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传来一道慵懒而淡然的声音。薛白绫闻言,却没什么转身的打算。但这条道路实在太安静,想假装没听见都不太可能。微微转身,迎向那张橘黄路灯下略显模糊的脸庞,开口说道:“许了愿,吹了蜡烛,切了蛋糕。生日已经结束了。”
“嗯,我的生日从没蛋糕。”林泽迎风点了一支烟,脑子仍有些发胀地说道。“你比我幸运。有个时时为你着想的家人。”
很轻松简单的话语,却透着一股让薛白绫无法承受的压力。
你有一个时时为你着想的家人。
她又何尝不是如此为薛贵呢?为了他,她不惜彻底断了与林泽的联系。哪怕某种东西才刚刚从心底滋生出来。
亲手掐灭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主动方尚且如此,被动方呢?
薛白绫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女人。她能敏锐地感受到这份不舒服,却不会无限放大,更不会无病呻吟,淡淡道:“的确,不是每个人都能如此幸运。”
林泽那双漆黑朦胧的眼眸在得到这个答复后,不易察觉地掠过一丝黯然之色,唇角微微上翘,说道:“风大了。你背后那条道路不是回家的路。何苦在不可预期的风雨天继续前行?回去吧,家人在等你。”
薛白绫闻言,眸子里也跳跃过一丝复杂的东西,但迅即便淹没了。平静地扫了林泽一眼,平静道:“是该回家了。再见。”
言罢,她挪开两步,与林泽擦肩而过。
前方灯火通明,只需走十分钟,便会进入薛家私家车。上了车,关上窗。就会与那条似乎走着走着,便会离家渐远的道路彻底断绝。
她的脚步很沉重,也很坚定。她不想做选择,所以将这道本就只有两个选择的选择题去掉一个。那么,摆在她面前的便只剩一个答案。一个选择的选择题,又有什么好为难的呢?
薛白绫迈出双腿。走上回家的路。
嗖嗖嗖——
一辆打着强光的黑色轿车忽地从街道转角冒出,如一头黑夜中的洪水猛兽撞将上来。
薛白绫有些愣神,目光迷离地盯着飞速驶来的车辆。还有段距离,却几乎感受到了那辆轿车的凛然冷意。
风很大。
灯光强烈得她睁不开眼睛。
身躯也仿佛在逐渐加重,直至一只手臂扯住她的胳膊,将她狠狠地摔到人行道。她才从这看似漫长,实则瞬间的走神中脱离出来。
扑通!
额头撞在地面,却没有想象中的疼痛。余光的方向,一条身形呈抛物线飞出去,毫无声息地倒在了血泊中。一动不动。
疼。
撕心裂肺的疼痛。
不是额头。是心。
疼得她浑身剧烈抽搐、痉挛。那双永远不会落泪的眼眸中滚下澎湃的泪水。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哀嚎!
不顾一切地奔到血泊旁,趴在身体旁边,目光无神地死死盯着血泊中的男人。那永远无动于衷的绝美脸庞几近扭曲,撕心裂肺地哭道:“你可知我的愿望是什么?你祝我生日快乐,我祝你一世平安。为什么!为什么!?”
第673章 不是奴隶时代!
林泽出事了。车祸。
那辆逃窜的轿车原本要撞的是薛白绫。薛家女王。
但因为林泽当时也在现场,也不知怎地,车没撞到薛白绫,却将林泽撞飞出去。倒在了血泊中。
这个消息一出来,燕京就乱了。
跟韩家有过节的,跟薛家有过节的,尤其是跟两家都不太对盘的大佬纷纷将脑袋缩进肚子里。
怕啊。
能不怕吗?
林泽什么身份?韩家大小姐曾在名流富豪齐聚的慈善晚会上直言林泽是她喜欢的男人。而从最近一年的局面来看,尤其是韩镇北过世后,林泽在薛家的地位的确不简单,很不简单。
如果他出事儿,谁知道韩家大小姐会发什么疯?替其受过的薛女王会做出怎么惊人举措?
幸好。
这样的恐惧仅仅持续了一个钟头,在那辆撞飞林泽的轿车被全城围剿下拦截,不少怕殃及池鱼的大佬们落了好大一颗心。
找出凶手是谁就好,有了怨气发泄口,大伙就不怕被误伤了。
不是胆小,别说那帮不上不下的准一线二线豪门大佬,纵使是如日中天的陈家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韩家跟薛家,这无疑是燕京谁也不敢一齐得罪的双巨头。
惹她们?
天王老子也保不住你。
凶手抓出来,那些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的大佬们没事的亲自前往燕京第一医院探望。有事的派得力下属前往慰问。不管死也好,活也罢,这个姿态得摆出来。还得摆足了。
去的人一多,燕京第一医院也就热闹了。比做免费体检还热闹。
停车场停满了,停走道。走道停满了,停医院外。最后因为去的都是燕京有权有势的人,警方又不好一下子得罪那么多人,最重要的是连警界系统也有不少实权人物前去。找自己BOSS晦气?没长脑子吧?
