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一个方阵,倏而围成一个圆阵,真是变幻迅速,神化无方。而默察各个人的姿势,既是十分合法,举动又十分敏捷,寓活泼于规矩之中,不是平日勤加操练,万不能有上这个样子。
再瞧那教师时,浓髯绕颊,已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然而精神抖擞,一点也不见老态,想他在少年时节,不知更是怎样精壮的了。并且,在那时候,洋操尚未盛行,这种操练的方法,要算最是新式的了。柳迟立着看了一会,暗中不住的在赞叹,方又同了那两个喽罗,到了大寨之前。
也自有大寨中的值事人来招呼着,那二个喽罗却又走回中寨去了。
比及引入一间客厅中坐待着,却有一个老者出来相见,笑问道:“阁下是来会见寨主的么?
还是有别的事情,但寨主刻下不在寨中,不知她到了哪里去,大概不久就要回来的。”当下柳迟也便把自己的来意说出,惟仍不说明那少年介绍他来此的一节事。老者又略与寒喧上一番,即把他送至宾馆中住下,说是一待寨主到来,就立刻会来请你去会面的,说完自去。柳迟走了这半天,依旧见不到这寨主的面,达时候虽觉得有些儿不高兴,但要他在未见这美人儿以前,就此决然负气而去,却又有些不情愿。心想:忍耐些罢,忍耐些罢,无沦如何,我总得见上一见这个美人儿方走呢。大概她此刻的确不在寨中,不是向我搭什么架子罢。也罢,就算她是向我搭架子,我将来也会知道的。一定要向她报复的呢。柳迟一想到这里,即心平气和的,在宾馆中待了下来。不久,已是午餐的时候。又不久,已是晚餐的时候,统由小喽罗送了很丰盛的酒菜来。不过,问到他们的寨主,总回说:尚没有回来,大概在外面给什么事情绊留着,今天不见得能回来的了。柳迟已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宗旨,也就不去管她究在何时方能回来,进过晚餐以后,又盘桓上一些时候,也就上床睡了。
不料,当他正睡得甚酣之际,忽觉得盖在上面的被头微微的一动,似有什么人在掣动着的,立刻把他从好梦中惊醒。跳了起来一看时,却见有一条黑影,向着房门外直窜了去,显然是有什么歹人,乘着他在睡觉,走进房来窥视,现在,却又惊得逃跑了。柳迟哪敢怠慢,随手取了一把短刀,也就追蹑在后。不料,倏忽间已是踪影全无,看来这歹人巳上了屋了。当下,即把身上略略结束一下,想就要跳上屋去。但他还未实行得这个主张,忽见从屋上跳下一个人来。这一来,倒把他怔上一怔,以为这个歹人真是大胆,倒又反身来找着他了,忙把手中的短刀握定,准备着这歹人冲了过来。但是,这屋上跳下来的这个人,似已在这皎皎然的月光之下,把他瞧得清清楚楚的了,只听得高声的向他招呼着道:“原来是你老兄,你是何时到这山寨中来的呢?”柳迟觉得这一派的声音好生稔熟,一壁仗着明月之光,也巳把这人瞧得一清二楚。原来不是别人,却就是在客店中所不期而遇,而要把他介绍到这里来和黎一姑相见的那个少年,因也欢然的回答道:“哦。原来是你老兄,那么刚才上屋去的,也就是你么?”少年的脸上,不知不觉的又是瑟的一红,答道:“不,这只是一个不足道的毛贼,我因为不愿和他计较什么,已放他逃走了。哈,你要知道,这青牛寨是一个什么所在,仅仅走来了一个毛贼,又能干得出什么事情来呢。”边说着,边和柳迟走进了宾馆中去。到得房内,又问道:“你已见过寨主役有?也把我给你的那件信物呈了进去么?”柳迟听他问到此话,也不回答,即走至床头,向高挂着的那件长衣中一摸,不禁轻轻的喊上了一声:“啊呀!”不知柳迟为何要喊上一声啊呀?
