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一早就穿戴整齐出门了。”琥珀说:“我和珍珠见你们都不在家,就抱着韵儿小姐去春风楼玩,也没见着姑娘回来。”
“那,她去了哪里?龙虎豹!”曲文鹏立刻又感到一股不祥的预兆向他逼来。
“手下兄弟说,云英姑娘去了日本使馆。”二虎也奇怪地说:“怎么没见她同我们一起呢回来?爷,您浑身是伤,休息一阵,我派人去找。”
“蠢才!英姐在日本使馆,我不问起;你们还不准备告诉我?”曲文鹏气歪了脸,抱着女儿就冲出去,走到凝香阁门外,回头瞪着跟来的龙虎豹三兄弟怒道:“你们三个没用的废物,不许跟着我!再让我回头看见你们,杀无赦!蠢才,真要被你们活活气死!”
龙虎豹三兄弟见他突然回头,急忙止住脚步,见他气得脸也变形,吓得不知所以站在原地不敢再动,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又是哪儿做错。
曲文鹏一路跑到东交民巷,二个把门的日本士兵老远就看见他气势汹汹来者不善,干脆跑进屋里关上铁门任他喊破喉咙,就是不答不理。
云英伤心地跌坐门后,心酸的泪流不止,她从小就沦落青楼遭人凌辱,而今又要背井离乡被迫远嫁,而最令她痛苦的是要离开这个对她恩重如山情深似海的男人!她听着曲文鹏的叫声女儿的哭声,不由她不心如刀割。
“曲文鹏!”纪川隔着铁门叫道:“这里是堂堂日本大使馆,岂是容你撒野放泼的地方?你再不走,休怪我将你乱枪射死!”
“纪川你滚出来!山本裕真,给我滚出来!”曲文鹏气得暴跳如雷用力撞门。
“曲文鹏!”裕真陡然将门拉开,声色俱厉道:“你怎么阴魂不散死缠着我!姚信是被你们老佛爷赐死,我将杀父仇人的人头都送给你,你还想怎样!”
“姚信的帐,我以后会跟你算!你赶快将英姐送出来,我知道她在这里!”曲文鹏甩开裕真埋头便往里冲,一抬头看见云英袅袅娜娜站在前面,他大喜过望扑上去抱住她:“英姐,你好不好?你怎么不跟我回去?你眼睛通红,他又欺负你?山本裕真,我要杀了你!”
“鹏!”云英拉住他慢慢摇头:“你不可以杀他!这个人,是我的男人,是我女儿的父亲!”
“不!他不是!”曲文鹏急道:“我才是韵儿的父亲!他不是!”
“难道,”云英接过哭闹的女儿强颜欢笑:“你不希望我们一家团聚吗?”
“英姐!”曲文鹏手足俱冰:“你、你在说什么?”
“鹏儿,”云英柔声说:“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我们门第悬殊,我只会让你一辈子抬不起头。我不能这样不明不白一辈子缠着你,让你有家归不得,让你父母大哥视你为不孝逆子永远也不原谅你啊!”
“英姐,你是在责备我吗?”曲文鹏惨痛道:“我不知道昨日大哥跟你说了什么,你一直不知道我的心意吗?我父母大哥不接纳你,我这辈子也不会娶别的女人!我知道让你这样跟着我无名无份委屈了你,难道我对你的千般好处就抵不过你所受的那么一点点委屈吗?”
“鹏儿!”云英心如刀割:“我跟着你这么久,从来就未觉委屈。你还小,很多事情你还不懂,等你长大后你会遇到一个自己真爱的女人,你没有义务守护我照顾我一辈子呀!虽然我只是一个青楼女子,但我也只想一辈子只跟着一个男人从一而终,不管他是好人还是坏人,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他都是我的男人!我决定跟着他了!”
曲文鹏呆若木鸡,看着铁石心肠的云英将他心爱的女儿抱进将军馆,铁门“哐”地一声将他关在门外,他摇摇晃晃地后退几步,无力地跌坐在地。
裕真站在楼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曲文鹏,脸上十分内疚:“纪川,我是不是太过份了?如今王朝姚信都死了,我们带走云英,这不要了他的命吗?”
“但我们不带她作护身符,恐怕很难走出这京城。”纪川摇头说:“其实云英姑娘跟他实在没有什么好下场,跟你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也终于算是解脱。我看你挺喜欢云英姑娘,就索性成全了你!”
“我、我哪有喜欢她?”裕真红了脸。
“还说不喜欢,提起她就脸红,看见她你就不会讲话了!”
“我哪有?”裕真结结巴巴说:“我只是想起那晚、那个晚上的事,我就不敢抬头看她,也似乎觉得对不起雪鸿!”裕真的脸无端又红。
“终于肯说实话?我就不明白,那小丫头什么地方迷着你了?”纪川贼笑道:“我还告诉你,你是山本家族的唯一继承者,天皇陛下一定要你子承父业征战沙场。况且你也快二十了,早过了接受军训的年龄,这几年还不恶补回来?再回到中国,也不知何年何月了,说不定二姑娘早已琵琶他抱成为他人之妻。你还是一心一意对待云英姑娘吧,否则,曲文鹏可饶不了你!”
“我真要过很多年才回来?那雪鸿怎么办?不行,我要去找她!”
