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十年后再会的约那一位么?如今来得大好,我的叔父这一阵子可天天的盼望你到来呢。只是他老人家患着疯瘫,不克起床,不能亲自出来迎接,特地叫我做上一个代表,请你到他的卧室中会上一会。你大概总可原谅他罢?”众人听了这—番伶俐的口齿,暗中都是十分称赞。而对于余八叔并不知道自己是个瘫子,居然还念着这个旧约,又居然邀赵五到他的卧室中去相会,一点不肯示弱,更是十分称奇,正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倒又不等赵五开口,不约丽同的,先向这孩子问道:“这些话果真是你叔父叫你来说的么?你并没有弄错一点么?”那孩子笑道:“这是很重大的一件事,我那里会得弄错。”
随又回首向赵五说道:“客人,你就随我进去,好么?”赵五连连点头道:“好极,好极!原来他有这般的胆量,我还疑心他是装着疯瘫,故意不肯见我呢。”当下即跟着那个孩子,坦然走入余家。那班邻舍乡里,有几个是很好事的,为好奇心所鼓动,也就哄然跟随在后面。
余家的屋子,只是乡间的款式,并不十分深广。不一会,大家已都走入余八叔的那间卧室中。
只见余八叔攲坐在床上,面色很是憔悴,一望而知他是有病在身的。不过手上还执着一只草鞋,正在那里织着,似乎藉此消磨病中的光阴呢。
一见众人走入室来,立刻停了手中的工作,把身子略略一欠,算是向众人致意。随又向赵五望了一眼,含笑说道:“你真是—个信人,说是十年后再会,果然到了十年,竟会不远千里,前来践约了。所可惜的,我在三年之前,患上了这个不生不死的瘫痪症,至今未能起床,巳不是一个健全的人,万万不能和你个对个周旋了,这可如何是好呢?”赵五听了这话,只冷笑上一声道:
“照你说来,为了你瘫痪在床上,我只好把前约取消了么?未免把事情瞧得太轻易了。那我在这十年之中,为了立志报仇而所吃到的种种苦处,又向何人取偿呢?咳,老实说罢,这种丧气的话,这种没种的话,只有你们湖南人说得出口,我们山东人是无论到了如何地步,也没有脸说这种话的。如今还是请你收了回去,免得不但坍你自己的台,还要坍全体湖南人的台呢。”
这活一说,余八叔两个黯淡无神的眼珠,也不知不觉的微微闪动了一下,却依旧忍着,一口气说道:“哦,你们山东人决计不会说这种没种的话么?要我把它收回么?那我倒要请教你们山东人一声,如果你们易处了我的地位,究竟又应该怎样呢?”赵五一点不迟疑的回答道,“这还用问!如果是我,不但是我,凡是我们山东人,倘然有人寻上门来,要报深仇宿怨,只要有一丝气在,不论是断了膀臂,或是折了足胫,一定要挣扎着和那人决战一场的,那里会象你这们的退缩不前呢。”
余八叔被他这们一激动,实在忍耐不住了,又把两眼一闪劝,毅然的说道:“不错。我还有一口气在,并不曾死了去,决计不能退缩不前的。如今你要如何的比武,我就如何的比武,一切听你吩咐就是了。”这时和余八叔同个地方居住,前来瞧看热闹的人,倒又有些不服气起来,忙向赵五说道:“你这话看去好象说得很对。但是他瘫痪在床上不能行动,已有三年之久,这是谁都知道的。如今你逼他和你比武,他虽无可奈何已是允许了,但在实际上,请问如何能办得到?
这还不如教他闭目仰卧在床上,索性静等你结果他的性命,倒来得直截了当一些,用得着说什么比武不比武的话呢。刚才你骂我们湖南人太投种,我们湖南人虽然不敢承认,现在我们湖南人倒也要还敬一声,说你们山东人太残忍一点了。”
赵五一听这话,气得两眼圆睁,怒声说道:“这是我和姓余的两个人的事,我提出要比武,他也巳慨然允许了。这于大体上巳没有什么问题,用不着你们旁人出来干涉的。如今我所要烦劳你们诸位的,只不过要请你们在场做个证人,此番不论谁生谁死,十年后再见的这句话,我们总算已经履行了。”他正说到这里,忽又象想到了一件什么事,怒意立时全消,微微笑了一笑,便又接续着说道:“而且我虽说要和他比武,却并不要强迫他起立。他既瘫痪在床上不能行动,就让他瘫痪在床上也是不妨的,因为我所决定的一种比武方法,很是变通,又很简单,只要我把两柄飞剑向他飞去,他能将这两柄飞剑完全挡住,就算完了事了。至于轮到他来出手,任他出什么新鲜主意,我是一点不敢推却的。这不是于他的能行动不能行动上,毫无一点关系么?现在请你们想想:我们山东人的生性,到底还是残忍,还是不残忍呢?”他把这番话一说,众人倒只好面面相觑,再也不能出来干涉了。