第一百五十七回 壁上留诗藏头露尾 筵前较技斗角钩心
话说柳迟走至床头,向着高高悬挂着的那件外衣中一探,不觉失声叫了一句:“啊呀!”你道这是什么缘故?原来少年给他作为信物的那个碧玉搬指,竟已不翼而飞了。只是叫了一句啊呀之后,忽又似有上了一个转念,脸色间倒又扬扬如常,向少年说道:“如今你老兄既已到来,介绍一层,是不生问题的了。失去搬指与不失去搬指,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只不过这碧玉搬指值价也不值价?失去了有没有什么关系?而我对于你交给我的东西,不知好好的保存,竟让他丢失了去,这当然是十分抱歉的。”说完,又向那少年的脸上一望。这倒是出他意料之外的,那少年的脸上,这时候满露着一派不快乐的神气呢。照他的心中想来,这少年是很有几分的侠气的,凡有侠气的人,对于义气为重,珍宝财帛为轻,这碧玉搬指不论是怎样的值价,然既已丢失了,至多不过想上一个如何把他追回来的方法,万不会也象一般平凡的人,把这不快乐的神气,完全放在脸上啊。
正在暗诧之间,又听那少年回答道:“介绍一层,当然不成问题。但这碧玉搬指,是先父唯一的遗物,一旦丢失了去,实在有点放置不下呢。而且,此中还另外有上一个关系,更不能听他随随便便的失了去,而不一加追问的。”说到这里,他的老毛病又发作,好同姑娘们怕羞一般,一个嫩颊之上,又瑟的晕红起来了。柳迟不免有点怀疑,正想追同一句:“所谓另外的一个关系,究竟又是怎样的一件事?”却已听那少年接着说下去道:“唉,这个贼人真可恶。别的东西一件也不偷,偏偏要把这个碧玉搬指偷了去。这显然的不但存上有一种深意,并连这个搬指的历史和另外的一个关系,也都知道得明明白白的。但我决不让他有这般的便宜,不论遭到如何的困难,我定要把这原物追回来。也罢,我们如今且先去见了黎一姑再说,大概她也已回到寨中来了。”
正说时,一线曙光,已从窗外透射进来。面在这曙光之下,又使他们在壁上瞥见了一件东西,无疑的,便是这大胆的贼人留下来的,倒使他们更把惊骇之情扩大起来。原来是一张小柬,上面是这样的写道:“人冒我名,我盗其宝。试一思之,真堪绝倒。只苦美人,毫不知道。欲返原珍,南山有堡。”他们二人瞧了这一纸小柬后,倒不免各人都上起各人的心事来。在柳迟的这方面,不觉暗叫一声:“啊呀,原来这来盗碧玉搬指者,便是白马山所延请的不知姓名的那一位能人。
他连我的冒名顶替都知道了,只不知他对于这节事的始末情形,已否完全知道?倘然他不知道我的冒名顶替,是出于将错就错,而疑心我是有意如此的,那可有些糟糕了。而在那少年一方面,也不觉暗唤一声:“惭愧,什么美人不美人,真是十二分的刺眼,大概对于我的事情,这个人已是完全知道的了。如今又左不盗,右不盗,偏偏把这碧玉搬指盗了去,这显然是存有一种深意,更是不容易对付啊。”只是各人对于对方所已懂得,而他自己倒尚未完全明了的部分,虽因小柬上的指点,也已有点瞧料出来,终究是有一些隔膜,一半儿明白,一半儿不明白,倒又使得他们都沉思起来了。最后,还是那少年先打破了这沉寂的空气,笑着说道:“这也是很平常的一种玩意儿,没有什么道理的。让我日后找着了他,和他好好的算帐就是了。如今让我先去通知黎一姑一声,立刻就来请你进去和她会面。”说完,径自向外走去。
不一刻,来了两个喽罗,说是奉了寨主的命,前来迎迓贵客的。柳迟便跟着他们走去,刚走至大寨之前,早见那个老者之外,还有一个叮扮得十分齐整的姑娘,在迎候着他,这当然就是那位巾帼英雄黎一姑了。可是,当柳迟刚向他瞧得一眼时,不觉怔呆了起来。原来,这黎一姑的面貌,竟有十分之九是和那个少年相肖的呢。比及到得寨中,相将坐下,柳迟方又想到小柬上所提起的那美人二字,不禁恍然大悟,这黎一姑和那少年,定是一而二,二而一着的呢。这时候,黎一姑似也知自己的行藏已被柳迟瞧破,便一笑,说道,“这只是一种游戏的举动,阁下想已完全明了,我们也不必再说的了。”于是,柳迟也只能一笑相报,并说明了不要假冒人家,而竟成了一个假冒者的那种原因。接着,大家淡得十分投机,方知那老者唤黎三丰,是黎一姑的一个族叔,正管理着寨中一切的琐事。而由黎三丰的口中,又知道黎一姑的祖父唤黎平,是太平天国的一个同志,奉命随着某王来经营山东。后来,他的一部份人马,就长驻在登州、莱州一带的地方。等到太平天国覆灭,山东也为满清所收复,他就被清军捉了去。这时太平天国的旧部,投顺清军者虽是数不胜数,他却大义皎然,不为所屈,因此,便在省垣遇害了。当临刑的那一天,他偷榆的把一个碧玉搬指交给了狱卒,教他务要设法交到他独生的儿子黎明手中,作为一种纪念品。并说:
他一死尚在其次,太平天国如此的覆亡,实是十分痛心,他死也不得瞑目的,务望他的儿子不但须为他向满清复仇,还得时时以恢复太平天国为念。这狱卒,从前也是太平军中的人物,总算有点儿义气的,居然辗转访寻,不负所托,终竟把这碧玉搬指交到了黎明的手中。不料,黎明未将大仇报成,已是死了。只遗下了一个幼女黎一姑,便将祖父一番的遗命,转告诉了黎一姑,教他继续报仇。并说:“孤零零的一个女孩儿家,恐怕干不成什么大事,最好选择一个英雄人物而嫁之,那碧玉搬指,正不妨作为订婚时一种礼物呢。”因又把那碧玉搬指交给了他。而黎一姑从小就从名师习艺,有上了一身绝高明的本领,闻得了这一番遗命,和睹及这一件祖父的遗物,不兔恸哭一场。从此就在这青牛寨中,继续着他父亲的事业。原来,黎明为要有上一个根基地起见,早在这里落草的了。到了近日,招兵买马,悉心操练,更是很有上一番新的气象呢。
柳迟听了这番说话以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