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他放心,但只放心现在的他。”陈逸飞平静地说道。“以后呢?将来呢?我能信吗?”
天下第二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说道:“你卧床的这几天,凌红去过韩家。”
“做过什么事儿?”陈逸飞问道。
“发疯。”天下第二简略地说道。
“符合她的作风。”陈逸飞微微眯眼,意味深长地问道。“以什么方式收尾?”
“她晕了。”天下第二说道。
“之前呢?之前她晕过吗?”陈逸飞问道。
“休克过两次。”天下第二对这些问题有些奇怪,但还是很平静地回答。
陈逸飞没再做声,双眸中却浮现一丝复杂的色彩。
良久,他轻轻瞥一眼窗外,喃喃道:“追悼会要开始了吧?”
……
天灰蒙蒙的。铅云如魔鬼的躯体遮天蔽日,让人分不清这究竟是清晨还是傍晚。
时值晚夏,本该空气清爽的季节,却给人一股森冷压抑的气氛。
灵堂外停满许多轿车,有来自商界的、军界的、政界的,各种人物齐聚。韩家来了,来的是韩小艺和林泽。在韩家最有话语权的人。薛家也有人来,但只来了薛贵一人。薛家姑姑缺席。
对此,没人有意见。薛家跟麦长青本就没有交集。来一个薛贵,足够了。
诸人上过香之后,便退到侧面的休息室休息。薛贵没客套,直接坐在林泽的旁边,点了一支烟轻声问道:“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清者自清。”林泽苦涩地摇头道。“但麦长青发生这样的事儿,实在出乎意料。”
“谁说不是。”薛贵也是幽幽一叹,怜惜道。“连孩子第一面都没见上。不过死了就死了,活着的人恐怕更痛苦吧?也不知道凌红这个女人怎么熬下去。”
林泽目光闪烁,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日子总是要过的。”
薛贵无言以对,沉默地抽起香烟。
休憩片刻,门外忽地传来稀疏的惊呼。
陈逸飞来了!
众人闻言,不管是出于看热闹还是其他原因,皆从休息室钻出去,快速抵达灵堂。
陈逸飞很憔悴。
众人从未见过如此憔悴的陈逸飞。
他一直都是以美男子身份示人的。他一直都是最优雅最俊秀的翩翩公子。他的礼仪,他的姿态从未给人不舒服的感觉。可今天,他却在陈雪琴的搀扶下步履阑珊地进入灵堂。俊美的脸庞上布满痛苦与内疚,双眼布满血丝,阑珊地走到灵堂前。而后当着众人的面,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连脑袋也埋藏在冰凉的地板上,久久不肯起来。
陈雪琴双眼发涩,偏过头不忍去看。
她是知道陈逸飞跟麦长青的感情的。
麦长青只有他这么一个兄弟,而哥哥,也只有麦长青这么一个能说知心人的朋友。如今他死了,哥哥如何能不伤心,不难过?
十几年的感情啊——就算是养的一头畜生,也能养出深厚的感情吧?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灵堂内的众人心思各异。有人为这对燕京最铁杆的兄弟难过哀伤,还有人则感到庆幸。虽说麦长青不喜欢争斗,却总是利用自身资源帮衬陈逸飞。不说影响局面,却还是会让不少人头疼。如今他走了,陈逸飞便少了一个盟友。对将来的某些对峙上,岂不是利大于弊?
在绝对利益面前,生命是不值钱的,感情也是廉价的。何况只是跟自己没什么关系的麦长青?
不少厚黑者心中如是想。
陈逸飞双肩抖动,身躯战栗。仿佛竭尽所能忍受着最沉重的悲伤。直至陈雪琴去拉他,他才缓缓抬起头——
他已泪流满面,已双眼红肿。泪水沾湿他的脸颊,也沾染了他的衣领。他白璧无瑕的脸颊上憔悴不堪,如同一个落魄失意的贵族公子一般,生出几分让人怜惜的感觉——至少围观的不少名媛贵妇便希望揽他入怀好好疼惜。
“给我香。”陈逸飞沙哑着嗓子说道。
陈雪琴点头,拿了香,点燃,递给身躯轻微颤抖的陈逸飞。后者则是步履艰难地来到灵台前,将香刺入。九十度鞠躬,鞠躬,鞠躬……
灵台内的亲属们给了他最大的自由和空间,纵使陈逸飞鞠躬完后并未挪动,而是目光伤痛地盯着灵台上的遗像。也没人开口说话。
在许多人看来,上流社会出现这样感人肺腑的兄弟情,实在是稀有的。也是罕见的。也情不自禁地为这对兄弟的感情感到哀伤。
良久,陈逸飞转身,一步步向灵台旁边的凌红走去。
这个女子早已哭干了眼泪,只是双眼空洞地站在亲属中间,头上系着白色的布带,让人又怜惜又同情。
陈逸飞挪到她的跟前,刚要开口说什么,凌红却毫无征兆地一巴掌抽了过来。
啪!
清脆悦耳。极为响亮。
打得陈逸飞一动不动,也震得所有人楞在原地不知所措。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前一秒还沉默得被人忽视的凌红猛地尖叫起来。
“对不起……”陈逸飞微微垂下头,也没理会火辣辣的脸颊。
“为什么要他替你死!?”凌红踉跄上前,无力地扯住陈逸飞的衣领,凄厉地说道。“他是你的挡箭牌吗?为什么他死了,你还活着?”