所以整个区连同邻区的警力都出动了。目标只有一个,维持秩序。
医院是个需要安静的地方,就算无法保证足够的安静,也应该尽量小声交谈,低声细语的聊天。这是对自己的尊重,也是对病友的尊重。就像在三十块一晚的小旅馆,谁的房间要不发出点动静,不止是对对手的不尊重,也是对小旅馆老板的藐视。
陆续前往医院探望的大佬很多,不少都是大型经济项目压轴级人物。少数能在地方电视台上露露脸。极个别则是能在新闻联播上走走过场的彪悍存在。
这是一帮有涵养有底蕴的大人物,他们一进医院便挥退了跟来的下属,撑死了带个贴身秘书上楼。可既便如此,那些久居高位,早已修炼出一身凶悍气焰的大佬还是让护士们、护士长们、医生们心惊肉跳。尤其是聚在医院外的那帮西装笔挺的墨镜保镖,纵使在晚上,也很能给人澎湃的视觉冲击。
走廊两侧占满保镖,每个人的耳朵里都塞着耳麦。有韩家的,也有薛家的。走廊尽头那间林泽两个钟头前被送进去的手术室处于紧闭状态。偶有护士满头大汗出门,总会被一大帮子人围住追问。
护士很想保持专业态度,干脆吐一句我们是专业的,会尽最大力量救人。即便救不活至多很遗憾地说一句我们尽力了。
可她们不敢。
急救室的那人很有势力。对上流社会完全没概念的护士觉得假如自己出了车祸,算上亲戚朋友父母家人至多能来二三十人。而且还没办法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看看急救室的那人,送过来的时候就跟着一大帮子保镖护卫,现在则是干脆把长达五十米的走廊站满。整条走廊少说过百人。还有很多上不来都留在楼道上,更是不断有在大型项目上或电视上见过的大人物前来慰问。
牛叉的人物。
护士如此认为。所以她们的态度很婉转,表示正在急救,最后的结果如何还得看主治医生。并且安抚追问的人别太担心,那位病人的伤势虽说有些重,但病人很顽强,正在跟死神做着最顽强的斗争。再加上主治医生是医院医术最好的副院长,肯定能让病人平安无事。
夜已经深了。
走廊上的人却丝毫没有减少的迹象,而且个个神情凝重,没半点疲惫的意思。除了最靠近手术室的两名女子。
一个是薛家家主薛白绫。另一个是韩家家主韩小艺。
两人分别坐在走廊两侧的长椅上。脸色皆煞白不堪,尤其是薛白绫,此刻的她双眼无神,微红的眼眸游离着,似乎完全无法集中精神。双手紧握在一起,别说平时颇为注意的仪态,连基本的姿态也无法保持住。只是时不时地看一眼手术室大门。急切等待。
韩小艺也好不到哪儿去。得到林泽出事的消息后,她第一时间赶到医院。而后彷徨无助地坐在手术室门外等待。没跟任何人说话,只是紧紧咬着牙。
韩小宝一根根香烟抽着,地面已堆满烟头。纵使瞧见他凶狠抽烟的护士也没敢上前阻止。这帮人不是街头混子,是燕京真正的上位者。是医院头号BOSS也亲自赶来陪同的大人物。谁敢上去让韩小宝掐灭香烟?
规则是拥有至高权力的上位者创造的。规则是上位者用来约束普通人的。面对规则,普通人无能为力,他们却能轻易击碎。
韩小宝在一个钟头内足足抽了一包烟,将最后一根香烟扔在地上,并狠狠踩灭,恶毒地冷视薛白绫,声音低沉道:“表哥要是救不过来,我不会放过你。”
薛白绫没反应。连薛贵也不知说什么。任由韩小宝放了一句诛心话语,双掌撑着额头痛苦等待。
慰问的人越来越多,来了又走,走了又有人来。谁也没等到林泽闯过鬼门关的消息。没事儿的留在医院内等候,有事儿的留下下属一起等。手术不结束,没人会轻易离开。
整栋医院都隐隐透着一股森冷焦虑的意味。谁也不知道林泽什么时候能醒,又或者会不会醒。最重要的是,醒了后,他是能恢复原状,还是一辈子躺在床上,或坐在轮椅上?
车祸最容易造成的损伤有两个部位。脑袋和下肢。
脑袋摔出问题,除了万分之一的幸运之外,多数情况不是脑震荡就是植物人,或者干脆脑死亡救不活。
下肢被撞坏,轻者瘸,重者瘫痪或截肢。
除了那万分之一的幸运,其余结果都是最靠近手术门的女人无法接受的。
可命运何时因为人的意愿而改变?
它总是恶毒还自以为有趣地玩弄着所有人,不曾愧疚,亦不曾慈悲。
这是一个无眠的夜晚。这也是一个漫长的夜晚。
手术室外的人是如此,手术室内急救的医生亦是如此,包括赤裸躺在手术台上,数个钟头的急救过后身躯仍不由自主轻轻抽搐痉挛的林泽。
不置身其中,谁也不会明白这是一份怎样的煎熬。煎熬到韩小艺想哭都哭不出来。煎熬到薛白绫……
她第一次懂得灵魂深处的难受与痛苦是什么滋味。也明白这个世界为什么没有后悔药吃。若是有后悔药,后悔还会成为世上最痛入骨髓的折磨吗?
啪嗒。
凌晨五点。手术室上方的指示灯戛然熄灭。所有人的心都在这一刻提起来,紧绷绷,颤巍巍的。
数名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