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轨过,有能力的他,是天、是地、是号令一切的尊王。
自信的笑容,在他的脸上展露,学生气质在两年的军旅生活中全数褪尽。
他变了,变得成熟稳健,虽然,他的外表仍如往昔般的斯文,虽然,他对女子仍然温柔以对,但他的话不容怀疑,他的决策不容否决。
小语第一个发现了他的改变,透过一封封往来的信件,她开始嘲弄他的市侩、专制,却也自然地接受了他的市侩和专制。
两年的信件往来,让他们更加熟识彼此的心、彼此的性格和思想,这样的两个人已不仅仅是兄妹、是好友,而是知交了。
提起背包,他走出火车站,他最想看到的人是小语。
听说她又为了搬出陆家和陆妈妈杠上;听说那个小丫头不理会自己的专长,一头钻进文学路,不过,相较于到新疆蒙古、到地球的边陲地带,去挖那些死人骨头或古老遗迹,他相信,陆妈妈比较能接受她现在的职业。
打过手机给在公司的爸妈,约好今晚为他接风,他将带宜芬一同前往,让父母亲看看这个未过门的媳妇。
但在这之前,他要先走一趟陆家,看看陆家小语有没有长成大女生、有没有变得温柔可人。
※※※计程车停在陆家花园前,江硕侨从容地走向前,举臂想去按电铃时,却被花园里两个相叠的身影止住动作。
“冀,我想了一整夜,还是不知道要怎么向硕侨开口,他今天就要回来……”宜芬偎在冀怀里,忧心忡忡地轻喃。
“我是男人,这件事自然是由我出面对他说。”他表情凝重。
“你……我想,这会伤他很重,不如……”
“我不答应你的‘不如’,为了怕他受伤,我们隐藏近两年的恋情,为了怕他失意,我们的爱情偷偷摸摸见不了光,我不要再忍受这种事情,我要光明正大的告诉他,我爱你,你也爱我,你已经决定和我结婚、一起到国外去。我要请他展现君子风度。”他下定决心。
“他是个好男人,我不忍心伤害他。”
宜芬是个优柔寡断的女孩,她害怕下决定、害怕面对“预期之外”,所以她这一生一直是平平顺顺、无风无浪,如果硬要找出一个意外,那么会爱上冀、会爱得这么狂热炽烈,就是她生命中最大的意外。
“他不只是好男人,也是好兄弟,如果能选择,我情愿保护他、爱护他,绝不会选择去伤害他,但爱情是自私的,我无法宽怀到眼睁睁看他继续爱你,无法眼睁睁看你为了不忍心,而嫁给他……”冀紧紧抱住她,仿佛她的摇摆不定会让他在下一秒钟失去她。
“我不会嫁给他的。”她宁可不嫁给任何人,也不会反过来伤害冀。
她没忘记去年父亲去世后,冀是怎么挑起照顾她和母亲的重担,他是多么小心翼翼地在呵护他们这段感情。
为她,他舍去风流性情;为她,他放弃教职从商,进入她家的公司撑起岌岌可危的场面。他的牺牲、他的专心疼爱,让她再不能回头。
“那么,把真相告诉他,我相信他会接受的。”
“他真的会吗?”宜芬迟疑。
“我会接受事实,但我不能接受欺骗。”翻墙而来的硕侨直直站在他们身后,眼中透露的凛冽寒光刺得他们全身发寒。
“硕侨,你回来了。”宜芬往后退缩,没想过再见面会是这样尴尬。
“是啊!刚好看到最精采的一幕,真是值回票价。”他讽刺道。
“别这样,让我们进屋去好好谈谈。”冀拍拍宜芬,给她一个放心的微笑。
“是谈谈还是被告知?”硕侨捏紧拳头,猛地朝他脸上一击,冀嘴边应声流下一排血迹。
“硕侨,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但是可不可以请你静下心来听我解释?”宜芬扶起冀,满心不舍。
冀走向前,一掌拍向他的肩头。
“法官要判人入罪,是不是也要听听罪犯的说辞?我们辛辛苦苦隐藏事实,就是要防止今天的场面发生,没想到事情还是发生。你的愤怒,我们可以预料;你的难过,我们有同理心,若世事都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安排,我也不愿意伤害你。”
“求求你,我们进屋去谈好吗?”宜芬走过来,轻轻拉扯着硕侨的袖子,眼里的哀伤让他硬不下心。
在他犹豫之时,小语从二楼窗户往下看到硕侨的身影,她兴高采烈地冲下楼,打开门,无视旁人反应,直直跑到他身前,抱住他的腰。
“你很差劲,你告诉我明天回来,怎么今天就到家,分明是剥夺我接车权利!”她大声嚷嚷,没注意到周遭的气氛不对。她看到他背上的包包,惊呼一声:“你还没回家,就往我家跑?”
硕侨一直没说话,严肃的表情昭示了他的不悦心情。
“你怎么啦?”她转头看看亲密相偎的大哥和宜芬。“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她敏感观察三人的怪异表情,莫非……她瞠目结舌地盯住三个人。
天要造反了吗?
