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晓骏恶狠狠地还了他几下,像是要揍他似的,拳头攒起来,落到成东青身上的时候,却又轻得像是在拍灰尘。拍了两下,被成东青勒住腰掀倒在地,骑上去狠狠揉散了领带,连带着弄得发丝也乱了,衬衣也皱了,完全没了成功人士、商界精英的模样,瞬间回到了二十年前在燕京宿舍楼前“持械斗殴”的青葱岁月。
两个人打滚似的折腾了一会儿,直到把桌子上的台灯也撞翻了才消停下来,站起身对视了一眼,恶狠狠的一眼,然后立刻都绷不住笑了,兄弟之间,前嫌尽释。
王阳美美地蹭了一顿好食,吃饱了饭摸着肚皮,终于有心情搭理那两只斗殴的雄狮,终于良心发现准备调停一下,拿着刚才李萍给的资料,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一进门就看见那两只刚才还一言不合,就恨不得活撕了对方的家伙已经凑到一起互相整理门面。成东青马屁悻悻地给孟晓骏掸着身上的灰,还一个劲地扯着被他揉皱了的西服,被孟晓骏嫌弃似的转身背过去。
王阳也就是愣了愣,跟这两只非常人呆在一起这么多年,心理素质那是杠杠的,一点没有惊讶的意思,将手中的资料递给成东青:“这些是关于ETS问题的资料。”
孟晓骏立刻恢复了冷峻严肃的表情,对着成东青解释:“我们自办的教材有一部分托福和GRE试题,没有美国教育服务中心ETS的授权,这是我们的一个巨大隐患,以后可能会有麻烦。”这个问题必须尽快解决,孟晓骏心里已经有了计划,只等成东青一点头,立刻去推进。
成东青也瞬间严肃起来,低下头,一边翻看资料,一边消化这孟晓骏的提醒里面暗含着的汹涌波涛,脸色渐渐严峻起来。
王阳歪着头看了看孟晓骏的脸色,估量了一下形势,然后难得严肃地给成东青垫了一句:“我咨询过律师,也问过我们聘请的管理咨询师,他们也都这么认为,这也许是我们能遇见的最大的麻烦,必须尽快解决。”
孟晓骏看成东青没什么反对的意思,干脆直接决定:“给我订一张去纽约的机票吧,我去一趟。”
孟晓骏从来都是一个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的好手。有一个笑话,说的就是这种苦命人的真实写照。
江湖野史,说刘禅由于长坂坡被刘备愤怒一摔,摔傻了,成年之后非常之蠢。有一回去江东吴国作客,张昭问:“少主英才,他日若袭皇叔之位,将如何治国?”
刘禅吃着香糕,喝着酒,答:“问孔明叔父。”
张昭又问:“少主即位,若曹贼来犯,将如何应对?”
刘禅吃着香糕,喝着酒,答:“问孔明叔父。”
张昭不死心,又问:“少主即位,是否该还皇叔当初所借之荆州?”
刘禅吃着香糕,喝着酒,答:“问孔明叔父。”
张昭出离愤怒,问:“少主即位,将与东吴联姻否?”
刘禅吃着香糕,喝着酒,答:“问孔明叔父。”
张昭怒而冲冠,问:“少主即位,堂上大位能坐稳否?”
刘禅继续吃着香糕,喝着酒,答:“问孔明叔父。”
孟晓骏就不是那个孔明叔父嘛,而成东青当然就是那个甩手的掌柜——装得跟白痴似的刘禅,当丞相的要有才干,无所不通、无所不晓,当皇帝的呢?只要认得该谁来当丞相就行了。成东青相当具有识人之能,孟晓骏就是才堪大用的栋梁之才,就是成东青“新梦想”帝国的丞相,一无篡位之野心,二无谋利之私心,三无妒贤之小心,眼光独到,高瞻远瞩,如何能不狠狠信任?
“新梦想”的架构设计怎么办?
成东青只需憨笑卖萌:问晓骏丞相。
“新梦想”发展受阻怎么办?
成东青只需憨笑卖萌:问晓骏丞相。
“新梦想”扩张计划如何?
成东青只需憨笑卖萌:问晓骏丞相。
“新梦想”有官司隐忧怎么办?
成东青还是只需憨笑卖萌:问晓骏丞相。
成东青心安理得地送孟晓骏独自去了美国,自己窝在“新梦想”,白天上班,晚上睡觉,不亦乐乎。
门铃声响起的时候,成东青正睡得毫无压力,嘴角甚至有些发潮。恍惚间听得孟晓骏喊了一声“东子”,赶紧一骨碌爬起来,立刻清醒了,揉着眼睛穿着睡衣,就从卧室里跑出来,走到门边,敲门声却再也听不见了,连喊“东子”的声音也再也没听见过,想想觉得似乎是梦中幻觉,孟晓骏此刻应该在美国才对。成东青狐疑地问了一声:“谁?”
孟晓骏拎着行李箱站在成东青门外。他回来了,听到成东青起床的声音,却停顿在门口,还傻不愣登地问“谁”,心里不禁有些好笑,这半夜三更的,你不是因为听到兄弟我的声音,你能起来吗?年纪大了果然多疑,顺手敲了敲门板,低声笑道:“东子,开门,是我。”
这一声,就足够成东青听清楚外面站着的是谁了。他立刻开门,一把搂进来,活像一百年没见面似的,恨不得来一句“您可回来了!都盼了你多久了!”