“不如你跟她说,要她等你回来,说你在等她长大!”纪川掩嘴大笑。
“我也很是想说,可她听得懂吗?”裕真瞪他一眼:“这有什么好笑?中国不是有句古诗叫‘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我和雪鸿也算是青梅竹马吧?再说她对你我还有多次的救命之恩,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呀。何况我跟她还是结义兄妹,长兄为父,我怎能对她弃之不管?前几天还答应送她去念书呢,这样不声不响一走了之,不是言而无信吗?”
“诸多借口!”纪川大笑:“你对她用心良苦,就怪你莫明其妙做那个梦!好在我一早派人接她!”
“算你有心!”裕真眉开眼笑:“这样吧,你对雪鸿这么好,送我回日本后,再回来照顾雪鸿,我就把你送给雪鸿做管家了!”
“什么?你送我出去做人情?堂堂山本家族总管,你要将我送给中国人?”
“不是人情是你的本份!”裕真笑说:“不然我一走雪鸿要怎么办?她是我义妹不也是你的主子吗?万一我回去军训,留你在身边也没用!”
“不行,藤野一雄一直心怀不轨,我跟他同去同归,实在是太过危险!”
“你是总管你怕他干什么?再怎么说,他也是我们山本家族养的一条走狗!他敢把你怎样,我一定剥他的皮!”裕真说:“而且你不一定住这里,可以搬到雪鸿家去。”
“那也只好这样!”纪川叹气:“反正我在日本也没有什么亲人,万一你去军训,我也就无依无靠。只好象跟着你一样,尽心尽责照顾二姑娘!”
不一会下人接来雪鸿主仆,雪鸿万般难过,裕真更是跟她难分难舍,对她千叮万嘱。
一夜无话。第二天,裕真开车出来,意外的,他发现曲文鹏还坐在他的门外,他蓬头垢面满身灰尘,可能是一夜未眠,人也明显消瘦下去。
“怎么啦,二爷?”裕真挖苦道:“裕真何德何能,还劳二爷亲自送行哪?”
“英姐,英姐!”曲文鹏拍着车窗嘶声大叫。云英隔着玻璃,看着他的落魄无助,心中酸痛之极。
“裕真哥哥;”雪鸿将头伸出窗外:“这个人是不是疯子?”
“我看他已经疯得无可救药了!”裕真一踩油门,小军车绝尘而去。
“英姐!英姐!”曲文鹏跟着他们,亡命地追赶起来。
“他都蛮可怜呢,”雪鸿说:“怎么这个人我看着这么面熟?哦,我记起他了,快停车!这个人他不是坏人,他追着你干什么?”
“大人的事,你不懂!”裕真停下车来:“雪鸿,你别送我了,和解语回去吧。路上小心一点,我很快就会回来看你,我一有时间就会回来!”
云英走到气喘吁吁的曲文鹏面前,难过地说:“爷,你别追了,你这样,我走得不安心啊!”
“英姐!”曲文鹏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我追上来只想对你说声,你一个人背井离乡,没有人嘘寒问暖,你要千万保重啊!裕真要是欺负你,你一定要记得回来!英姐,我有好舍不得你!”
“我知道!”云英伤心落泪:“我走之后,没人照顾你,记得要搬回去住,要好好孝顺父母,别再去春风楼让你爹和十七姨担心。跟你爹讲:我走了!”
“我记住了!你、你一路珍重!”曲文鹏落寞地点点头,伸手不舍地去摸女儿熟睡的脸,云英咬咬牙将韵儿递过来:“你舍不得女儿,女儿就留给你吧。希望她会带给你一点快乐。鹏儿,我欠你实在太多,韵儿就留下来替我还债,将来为奴为婢,全是她的命!”
“不,你在外面一定会孤独,将韵儿带在身边,心里才会好受一点!”
云英泪眼婆娑道:“这次远去日本,我自己也不知道前途如何。何况一路舟车劳顿吉凶难卜,我怎么可以将你心爱的女儿带去日本跟我受罪呢?”
曲文鹏亲着女儿粉红的小脸,实在不舍得将她再还给云英。他心里知道云英用心良苦,王朝姚信都已不在,留下韵儿,只是留给自己一点好好活着的希望!
“云英姑娘!”纪川叫道:“天色不早,我们还要赶去上海坐船呢!”
“鹏儿,保重!”云英擦干泪,咬牙挣脱他的手。
曲文鹏抱着女儿,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车子越走越远,云英在他的视线里越来越模糊直至消失,他还是站在原地望穿双眼,盼着奇迹出现。
“大哥哥,大哥哥,”雪鸿拉拉他:“裕真哥哥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别太难过了!”
曲文鹏点头,无望地再望一眼远方廷伸的小路,叹口气,慢慢地往回走。怀里的韵儿醒了,新奇的看着眼前的景物。“小丫头,”他伤心地说:“你已经没有娘了你知道吗?以后跟着爹要乖要听话呀!”
很快地,他发现世上伤心的人并非只他一个,他听到孩子的哭声,寻声望去,他看见一个落寞的男人抱着个面黄肌瘦的儿子站在街心不知何处何从。冬日苍白的太阳拉长他孤寂的身影,西风吹乱他凌乱的头发,他肩上的包裹似乎空无一物,更加说明他的落魄与孤寒。
高逸山也注意到他,这个才十七八岁的大男孩,蓬头垢面浑身是伤,脸上隐有泪痕。他孤苦无助的眼神让人十分怜悯,自己还需要照顾,还精心的呵护着怀里才满周岁的女婴。高逸山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