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移视线不看他,当作不知自己满面通红,轻轻说道:「我不喜欢有人这样抱我。」
时间就好像僵在那里,他连动也不动,她又不敢再对上他的眼睛,只能内心咕哝:给你重给你重下去,看你能撑多久!
别再看她了!现在的她,跟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了!看什么看!重死你……不,是重垮你!
「你不喜欢这种抱法?」
「嗯。」她用力应声。
忽地,她天眩地转,原以为他放她落地了,哪知她的脚还是虚空著,定睛一看,她只能瞪著他的背,头重脚轻。
「你干嘛你?你放我下来,我头晕!」她轻捶他的背。哪有人这样的!
「我扛你回去。」
有没有搞错?没人这样对一个姑娘的!粗鲁!粗鲁!
「公孙显,你放我下来啦!」
他大步流星,无视她的抗议,就当扛米袋回屋去。
轻轻松松的。
☆☆☆。☆☆☆。☆☆☆
一看见他进房,她呛了一声,立即把药丸吐出来。
差点,只差一点点就吞进去,然后一觉到天明了。
「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她没好气道。
「我来看你。」
白天看,晚上还看?她开始怀疑他准备当个阴魂不散的背后灵了。她有点委屈:「你看完了吧?可以出去了,我想睡了。」
他默不作声,坐在床缘。
「显儿,男女授受不亲上她非常和气地说。天地简直变色了,现在的公孙显,把她吃得死死的,她也不过小时候小小的欺压他而已,有必要这样钉死她吗?
他闻言,忽然嗤笑一声。「要白,你这句话说得太晚了。」
他难得嘴角噙笑,让她再度看傻眼。真的是……赏、心悦目到极点了。
「药吃多,对身子总是不好。」
「是,我知道。」但她不得不吃。
「每天晚上都服药,一觉到天亮吗?」
「嗯。」敢情他是来挑灯夜谈的?
「你服药入睡,外头就算天翻地覆,你也无法醒来,是吧?」
「是。」
「有人进房,你也醒不过来,我可有说错?」
「……是。」
「为什么不锁门?」
她低头啃著她记不住名的食物,好半天才闷声回答:
「岛上不会有外人。」这座岛是兄嫂的归隐之处,所雇的仆佣都经过筛选的,都不是外人。
他没有说话。
她盯著床缘一点,声量更轻了:
「不管有没有锁门,有心想进来的就算是破门而入,我也听不见的。」
他沉默一阵,再说话时,语气带着异样的柔和:
「你不必再害怕,我在岛上这些时日,就陪着你入睡好了。」
她抬头瞪著他。「你……陪我?」
「嗯。」他盯著她看。
她立即撇开视线,不敢再对上他的眼。他的意思是,她睡得像猪一样昏迷不醒的时候,他就坐在床缘给她安全感?
「也可以这么说。」他非常清楚地回答。
她这才发现她把心里的话问了出来,她满面羞红,摇头,道:
「我不习惯有人盯着我睡觉。你的心意我很感谢……」开玩笑,让她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被他盯著看整晚,她才不要!
他手一挥,烛火顿时灭尽,房内迅速沉入黑暗里。
她哑口无言。
「你安心了么?」
今晚无月,房内简直伸手不见五指,她根本看不见他了。迟疑一会儿,她朝他的方向摆摆手,试探问道:「我在做什么?」
「说话。」
她扮个可怕的鬼脸。「现在呢?」
「……在脱衣服睡觉吧。」他道。
她忍笑。「我都和衣而眠,不脱衣服的……你真的要守夜?」
「嗯。」她笑眯眯地盖好被子,乖乖躺好,又往他那方向看一眼。有他在,她可以安心睡觉,不用恐惧一醒来是不是还在原处,是不是已经发生什么事而自己完全睡过去。岛上的人,都是好人,但她心里总是会害怕……
棉被里的手指悄悄移到床边,轻触他的手。
有碰到就表示人在,人在她就安心。
「那我睡了喔。」她觉得自己好像在占他便宜。
「嗯。」
她干吞药丸,意识立灭的刹那,心情竟然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显儿显儿……喊著他的名,心里好像有点甜滋滋的呢。
☆☆☆。☆☆☆。☆☆☆
一觉清醒时,下意识摸索,碰到食篮,她胡乱拿了食物闭眼就吃。眼睛没张开,还真不知道在吃什么,只是这次食篮的位子不太一样,像放在床上似的。
她半掀了眼,瞧见她的亲亲侄儿双臂环胸,就半倚在床头上睡了。
她心一跳,不受控制地在他睡颜上留恋著,他还真的守在床边一夜呢。面颊热热的,她腼腆地撇开眼,又忍不住转回来时,瞧见他张眼对上她的目光。
「轰」的一声,她面红如血。她呐呐道:「你醒啦。」
「嗯。」回应有些倦意。
「你……一定没睡好吧?」看他一脸疲倦也知道。
「嗯。」
她倒觉得她睡了好觉。有点内疚了。「那……你补眠好了。」
他盯著她半天,点头。「也好。」
她才要答话,忽见他朝她倒来,幸亏她眼明手快,及时捧起食篮,任他倒向她的大腿。
「……」她瞪著安枕在她腿上的男人。
还用问吗?天下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他竟然用这招……一报还一报,昨晚他守夜,现在轮到她报恩。她的显儿明明是一板一眼的小孩,何时学会这种招数的?