孟晓骏把行李甩给成东青,自己快走两步坐在沙发上,简简单单地发出了指示。文人小说下载
成东青揉了揉鼻子,傻站在那里,表情怔愣,一身的花睡衣显得十分搞笑:“上市?”没听错吧?这是梦吧?这是幻觉吧?这是太想大干的晓骏同志做的梦吧?
孟晓骏毫不留情地戳破成东青的自我欺骗,掷地有声地强调:“对,上市。”
瞬息间,风云翻涌,成东青的憨笑消失了。
第十六章 上市之争
孟晓骏风尘仆仆,坐在沙发上,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成东青。成东青揉了半天眼睛,也还没找到混过去的招,赶紧蹩到厨房给孟晓骏倒了杯水,坐到沙发扶手上,把水递给孟晓骏,心里已经有了计较,用他屡屡得手的耍赖招数,一副真诚的憨样:“晓骏,你怎么了?ETS谈不拢,我不怪你,你不该有什么压力啊。”眼睛甚至还眨巴着,一把年纪了装天真无辜,实在有些让人倒胃口。
孟晓骏看着又一次扮鸵鸟的成东青,恨铁不成钢地说:“东子,当初我回国的第二天,我就告诉过你,这不仅仅是一个学校,我当时没说,是怕吓着你。你到了今天,还不能理解吗?”
眼看这次是再也躲不过去了,成东青抹了一把脸,坐到孟晓骏身旁,表情也收敛了那些憨态,一本正经地反问:“你以为现在没有吓着我吗?你给我带了安眠药没?你以为今天晚上我还能睡着吗?我问你,我们为什么要上市?”疑问句一句接一句,语气一句比一句强烈。
成东青显然也是被逼急了,两手撸着头发,胳膊肘顶在膝盖上,花里胡哨的肥大睡裤挨在孟晓骏铁灰色的西裤旁。明明挨得那么近,却是完全不同的分类,泾渭分明。成东青看着两条紧紧挨着的腿,第一次真正认识到,或者孟晓骏和自己,一直都是两个世界的人,从来就没有改变过。
孟晓骏向后靠在沙发背上,显得很疲累的样子,脸上却难得挂上了一丝情绪,望着天花板的角落,带着神往和希冀,轻轻地说:“成为NO。1。”成为NO。1,大学时代希望改变世界,美国十年被世界改变了,回国五年,孟晓骏给了兄弟们一个崭新的广阔未来,以及无限可能的梦想,如今的孟晓骏,依然没有放弃改变世界的理想,成为NO。1,引领行业革命,成为改革的先锋。孟晓骏做得到这一切,成就成东青,也成就自己。
可成东青不理解,即使跟在孟晓骏屁股后头打转了二十年,成东青依旧是成东青,依旧是那个脑子里全是大米小麦老牛土狗的乡下孩子,没有改变,也不愿意改变:“难道我们现在不是NO。1吗?”成东青义正词严地反问。
孟晓骏脑子忽然就出现了王阳的那句话:成东青这小子,就算穿上龙袍,那也是被庶子毒傻了的太子。
孟晓骏看着成东青的后脑勺,头发已经被他揉得乱成了稻草,胡乱支楞着,背拱成了桥,脸几乎埋到了膝盖中间去,痛苦和纠结不言而喻。孟晓骏伸手摸了摸成东青的背脊,安抚似的解释:“在中国,我们是,可出了中国,就不是了。所以我们要启动上市,越快越好。”孟晓骏的手照例带着冰冷的温度,无法给人带来温暖,却能让人镇定。
成东青挣扎着直起腰,盯了孟晓骏好一会儿,身体微微侧了一下,躲开了孟晓骏的触碰,吐出一个坚决冰冷的字:“No。”
成东青的拒绝冰冷无情,斩钉截铁,孟晓骏有些恍惚,难以置信,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成东青抬起脸,扬起下巴,用从未有过的坚决冷静,重申:“No。”
这个字,孟晓骏还是第一次从成东青口中听到,就像成东青的温度一样。孟晓骏也是第一次发现,成东青也会拥有和自己一样低的体温,冷得让人发颤。孟晓骏看着成东青,愣了一会儿,接着他的嘴角露出笑容,笑容不像平时一般节制,这是一个很不明确的笑,谜一样的笑容。
成东青努力做出来的傲视状态在孟晓骏的笑容中逐渐溃败下来,他完全不理解孟晓骏笑容的含意,究竟是讽刺,还是反对,或是终于同意放弃的无奈,抑或是为这一次意外的反对自我保护的笑。
气势一萎,成东青立刻化身狗腿,搓搓脸站起来,一脸讨好关切:“你还没吃东西吧?我去下点面?”习惯性的语言和行为,从二十年前就没变过,即使今日身为中国民办教育界的龙头老大,“留学教父”,成东青一样可以为孟晓骏下个面说得自然妥帖。
孟晓骏根本没接话,微笑着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给成东青一个不回头的背影。
成东青眼睁睁地看着孟晓骏离去,连挽留的话都说不出来,手尴尬得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摸了摸鼻子,最终还是插在睡衣口袋里,落寞伤心,又有些不甘愿服从的倔强。
自从孟晓骏从美国回来,就和成东青陷入了冷战。成年人的冷战相当隐蔽,不会一句话都不说,也不会见了就跟没见似的,更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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