“硕侨,我们进去谈,请你。”冀摊开手,诚恳地提出邀请。
“是啊、是啊!我们坐下来把事情说清楚,也许所有事情只是误会。”小语假装没看见大哥嘴边的血迹,努力把大哥和宜芬的行为合理化,她拉起硕侨的手臂不由分说地往屋里走。
※※※一进门,冀和宜芬两人自动坐在一起,很显然地,他们已经决定要并肩作战。
眼看势单力薄的硕侨孤孤单单坐在沙发一方,小语二话不说,坐到他身边,让天平两端维持起基础平衡。
剑拔弩张的气氛张扬地在四人当中摆荡,他们注视着对方,却没人先开口。
“可以开始了吗?我很期待你们的‘解释’。”
他的冷酷让小语浑身泛起寒栗,懊悔在胸中翻腾。她没善尽责任,他托付过她好好照顾宜芬的呀!她太差劲了。“那次,我送小语和宜芬到军中看你,回程中,我和宜芬谈得很愉快,慢慢的,我们成为很要好的朋友,无所不谈、无话不说。”冀开启话头。
“我想问题出在我身上,你不在的那段时间,我很害怕孤独寂寞,总觉得一颗心空荡荡的,定不了位。后来,你参与公司业务,变得更忙更忙,我们好久才能联络一次,一碰面又净说些言不及义的话,我开始对你产生不满、怨怼……冀不断劝我,要我体会你的苦衷。”
宜芬眼眶里饱含泪水,教人看了只有不舍,怎忍心再苛责。
“我们真正认定对方,是在邱伯伯去世前那段日子。邱妈妈因看顾邱伯伯累倒,宜芬一个人学校、医院、家里三处忙,好几次她考虑要休学,是我阻止她的念头,并为她负担起一部分工作。在邱伯伯病榻前,他希望我能为他撑起公司业务,我很难拒绝他的要求,几经思索,我辞去教授工作,转而投商。”
“在那段最辛苦的时间里,我们并肩作战,在工作中我们培养绝佳默契,不知不觉间我们融为一体,我发觉自己爱上他了,没有他,我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可是我又担心你不能接受,很多人发生兵变后选择……”
再怎说他们交往多年,硬说她对硕侨没有感觉,都是骗人的,那段日子里,他的专心疼爱,她没忘记过。
“自杀吗?邱宜芬你太小看我!”硕侨双手横胸,往沙发靠坐进去。冷笑浮在唇边,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愤慨。
“我只是在预防‘可能’,我不想要有一丝丝意外产生。”宜芬急急解释。
“你的预防、你的好心,让我足足当了两年傻瓜。原以为一退伍就能顺利和你结婚,原来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你并不赞同。女人心善变,这话果然是真!”她重重打击他的骄傲。
“硕侨,别这样,宜芬只是处处替你着想,她并没恶意。”
“她没恶意?那么有恶意的人是你?利用我当兵时趁虚而入,真是我的好兄弟。”他冷嗤一声。
“爱情若能用一句‘先来后到’就解释的清楚,人间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遗憾和痛苦了。”冀长叹。
小语很难消化耳中所闻。不对啊!事情怎会弄成这样?是她太粗心,没有及时挽回宜芬的感情,还是爱情本是一发难以收拾?
她的眼光忧心忡忡地扫过大哥、宜芬和侨哥哥,好好的三个人真要为情反目?她不敢去臆测。
硕侨冰冷目光调往两人身上,那是他视为挚爱和亲兄弟的人,他要用背叛的枷锁捆住他们,用良心鞭笞他们吗?
不!他是骄傲的,他有他的尊严、有他的傲气,他不要勉强一颗不在他身上的心。
没作声,站起身,硕侨往门外走去。
“你要去哪里?”冀脱口问。
“你不是要我展现君子风度?你不是希望我有成人之美?我照办了,难道你还有其他意见?!”他的话中听不到情绪,让人捉摸不到他的心思。
“硕侨,我真的很抱歉……”
“留着你的抱歉……”他长叹一口气,转身瞧见两张充满愧疚的脸庞。
也罢,在感情上固执太缺乏意义,该松手时不要认死扣,否则除了多拉几个人陪自己痛苦外,于事无补。往后退一步,海阔天空,至少他要骄傲地走出这里,以彰示他输得起。
“好好珍惜你手中拥有的。”
此话一出,冀和宜芬两人都舒了气,他们同时走到他身边。
“谢谢你,谢谢你的成全,我会好好对待宜芬的,一定会。”
“哪一天,你不再爱她、再给不起她幸福,请通知我,我会在这里等她回头。”
他的话让宜芬深深感动,她知道自己错失了一个好男人,但……她的心只有一颗呵!
宜芬泪眼模糊,抱住硕侨的脖子。“对不起,也谢谢你,我会终其一生都感激你。”
“我不要你的感激,只要你幸福。”拍拍她的肩,他终究做不来对她残酷。
“我会,我会努力让自己幸福。”她承诺。
他点点头,正式走出他们的世界。
快步走出陆家大厅,他要安抚自己、不教心情脱轨。
小语凝视他萧索落寞的背影,一咬牙,背起他忘记带走的大包包,吃力地在后头追赶。
※※※他穿过陆家大门,经过江家庭院,丝毫没有停驻脚步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