱明军和他在大学是一个班的,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唐西平说:“还有白书记呢。”
孙庆说:“白向伟看着人温文尔雅,其实一出手比谁都来得生猛。你大约还不清楚,瑞雪公司现在那个毛蛋孩儿副总,就是白向伟的公子。为‘5?22事件’,林若诚不但为他在北京购置了豪宅,还送给了他南方公司30%的股份。下一步,只怕白向伟还要不遗余力地帮他上市呢。”
唐西平恍然状地一笑:“真看不出来,这林若诚的肠子能绕上180道弯呢,不过,他何苦要害远方?”
孙庆说:“这样一来,他不就可以独霸临河日化市场了。还有,他早就觊觎‘远方’这个多少年的老名牌了。”
沈均全听进去了:“也不排除林若诚想洗清自己,同时,让白向伟、刘沉、钱明军对省里和中央都能有个交待。崽卖爷田不心疼,这本身,就不是对国有企业职工和地方建设负责任的态度嘛!”
孙庆以为到了火候,有点急不可待地:“沈书记,说穿了,他们整熊灿,就是想整您,想彻底铲出您在临河的影响,白向伟在县里调研时抱怨过,说隔层不管人才是先进的管理理念。刘沉更是人前人后讲泰山压顶不弯腰是假的,说什么光去顶泰山了,还怎么开展工作?”
唐西平在心里哂笑孙庆的小报告打得太露骨太低级,这东西像公园里的路,宜曲不宜直;像高手过招,点到为止,心领神会就可以了。瞧眼前这水平,只怕是自己的别墅送错了人。就是真如所想,把白向伟和刘沉一锅煮全端走,恐怕也轮不到他的头上。
果然,沈均受不了这份“直白”:“孙庆同志,我们是在探讨政治经济学上的问题嘛,你对其他班子成员的意见,可以放到市委民主生活会上去谈,作为副手私下议论正职,是不是有违原则?”
第90节:资本革命(4)
孙庆忙说:“沈书记,我知道自己错了,刚才太冲动了,我是您一手培养提拔起来的,看见谁对您哪怕一点点的不尊敬,我就恨,恨不得和他们拚命。”
沈均点头表示领受了他的“好意”,领导手下不光需要有能干的人,还需要这种不留后路的铁杆忠心者,真到关键的时候,这些人才可能成为敢死队。
“大家都是朋友嘛,在一起聊天,哪有那么多的对错。”他顿了一下:“熊灿的事,我还是要出来说话的,省委让我分管干部,我就要对每一个干部都负责,肖书记对临河近段的工作和“5?22事件”迟迟没有进展,同样是很有意见的。说到底,决定上层建筑的是经济基础,衡量一个干部是否称职,主要看的是发展嘛,他林若诚敢和市里讨价还价软磨硬抗,也正是看到了这一点。你唐西平,也有这个实力,也同样可以有所作为!”
从沈均那里出来,唐西平惦记着“作为”的事,先回了临河。孙庆拐弯去碧波园操心了一番唐西平送给女儿的房子装修的事,傍晚时分才回到临河家里,孙庆特意交代保姆多炒了几个菜,也开了一瓶精装的五粮液。妻子是文化局副局长,京剧演员出身,远方门前退回的轿车中,有她的一辆。见状,问道:“不发愁了,是不是熊灿的事摆平了?”
“我压根就没愁过。光我知道的,沈均从远方动的钱就何止千万,他不急,我急什么?”
“那么多?”
“我还是朝少里说了。”
“这个熊灿,看不出来,竟是个眼皮朝上翻的势利货色,你是直接分管远方的,可除下来过春节那点表示,啥意思都没有。”妻子心里马上又不平衡了。
“人都这样。他是清楚,副职左右不了他的命运。”
“这些年你任劳任怨替他的女婿鞍前马后地奔忙,沈书记不会一点良心都不讲吧?”
“这种事,一个萝卜一个坑,关键是得有位置。”
“那你慢慢等吧。什么时候上边干部政策又来个一刀切,看上哪里买后悔药!”
“你别烦我好不好?”
“我是嫌你窝囊!”
“兔子急了也咬人,我孙庆不会放过这最后一次摊牌的机会的。”他把筷子一挥:“先都撂一边,你给唱一段。”
妻子瞪他一眼,说:“美吧你,等你当上了市长,我连班都不上了,天天在家给你唱专场。”
孙庆烦躁地拿起红色保密电话:“闫明,事情办得怎么样?”
闫明道:“是孙市长呀,放心,我已经让人把信儿捎给他了,熊灿不要看他做生意糊涂,人不笨。孙市长,您知道,江新早就不信任我了,为落实您的指示,我可是冒了很大风险的,而且,他好像已经有所察觉。”
孙庆脸色一变:“乱弹琴!我什么时候给过你指示了,你有录音吗?”
闫明一怔,手机差点没掉到地上,心想这他妈的算怎么回事,还没过河呢就开始拆桥了?
孙庆好像看到了他沮丧的样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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