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花。结果人最终倒是追到了,可我也因此生病休学了一年,所以说人总是要付出代价的。癞蛤蟆吃了天鹅肉,代价就是送去医院治治癞蛤蟆一身的疥疮。”
学生们没忍住,跟着成东青自嘲的笑一起哄堂大笑。成东青的课从来就没这么有趣过。
成东青却没有任何介怀,继续用那种王阳的调侃腔调述说往事:“我得的是传染性肺炎,住在学校医院里的时候,女朋友每天来陪我,把《红楼梦》即时中翻英给我听,表面上我们是练习口语和听力,其实是一石二鸟。”
男生们一阵坏笑,还有人发出了嘘声表示嫉妒。
成东青笑了笑,带着些落寞和怀念:“从那时候起,我真正爱上了英语,改掉了鬼子音的口语,背下了更多的词典。后来毕业了,我俩一起考托,申请签证,她过了,我被拒了。”他指了指黑板上的板书,继续说道:“所以,我不是the man stay behind,顶多算是the man left behind。”
教室里发出一阵嘘声,仿佛在说成东青瞎编。
“我说的都是真的。”成东青站直身体,舒展了一下,转身去黑板上写下两个词:expel,impel。
“expel,这个词有很多意思,其中一个意思是驱迫,某人被赶着去做一件事。比如,为了考燕京大学,我被迫学英语,是expel;有人用枪指着你的头,学不好英语就去死,是expel,那impel呢?也有驱迫的意思,但它表示的是主动的驱迫,内在推动的驱迫。比如,当你躺在病床上,你爱的人每天陪在你身边,你很感动,你想用最美好的语言告诉她,你有多爱她,被爱推动,这才是impel,如果你们找到了自己的impel,学英语就不再是忍受,而成为一种享受。”
教室里陷入一阵思索的静默。
刚才还在坏笑的胖男生也感觉出了成东青浓重的伤感:“成老师,听说你女友去美国很久了?”
成东青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回答:“对,至于我,很明显,我被拒签了,而且是很多回。不是因为我英语不好,是签证官觉得我一脸的移民倾向。”
成东青没去想大家的笑究竟是同情还是嘲笑,拿着粉笔指向刚才写的the man left behind说:“我不是the man stay behind,顶多算是the man left behind。只是我这个the man left behind,既没有灵魂,也没有身体。”
成东青转过身,扫视了一遍教室的每一处,最后落在学生们的脸上,用无比落寞的腔调说:“我的灵魂已经被她锁进行李箱,托运走了。而身体,也已经在她出国的前夜被她拿走了。”
学生们笑得更厉害了。
成东青不得不发出苦笑,背过身去擦黑板,神情无可奈何,他把最隐秘的伤口供给别人撒盐取乐。
胖男生吹了声响亮的口哨,喊了一嗓子:“成老师,你今天讲课跟平时很不一样啊。”
成东青恍然大悟一般,向学生深深鞠了一躬,勉力微笑着说:“谢谢你们的笑声。可惜,这是我给你们上的最后一堂课。”
学生们纷纷怔住。
他们还不知道,expel还有一个意思,叫做开除,成东青苦笑。
收拾好东西走出校园的时候,正在播放眼保健操音乐的校园广播忽然插播通知,高主任那把冷硬无情的声音尖锐地响起,钻入成东青的耳膜:“我校外文系教师成东青在校外私自办学,扰乱教学秩序,造成极其严重的恶劣影响,经学校研究决定,给予成东青老师以开除教职处分……”
成东青从来没觉得学校广播如此余音绕梁过,嗡嗡嗡震得人耳膜发疼,四处都是异样的目光,仿佛连在草丛扎窝的那只野猫也知道,眼前这位落魄万分的人就是广播里被开除的那位老师。
作为燕京第一个被公开除名的教师,成东青被写进校史,这是连孟晓骏都不曾做到的事。王阳于情于理,都不忍成东青一人面对,吱吱扭扭地骑着自行车来帮成东青收拾行李——宿舍当天就被收回了。
成东青租了个三轮车,叮叮当当地装了一车,落在王阳后面老远,咯吱咯吱地踩着。
才走到校门口,就被刚告别不久的胖男生拦住了:“成老师,你在哪里办学啊?”
成东青也知道自己在这帮学生当中没什么分量,不算个什么玩意,脑子也不够活络,不知道背后有什么圈套等着,只好苦笑着挥挥手示意让开。雪上加霜的事,还是少来为妙,现在的成东青,也觉得自己有点经不起打击。
胖男生却表现得和以往完全不同的不屈不挠,执拗地继续拦住,忠心耿耿地说:“成老师,我下个月考托福,我怕考不过,想找你补课。”
成东青一怔,停下车,转头看着胖男生,后者一脸真诚。
王阳永远不会告诉成东青,那个胖小子是被胁迫的。因为如果他不答应,就会挂彩。毕竟王某人的拳头也和他的泡妞技术一样,在燕京也曾经是有名号的。
破釜沉舟之后,成东青自然需要去找可以背水一战的地理位置。
王阳没少陪着满北京城地转悠,后海前门大街四合院胡同口,地下室天台棚子办公室,宿舍楼学校仓库储藏室……成东青恨不得掘个老鼠洞来安置他那几个少得可怜的学生——教儿童英语启蒙可以顺应孩子的喜好,满院子跑着教,教托福、考大学不能。
没有租金便宜的场地,而且成东青根本没有支付场地的能力。
但资本主义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成东青干出了这辈子让王阳刮目相看的第二件事——第一件是办私学被开除,第二件就是把授课地点选在了麦当劳!