余八叔却早巳有些忍耐不住,便大声说道:“你既远道而来,当然,总要有个交代,不能一无所为而去的,又何必多说这些闲话呢。现在你所提出的这个办法,的确很是变通,又很能替我顾到,我那有反对之理?现在就请你把飞剑请出来罢,不要说只是两柄飞剑了,就是十柄百柄飞剑,我姓余的也是甘愿受的。不过闲人在这室中,恐怕要受惊吓,未免有些不便,还是请他们赶快出去罢。”这一个条件,赵五倒是听了十分满意的。因为照他的意思想来,在这些闲人中,难保不有几个有本领的人在内。他们当然是偏于余八叔一方的,倘遇危急的时候,说不定要出来帮助余八叔,那无论如何,于他自己总有几分不利了。现在把他们一齐撵了出去,他尽可安心行事。
那余八叔的性命,差不多已有一大半落在他的手中呢。忙把头点上几点,表示赞成的意思道:
“这话不错。这间房子并不大,我们比武的时候,再放些闲人在内,的确很是不便的,还不如先请他们出去罢。”说完这话,即把两眼望着众人,似乎向他们下着逐客之令。众人都怀着好奇的眼光而来,如今两人快要比武,好似锣鼓已响,好戏快要开场了,原舍不得离开这戏场而去的。
不过这个条件,并不是赵五提出,却是余八叔提出的。他究竟是屋主人,他们违拗不得,只好怏怏然退出室中,但依旧舍不得不偷看一下,便相率转至廊下,就那疏疏的窗隙中偷窥着。
赵五却不知已在什么时候,在他身边的一只小匣中,把那一对飞剑一齐请出来了,众人只见他把口略略一动,似乎对余八叔说道:“你准备着罢。”即有一件东西,倏的从他口内冲出,化成一道白光,箭也似地一般快,直向余八叔的帐内射去。众人并不认识这是什么东西,不过忖度起来,大概就是他所说的飞剑了。倒着实有些替余八叔担心,暗道:象这样夭矫无伦的东西,简直和游龙没有两样,很带上—点妖气,那里是什么飞剑,余八叔虽有绝大的本领,也只是一个凡人,又是瘫痪在床的,哪里抵御得来,怕不立刻就要丧在他的手中么。
可是众人虽这般的替余八叔担着心,余八叔自己却是十分镇定,昂着头望着那道白光,只是微微的笑。那种从容不迫的神气,如果被不知他正在和人家比武的人瞧见,还疑心他是在那里瞧看把戏呢。一刹那间,那道白光却早巳益行益近,和他的身体相距只有数寸了。他方把手中没有织完的那只草鞋,略略向上一举。只轻轻的一拨间,那道白光好象受了重大的创痛,再也不能支持了。立刻拨转身子,依着空中原来的路线,飞快的逃了回去。接着就悭的一声,堕在地上。而且奇怪得很,恰恰不偏不倚,正落在赵五的足边咧。这时在窗外偷看的人,再也忍耐不住了,便一片声的叫起好来。
这一来,可真把赵五羞得万分,急得万分,恨不得立刻把余八叔和那些窗外偷看的人,一齐剁成了肉酱。于是又把牙齿紧紧的一咬,低低的说道:“算你有有耐,这第一剑居然被你躲过了。
但是这第二剑,我更当加上一些功劲,看你还能抵御得住抵御不住!”他一壁低低的说,一又把鼻子向内吸了几吸,两颊鼓了几鼓,好象正在练气似的。一会儿,把嘴尽量的一张,便又有一道白光,从他口内直冲而出。那夭矫的姿势,飞行的速率,比前更要增加了。再瞧那余八叔时,似乎也知道这一剑不比寻常,略略有上一种严重的态度,不比以前这般的从容不迫了。众人不免又替余八叔担着心事,暗道:不妙,不妙!看来这剑来势非轻,说不定余八叔的性命,就要葬送在这一剑之中了。否则,他何以也陡然变了样子呢?
说时迟,那时快,那道白光却早巳到了余八叔的跟前。余八叔忙又举起草鞋去拨时,这白光却果然和以前飞来的那一道大不相同了,好似在空中生了根一般,一点也拨移不动。而且不但拨移不动,就是这种相持不下的形势,看去也只是暂时的,不久就要失了抵御的能力,被这白光攻打过来,只要这白光在他的颈上一绕,他立刻便身首异处了。这时不但是余八叔暗暗叫苦,连窗下偷看的人,也都惊叫起来。这一叫,倒又使余八叔忘了自己是瘫痪在床的,也不懂得什么叫做痛苦,马上再把全身的气运上一运。说也奇怪:经不得他这们一运气,那只草鞋上立刻就象加增了几千万斤的气力,同时便不由自主的,又把这草鞋轻轻向前移上几移。这一移动不打紧,这白光可又受了创痛,再也不能在原处停留了,便和先前一样又飞也似的逃了回去。可是作怪得紧,这一次打的倒车,形势似乎比前更是紧张,等得退到了赵五的跟前,并不堕落下来,余势还是很猛,似乎要直取他的脑部咧。赵五这一惊真非同小可,不禁喊上一声哎呀,一壁忙又把身子躲了开去。总算运气还好,居然被他躲过了这道白光,只听得铿的一声,这白光又化成一柄短剑,堕在地上了。
谁知正在这惊喘甫定的当儿,又有一件东西,来势很是凶猛的,向他劈面打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