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章鹏翻脸无情,我也不敢保证他为救女儿,又会做出什么。”裕真想了想说:“如果你不放心,不如去看看吧,我帮你看着这两个小客人。”
“不,我也要去。”梦箫说:“对我来讲,那是个很神秘又充满诱惑的地方,好象还跟我娘有关!”
“但是现在,那里是个危险的地方!”裕真说:“你觉得韵儿此去安全,就带她去吧。”
梦箫耸耸肩:“那我还是宁可留在这里等鹏叔回来。”
“还是你听话。多谢义兄。”雪鸿带着解语,出门拦辆黄包车。
当年的吉祥山庄是林管家煞费苦心为叶公权设置的养老山庄,随着时间的变迁,造物的弄人,当年威震京城的叶家已经随着历史逝去,仅仅建立十年之久的吉祥山庄显得格外的陈旧冷清。雪鸿和解语进来见到的只是一片荒芜的园林和因为疏于管理而颓败的墙垣。惟有从它偌大的面积和雕栏玉砌的残影中,尚可看出它的主人曾经不可一世显赫一时。
雪鸿下车,叹气道:“十年前奶奶过世,我娘要我和你来过一次。那时叶家虽已没落,但是这里还铺着红色地毯,庄前有人作揖打恭迎进送出,这与我记忆中的吉祥山庄相差甚远。”
“都已改朝换代了,叶家几度没落,又有什么奇怪?”解语不以为许。两人沿着这条荒草没膝的山路一直走进一片劲竹夹道的小石子路,再拐进一片空旷的庭院,穿过一堆假石,残迹斑驳的“吉祥山庄”四个字就映入眼帘。
跨上苍苔丛生的台阶,推开沉重虚掩的大门,一阵低沉幽涩的古筝之声传入耳边。二人遁声寻去,走过几曲栏杆回廊,清冷之中倒也别有幽意,解语长吁道:“小姐,我读过一句词叫‘庭院深深深’,是不是筝姑写的?我想,筝姑已经成仙了吧?”
“这里果然是仙人境内。”雪鸿苦笑。在一扇开着的门前,她们看见有两个长发披肩的白衣女子一坐一立。立者怀抱琵琶,坐者抚筝低吟,缠绵悱恻的音乐声中,她哀怨低唱: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姑姑!”怡人放下琵琶,柔声说:“义山词本幽独,你谱的曲更是幽怨缠绵,听得怡人愁肠百结,情难以堪!”
“怡人,你刚才带来的那个男人相貌脱俗,风流儒雅,说什么你情难以堪?”抚筝的女子站起来窍窍低语:“你这么久不来看我,又怎么知道我的心事?”
“那姑姑有什么心事,可不可以说来给怡人听听?”怡人笑笑说:“姑姑是否感叹自己的才华,一如明珠见弃如沧海?”
“我哪有什么才华?我只是思及自己的往事,有如日照玉山的随风烟雾。连这锦瑟都知道自己有五十弦,可我有多少岁了?不知比这锦瑟是多了还是要少?”
“姑姑,你不过是忘记一些过去而已,慢慢地就会想起来了。”
“可我已经想了好多年,为什么我有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为什么爹和大哥对我的往事绝口不提?我常常都做恶梦,甚至还梦到一个男人对我顾盼情深,可我醒来总是记不起他的模样。他是谁?”
怡人不知该说什么来劝解她,只好住口不语了。
雪鸿看着她,她没有太多的改变,岁月不曾在她脸上留下什么痕迹,这个清朝末年名冠京华的才女叶筝,依然是那种让人窒息的美!依然是那样风情万种风华绝代!
“有时候我在想,也许我真的就是一只蝴蝶,还是一只饮醉了酒的蝴蝶。有天,我在一条河边的芳草地上独自翩翩起舞,阳光是那么美丽,清风是那样柔和,花朵是那么鲜艳,而我又是那么无忧无虑。那次我喝醉了又舞累了,便躺在花间休息。也许我太快乐自由,也许我太害怕失去快乐和自由,所以做了一个不如人意的恶梦——我梦见自己名叫叶筝,幻成人形在人间停留,却又因为自己不是人类而不知何去何从,所以我在人间迷惘,记不起来自己是谁而已。我知道,等我这段红尘梦醒之后,我依然可以化蝶而去——我原本就是那一只不恋红尘不惹尘埃的蝶!”叶筝的脸上绽开美丽的笑容,回头之时,她看见雪鸿主仆:“咦,你是?”
“筝姑,”雪鸿尴尬道:“我刚来,无心听到你的琴语,也无意偷听你们说话……”
“你?”叶筝侧头沉思一阵后惊喜道:“我记起来了,你叫雪鸿,十年前你来过一次,对吗?”
雪鸿点点头,心想筝姑搬来吉祥山庄十年之久从未见过外人,有些没有忘记的思维记忆还停留在十年之前,所以即便自己已经长大,她还能一眼认出。
“你是雪鸿?爹!”怡人喜形于色地尖声叫道:“雪鸿来了,爹,你不是经常挂念着她吗?爹!”