“对不起……”陈逸飞脸庞垂得更低。
“对不起有用!?”
啪!
一巴掌抽在另半边,凌红嘶吼道:“死的应该是你!为什么他会死!为什么!?”
陈逸飞嗫嚅着嘴唇,却说不出话来。
凌红不断捶打陈逸飞,却没人敢阻止。陈逸飞默许了凌红的行为,外人当然不敢阻止。至于麦长青的家属——他们何尝不恼怒陈逸飞?被刺杀的他,为什么死的是自己的儿子?
他们还没完全被悲伤占据身体,还有一丝理智控制他们的行为。可凌红无法控制,所以她需要发泄……
凌红终于打累了,软软坐在地上,死死抱住陈逸飞的大腿,痛哭流涕。令人不忍目睹。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死,为什么要他代你死……你知不知道,他还没见儿子一眼,还没来得及听儿子叫他一声父亲——”凌红泪流满面,抽泣道。“他死了,我怎么办——儿子怎么办?”
陈逸飞嗫嚅着嘴唇,垂目柔声道:“我会照顾你们,谁要伤害你们,我会将其碎尸万段。”
凌红错愕地抬起头,目光朦胧而呆滞地盯着陈逸飞。猛地,她仿佛忽然恢复力量一般,疯一般地推开陈逸飞,指着他吼道:“你滚!滚!我一辈子都不要再见你!我恨你!滚!”
陈逸飞痛苦不堪地站在灵台内,似乎没打算走,凌红抓起一根棍子猛地朝他身上挥去。
砰!
棍子狠狠抽在他的脑袋上,登时鲜血如注,流得满脸都是。
“滚!”凌红风一般地嘶吼。“你给我滚!”
出血了。
围观者便不会再看戏。
麦长青的家属忙不迭拉住发疯的凌红,陈雪琴则掏出纸巾替陈逸飞拭擦伤口,并拉着他的手臂往外走,劝说道:“哥哥,我们先回去吧。等凌姐气消了再来告罪。你再不走她会打死你的。”
陈逸飞满眼愧疚地看了凌红良久,方才幽幽叹息,转身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陈逸飞走了。灵堂却持续着热度。直至凌红再度脱力晕厥,才被人抬走。
林泽等人表情复杂地看完这场悲惨的戏码,相互对了一眼,良久说不出话来。
陈雪琴送陈逸飞上车,自己坐在驾驶座驱车离开。一面驱车一面给陈逸飞递纸巾,后者却说道:“专心开车。”
陈雪琴点头,但开了一会,她又偷偷瞟了陈逸飞几眼,柔声问道:“哥,你会怪凌姐吗?”
“不会。”陈逸飞拭擦着额头上的血水,轻轻摇头。
“唉——咱们家现在欠她一条命。以后该怎么还啊。”陈雪琴叹息道。
陈逸飞闻言,只是沉默。由卝纹卝人卝书卝屋卝整卝理
“不如——”陈雪琴忽地开口说道。“哥,不然你当孩子的义父吧?麦哥哥是替你挡刀死的,你当孩子的义父,并好好教育他,也可以算是报答麦哥哥了。”
陈逸飞微微一愣,旋即苦笑道:“这个要你的凌姐姐答应才行。她现在恨不得杀了我,又如何让我当她孩子的干爹?”
“这个交给我来做,等凌姐姐气消了,我去劝她。”陈雪琴跃跃欲试道。
“我亲自去吧。”陈逸飞眼眸中不经察觉地掠过一丝异彩,说道。“只有这样,才能赎我的罪。”
“嗯。这样也好。”陈雪琴轻轻吐出一口浊气,专心驾车。
陈逸飞则是微微将目光挪到窗外,陷入沉思之中。
……
凌红在床上足足躺了数个钟头才醒来。她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追问母亲追悼会办得怎么样,知道很顺利之后,她强撑着起床,不论母亲如何劝说,她也不愿继续休息。
“妈。我没事。”凌红脸色煞白地摇摇头。“你放心,我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不会再乱来了。”
母亲满面心疼地瞧着女儿,正要说什么,却是喉头一哽,忍不住哭了出来。
女儿的命为什么这么苦?为什么刚生了孩子,老公却走了?
老天,你真要折磨死我女儿才甘心吧?
商界女强人的凌母转过头,不愿让女儿瞧见自己哭泣的样子。
凌红却从背后抱住疼爱她的母亲,轻声道:“妈,我没事,我是您的女儿,我是凌家公主,什么事儿能打倒我?长青不在了,我难道不能一个人养活孩子吗?您的女儿,是那种经不起打击的人吗?”
“一个人?”凌母心头一震。不可思议地盯着女儿。“虽然长青才走,妈说这件事儿不合适。可你……”
“妈。”凌红面露坚毅之色,一字字说道。“此生,我心里只容得下长青。”
……
午餐时间。凌红一个人跪在灵台前,目光温柔憔悴地盯着遗照中的丈夫。轻声说道:“长青。之前我说你要是阳痿了。我会给你戴十顶八顶帽子,其实我是骗你的。我那么爱你,怎么会给你戴绿帽呢?你这么信任我,我怎么舍得欺骗你呢?”
“你自尊心那么强,我要是鬼混,你肯定会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找我算账吧?”
“你放心,我会为你守寡的。以前我不介意男人偷偷打量我,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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