“这里离学校近,而且不用交房租,我观察过了,买一个苹果派就可以坐一天,太划算了。”成东青非常诚恳地这样对王阳解释。
成东青和他的首期托福培训班的学生都集中在了燕京门口的麦当劳里,总共只有六个学生,还包括了那个识时务为俊杰的胖男生。
成东青以身作则,完善了授课方应提供授课场所的义务,先买了一只苹果派放在桌子上,入场券似的摆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向服务员展示。
“上课之前,先宣布一个规定,我的学生,一个都不许背词典。”成东青根本没带词典,也没准备厚厚的试卷或者题集,教案只有一张纸,非常简单。
学生们面面相觑,疑惑之情溢于言表。
成东青很淡定,他当然知道学生们的忐忑,可他们不知道,成东青比他们更在意这个培训班的成败。如果他没教好,学生们顶多就是损失一次考托福的机会,可以下次再来过,可成东青却要面临着饿死,在这个改革开放经济发展的年代,活活饿死在繁华的都市,实在有些对不起国家。
成东青胸有成竹地说:“从前我背过词典,结果我讲的英语别人以为是日语。用死的方法学英语,只会把英语学死。”
一群人,七个,只买了一只苹果派,却占据了一大张桌子侃侃而谈一个多小时,多少有些诡异。麦当劳员工不时走过来,在离开一段距离的位置警惕地观察他们,提防、猜测着这帮目的不明的人的真实意图。
成东青毕竟对占人便宜的事有些心虚,被多看了几次之后终于掏钱,对着胖男生低声吩咐:“再去买个苹果派。”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苹果派买回来,“监视”似乎就稍微放松了。
成东青继续他的英语学习论,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词典,竟然开始一页一页地撕书。
刚放下新鲜滚烫苹果派的胖男生哇哇大叫:“成老师,这是我的词典……”
“从今天起,把词典都扔掉!”成东青潇洒地扔下词典,“这几天我觉都没睡,基本上自己把自己逼疯了,终于总结出了12种英语单词记忆法。今天先讲词根词缀法,比如pro在单词里作为前缀,一般表示‘向前,在前’的意思。看这个词,progressive,进取的,革新的。”
学生们习惯性地跟着成东青边念边背:“progressive,进取的,革新的。”六个人的声音汇到一起,弄得麦当劳的员工们都纷纷侧目,显然这一下都听明白了这一桌人“秘密谈判”的内容——好像是在背英语单词?这会不会有点天方夜谭的感觉?
“轻点。”成东青平生第一次有了做贼的感觉,压低了嗓子,小声而又清晰地继续讲下去,“A progressive artist is a continual self…sacrifice,continual extinction of personality。一个进取的艺术家会不断的自我牺牲,不断的个性消失。”
谁也无法料到,被迫下了海的成东青竟这样办起了他的第一个托福培训班。王阳也只给了四个字:哥哥佩服。
第八章 渐行渐远
成东青一旦决定了做什么事,往往带着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烈,哪怕撞上南墙也绝不回头。单论这一点,王阳自愧不如,那种透着血色的坚决,和自己那种识时务的机灵相比,若是搁在战乱年代,无疑就是十大酷刑加身也不叛变的烈士和轻轻一甩皮鞭就变节的汉奸之别,前者总叫人肃然起敬。
成东青锲而不舍地讲课,锲而不舍地占着资本主义的便宜。
燕京大学门口的那个麦当劳成了一个口耳相传的秘密,在附近的几所大学的学生当中,成了众人皆知的秘密。
第二天的课堂,成东青意外地发现,学生变成了二十几个人,挤挤挨挨地坐成一圈,认真地等着成东青讲课,一旁的麦当劳员工依然如故地在一旁虎视眈眈。
这一回,学生们非常主动配合地每隔二十分钟就去买一只苹果派,就像在学校上课四十分钟然后课间休息似的,规律而自然,“资本家”对此也无可奈何。
经历过昨天的上课以及今天人数的骤然增加,成东青已经建立了足够的信心和胆量,准备的教案依旧简单精炼,面对一群没有笔记只带了耳朵和脑子的学生侃侃而谈。
“今天讲拆解记忆法。举个例子,超凡魅力的,charismatic,cha中国,ris升起rise,ma毛!连起来就是东方升起了毛泽东!毛主席当然有超凡的魅力!按照这个方法,我担保你们一辈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