雪鸿听到她亲昵地叫爹,她感到浑身不自在。怎么会遇到他们呢?早知道叶景苍在这里,打死她也不会来!但是——从沙发上站起一个四十来岁,穿着灰色长袍的男人,雪鸿从心里讨厌他的这种书生气质。十多年前,他还能每隔一段时间去探望她们母女,但是雪鸿脾气执拗,在感情上,她一直坚持原有的忠贞,同情“被弃”的母亲,对父亲的探望总是出言不逊恶语相向。母亲对他更是视若路人沉默冷淡。渐渐地,父亲忙于自己的事业慢慢地与她们断绝联络。多年来,她们只是从外人口中听到他出人头地的消息,从报纸上领略他风光无限的荣耀。
“雪鸿!”叶景苍狂喜的眼神热情地凝视女儿,他一把抓住她一迭声说:“雪鸿,真的是你,你长这么大了!好啊!好!好!你娘呢?她好不好?她有没有跟你一起来……”
雪鸿拂开他抓住胳膊的手,漠然问:“请问,你是——”
“我是你爹啊,雪鸿,我是你爹!”
“我爹?”雪鸿与解语对视,“嗤”地一声轻笑。
叶景苍狂喜的热情立刻被冻结了,这就是被他抛弃二十年未尽父职的女儿!这些年,他不是不想去看望她们,但是每每想起一脸倨傲的玉琼和将他视如仇敌的女儿,他总是心怯地退缩了!后来他一心研究书画,桃李遍布天下时,被誉为画坛奇才,书画鉴赏家,他感受着成功的喜悦和骄傲,心安理得地远离她们母女,遗忘了本该属于他的牵挂。但是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呢?他还没想到要怎样补偿女儿时,一转眼,女儿站在跟前,已经快要高过他了。看到女儿轻狂的将他视如无物的脸,他心口一阵绞痛地跌坐下来。
“爹!”怡人慌忙扶起他,细声说:“雪鸿,你怎么可以这样待爹?爹一直都很想你。这些年,爹虽然没有去看你,但他对你无时无刻不是牵肠挂肚!你怎么可以如此冷漠不给他一点亲近你的机会……”她看到雪鸿冷冰冰地斜视着她,心怯地忙忙住口。
“雪鸿!”倒是叶筝十分高兴:“原来你是我大哥的女儿?难怪我好喜欢你哦!十年前我看到你,你只有我胸口这么高。你长得真是象我大哥!”
雪鸿看到她不惹尘埃的笑容,淡淡笑道:“筝姑,你大哥,他是认错人了!”
“很奇怪,你为什么不认爹呢?”叶筝疑惑地问。
“都说你大哥认错人了!”雪鸿早听说筝姑有点痴傻,而且她的过去往事在叶家可是个忌讳,便不愿与她多讲,把头侧向一边。
“你是不是不想理我?”叶筝美丽的眼睛无邪地看着她:“可是,我很想留你陪我两天……”
“莫明其妙!”雪鸿推开她,向外走去。
“雪鸿!”叶景苍心酸地苦笑:“你别怪筝姑,她只是对你心存好感又不知道怎样表达,她并不是傻,只是不懂人情事故而已!你能来看爷爷,我也很高兴。爷爷在书房,你请便!”
“谢谢!”雪鸿退出门外,这个人就是她爹?她会不会太过份?毕竟她已长大,不似幼时那般无知。现在令她生气的是,父亲对她不闻不问许多年。
“筝姑,”解语又回过头来问:“有没有个叫章鹏的人来过这里?”
“章鹏?你说怡人的男朋友?有啊!”叶筝说:“他现在跟我爹在书房,两人关了房门,不知聊些什么这般投缘。”
“你说什么?”雪鸿蓦地站住:“怡人的男朋友?”
怡人脸红起来,垂下头说:“哪里是我的男朋友,只是、只是、爹要这么说……”
“怡人;章鹏对你那么好;为什么要否认呢?”叶筝毫不犹疑地问。
雪鸿脸色大变,章鹏认识怡人的吗?怎么不跟她说起?
“小姐,”解语忙说:“筝姑这样子,她说的话如何能信?我们去书房看看去。”
雪鸿点点头,她心里知道章鹏就算四处留情但绝不是个滥情的男人,只是因为对方是怡人,所以心情特别不快。
爷爷的书房门虚掩着,解语将她拉到一边,她听到章鹏爽朗的笑声:“叶爷,想不到你对文鹏一丝怨恨也没有,看来你不服老也不行啊!”
“当年我害你们曲家家破人亡,而你却放下仇恨救了我们叶家一门,这些年老夫对你一直都是感激不尽,谈何怨恨?”叶公权笑了一笑,反问道:“倒是二爷你,曲家的灭顶之灾,你确信你都放得下吗?这,可不是你的性格!”
“我放不下!我甚至背弃十七姨的遗愿而行!可是害你倾家荡产,我又从中得到什么?”章鹏提起十七姨,忍不住不寒而栗:“十七姨不屑理会尘世的小恩小怨,如果让她得知我依然为仇所困,她老人家在天之灵如何得以安息!”
“十七姨一代奇女,生当忧国忧民,死则为爱殉情,虽是一介女流,要愧杀世间多少伟男!”叶公权长叹道:“这些年几乎每到十七姨祭辰,我都会亲往香山拜祭,想起十七姨的好生不德,比起二爷的君子之仁,老夫对你们曲家到底做过什么!”
“叶爷,前尘往事休再提起,文鹏今日前来,是有私事请教!”
叶公权奇怪问:“二爷今日来,不是想要女儿吗?”
“如果我女儿在此,叶爷如何能与文鹏冰释前嫌,谈笑风生?”
“二爷明智!”叶公权点点头:“那么,是谁想勒索二爷污陷叶某呢?依照江湖规矩,老夫牵扯其中,绝不袖手旁观!”
“叶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