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跟义兄你又有什么过节?”雪鸿脸色煞白。
“其实,你小的时候也是见过他的。”裕真说:“当年,他杀了我父亲,我一时意气用事,就听信滕野之言带走了他的女人。我现在的妻子,就是他女儿的母亲。当时你也在,他追着我的车,云英就把女儿还给了他。”
是他?那不是——雪鸿摸摸脸,难怪他会知道自己住在哪里,难怪他一听自己的名字,就触动他的许多伤心往事。他不但跟义兄有杀父夺妻之仇,就是跟他们叶家,也有毁家灭门之恨啊!也许,也许在他心里,他已经打算放弃这段还未萌芽的感情了!
“章鹏当年的所作所为,都是因为当时时势所逼,政局所迫!可叹的是,时局造就的不是推崇英雄,而是把一代英雄逼向绝谷!”裕真摇头叹息。
“义兄;”雪鸿展颜一笑:“你没有必要安慰我,我没有为他难过。”
“我说的是真话,如果你想知道他的为人,你可以去拜访你的祖父叶公权。还有,他跟你们叶家的那段恩怨,听说他早在十年之前已经化解……”
“少爷,你别再罗罗嗦嗦行吗?曲文鹏跟你的跟叶家的每段恩怨,都与二小姐无关!”纪川阻止他。
“说得也是啊。”裕真笑道:“雪鸿,我还有事我就先回去了。明天,我会到你家去拜访你娘。到时我们再来叙旧。”
雪鸿不解地看着他,裕真已经沉闷地走出白雪霓裳绸缎庄。
“少爷,为什么不跟雪鸿多聊一会,这么早就急着回去?”纪川奇怪地问。
“因为曲文鹏的出现,雪鸿的失态,令到我方寸大乱。我不知道接下来该跟她聊些什么。”
“你不知道?我看你清楚得很呢!”纪川摇头说:“我拼命拼命挤兑他,你就拼命拼命抬举他!要是他跟雪鸿郎情妾意,你这十年相思可就付诸东流了!别说我没提醒你!”
“可是,”裕真温和地笑了起来:“我就是见不得雪鸿有一点点的不开心,她一皱眉,我就心疼得快要死掉!我看见她为曲文鹏难过,我就慌了。还好,她不喜欢曲文鹏,幸好我一早就想好办法让曲文鹏对她退而止步!”
“你一早想好办法?”
“对付曲文鹏,最好十年前就下个套让他钻进去,可惜我没那么聪明。”
“那不白说了?到底你用了什么办法?我为什么不知道?”
“你那么褊袒曲文鹏,又跟雪鸿亲如一家,我怎么会告诉你?”
纪川叫屈:“我怎么会褊袒曲文鹏,刚才——”
“那是因为曲文鹏不知好歹打你一拳呀!”裕真笑说。
“你别什么都赖我。昨晚,你为什么不让藤野杀了他呢?”
“你不是一直阻止我,不赞成我杀他吗?”
“你怎么可能那么听话?”纪川苦笑。
“我是想,死就太便宜他了!”话题离开雪鸿,裕真的脸上立刻晴转多云:“你看不出来吗?他夜闯日租界换出龙虎豹,只是一心求死而已!家不成家国不成国,兄弟妻儿生离死别,还真难为他苟延残喘十年之久!他想死,我还偏不成全!”
“只是这样原因?”纪川盯住他的眼睛。
“还有,”裕真摇摇头:“我也说不上原因。我父亲说曲文鹏是世上罕有的商业奇才,商海纵横就如行兵打仗,他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大将之才!倘若他能为我所用,将来掠夺中国征服世界,必定让我如虎添翼所向无敌!”
“听说宣统帝一道圣旨封王,他竟然悄无声息离开天津。你怎会明知不可为而为!”
“是呀,他是不可能为我所用的!纪川,我就实说了吧,你要替我保密!”裕真皱紧眉头:“我刚才说你褊袒曲文鹏不是没有根椐的,我也是这样袒护他!昨晚藤野要是杀他,我担心我一时情急会先杀了藤野!你信吗,我从来都没有恨过曲文鹏!就算他杀我父亲,就算他叫人打我,就算他一再想要将我置于死地,就算我怎么怎么不喜欢他,可那个人,我就是没有办法恨他!在内心深处,我一直当他是我儿时最好的朋友!甚至希望能和他重归于好!我怎么会这样?”
“这些话,你以后最好别说!”纪川严重地警告他:“否则它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
“是啊,我也觉得这样实在太过荒唐!”裕真点头:“我以后都不再提!”
“还有,藤野一雄你要时刻提防,他会想方设法暗算你!”
“怎么会,他们藤野一族是我们山本世家的守护人。再说,他无勇无谋,何足惧哉?”
“他再怎么无勇无谋,也得小心为上。那你这次来中国有什么打算?”纪川见他半天没有声音,回头好奇地问:“少爷,无端端的,你笑什么?”
裕真从怀里摸出一对红色的蝴蝶结:“还记得吗?十年前这对蝴蝶结我忘了还给雪鸿,没想到我昨晚整理房间,它还放在我的抽屉里,可是我刚才又舍不得还给她了!”
“少爷啊少爷!”纪川摇头叹息:“别说在中国攻城略地建功立业,只要能胜过曲文鹏闯过这道情关,你就可以衣锦还乡荣归故里了!”
正文 第16章:第十六章 玉面快枪
第十六章 玉面快枪
冬天,就这样太平无事,慢慢地过去了。北京城里的春天,来得特别迟,已然三月末,园里的桃花才开始盛开,而天气依然是乍暖还寒。
章鹏坐在后园的听雨亭里,慢慢喝着自酿的酒。
“怎么样?这批酒是什么味?”高逸山找到他:“我已经接了几份订单了。”
“无色无味,”章鹏说:“淡得就象陈年往事!”
“我看你已经醉了!”高逸山摇头:“或者山本裕真这么久不来找你麻烦,你有些无聊!”
“你担心他有朝一日不会连本带利补回来吗?”
“也是啊,这么久没有动静,你可要小心一点。”高逸山送酒入喉,忙不迭地吐出来:“龙虎豹这是酿的什么酒这么呛?你没教他们吗?喂,你又怎么好象喝茶一样?”
“除了拿酒当茶喝,我还能做什么?我一直想,英姐过得好不好,她会不会照顾自己?裕真有没有善待她,她为什么不回来看看我?”章鹏仰脖一饮而尽:“当年我不顾十七姨遗愿逼叶公权倾家荡产是不是过份?毕竟威廉和史密斯卷走的都是我们中国的白银!我跟叶公权真的可以洗却前尘握手言欢吗?我是不是真的可以做到不计前嫌一笑泯恩仇呢?”
“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优柔寡断?不是为怡人那丫头吧?”高逸山笑说:“当年你不将叶家赶尽杀绝,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了!如果有心就去吉祥山庄看看叶公权,能化干戈为玉帛也没什么不好。”
“那,我们一起去!还有叶筝,你也是时候了结你多年的心事了!”章鹏暗骂自己,梦箫是叶家的外孙,韵儿还是日本人,他一样能做到视如己出,怎么面对自己想爱的女人,反而退而止步呢?
“我从来都没有什么心事!”高逸山夺过酒壶坐到一边。
“没心事的人会这么喝酒吗?高大哥,你可以将往事尘封让它不了了之,但你有没有想过叶筝的处境有没有考虑过梦箫的感受?你让他们母子住在同一城市,就算某天相遇也会互不相识吗?”
“你这么大声干什么?”高逸山闷声道:“有心事的人不是你吗?”
“你看到吗?”章鹏指指桃花林:“你知道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没有母爱而对母亲魂牵梦绕的思念吗?一连几天,我都坐在这里,他的相思之泪已经染红桃花了!”
“什么泪染桃花?”韵儿蹦跳着进来:“爹,看见我哥了吗?”
“那里有个傻瓜!”章鹏瞪着高逸山。
“我哥,又在想他娘了!”韵儿难过地说。
“我去酒坊!”高逸山摔壶而起,头也不回地走掉。
“哥!”韵儿走进桃林,笑道:“怎么样?是我令花须连夜发,不待晓风吹!高章园的桃花真的好美!哥,不如我们吟诗好吗?”
“好啊,就以桃花为题。”梦箫欣然应允。
“以桃花为题是错不了!”韵儿刁钻道:“我偏偏还要你句句不离桃花两字!”
“这么古怪?”梦箫侧头想了想:“有了,你听!东风错与桃花缘,桃花偏爱红尘颠!若将相思问桃花,人泪洗尽桃花颜……”
“哥!”韵儿顿足:“这样的天气这样的良辰美景,你一定要扫兴吗?”
“又是你要我句句不离桃花呀,你不觉得我四句都带桃花,可并不嫌累赘,好,不说它,”梦箫怕她生气,小心道:“韵儿,不如我们去看看那棵杨柳,我念首古人的杨花词你听: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可这也不是什么好词!让我再想想。”
“哥,我不要听古人的杨花词,不如你念首我听!”
“眼前也没有杨花,你这不是为难我吗?”梦箫扬头笑:“不过也有了,你听:飞絮浮柳盈无根,自觅知音自恋尘……”
“住口!”韵儿恼道:“你看见风也落泪,看见花也叹气,看见这些花草树木,你只知道构思你娘!”
“什么叫构思我娘?”梦箫奇怪问。
“你又没有见过你娘,怎么知道她一定是象柳絮一般飘零无依?你的下一句一定是‘休笑韶华早白头,触目俱是悲中人’是吗?你还笑我没娘!”
“韵儿,我怎么敢笑你?我哪有这样的意思?我的下一句是——”
“我不听我不听!”韵儿嗔道:“你就有你就有,你就是笑我没娘!”
“那,我下次不敢了行吗?”梦箫慌道:“韵儿,我再念一首你听!”
听雨亭里的章鹏,摇头失笑:梦箫从小就太宠着韵儿,韵儿的一嗔一怒都会左右他的情绪,看来,他又有得罪受了。
“小姐,”桃花林中忽有人语:“这丫头实在任性刁钻,有趣极了。”
韵儿吓了一跳,惊叫:“谁呀?谁在说话?是人还是鬼?”
“小妹妹!”雪鸿巧笑嫣然,同解语从树后出来。
章鹏的笑容凝结在他脸上,这半年来,他一直强迫自己不去找她,他想不出怎样化解与叶家的那段怨恨,也不想让她卷入自己与裕真之间纠缠不清的瓜葛,而毫不设防的心情乍一见到她,他深切的思念一下子就死灰复燃。
“哥,难道这世间真的会有桃花精灵?”韵儿奇怪地问:“你们怎么进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