她吃著食物,见他还真这么理所当然枕在她腿上睡大觉,她只好拉过被子,轻轻盖在他身上。
反正她成天无事,就只会吃,陪著他也没有差。
她怔忡地望著他,非常小心地把玩他略淡的长发。如果、只是如果、没有十二岁那件事,现在她可能早夭了,也有可能还活著,有著能配得他的美貌。
他来,真正想求的是什么呢?
是十二岁的公孙要白,还是现在的公孙要白?
「英雄当与美人配……」她轻声对著沉睡的他喃道:「所以,我不配你,我当你姑姑,偶尔写信给你就好。」语毕,深吸口气,振作地面带笑容。眼睛有点雾雾的,没关系,用力眨一眨就好。
☆☆☆。☆☆☆。☆☆☆
这一天,她看见了一幅画。
画里是一个有点圆的年轻姑娘,依稀可以窥见她眉目清美,她的眼儿弯弯,笑得十分开心,面露慧黠带点娇气,还有几分顽皮。
画的右上方,提了一段字,墨迹未干,显然作画的人还没有走远。
她轻声缓念著:「蔡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宛在水中泜……宛在水中沚……」她慢慢地蹲下,圆脸埋进画里。
所谓伊人; 是指她吗?
十九岁的相貌,神色却是她十二岁的样子。现在的她,曾有的热情早就消失殆尽,再也回不去了。
腹部有些疼痛,她直觉要拿篮里的烧饼吃,临时又看见那被她弄皱的画像。
突然间,她丢了烧饼,踢开她食物的篮子,踩烂落在地上的烧饼,才踩两下; 腹部开始遽痛,痛到她无力跌坐在地。
「要白……要白!你干什么你?」
有人硬是从她背后抱起她,她挣扎叫道:「你放开我!公孙显你放开我!」
「张开嘴!我叫你张开嘴!」
她撇开脸,避开嘴边的烧饼,紧紧合著嘴,就是不张开!死也不张开了,她感觉到自己被丢上床,正要踢他,他却压了上来,硬是撬开她的嘴!
「我叫你吃下去!」他怒声叫道。
她不吞不吞……
「吞下去!」
下颚被扣住得死紧,腹若火烧,烧得她好痛好痛;不吞不吞她死也不吞……眼泪滑落,她开始狼吞虎咽。
他见状,连忙递过小烧饼。
她抹去满脸的眼泪,低声说道:
「你别再压著我,我很难受。」
他死死地盯著她,没有起身的打算。
她终于耐不住,瞪向他,随即微怔。他苍白的脸庞全是汗水……她涩声道:
「你回去好不好?」
「你真这么讨厌我?」他的声音比平日还要沙哑。
「……你在岛上待了半年多了,也该是回去的时候了。」
「你真这么讨厌我?」
她有点气了,恼声喊道:「我讨厌你喜欢我,我讨厌你每天帮我守夜,我讨厌你出现在这里,我讨厌你不去娶老婆在这里缠著我做什么?你回去你回去!」
「你不喜欢我么?」
她闻言,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她才道:
「显儿,你遮住我的眼睛好不好?」她要忙著吃东西,哪有空手呢。
他的掌心轻轻压住她的双眼。终于不用看他的眼了,他什么都好,就是老爱故意让他那双充满奇异感情的眼在她面前流动著。
他长得像嫂嫂,可是嫂嫂的眼睛没有他这么赤裸裸。
现在,就算她张著眼,眼前也是一片黑暗。她轻笑出声,摊软在床上道:
「显儿,我们是姑侄耶,你这样可不太好。」
「你并非真姓公孙,我俩一点关系也没有。」
「你说得真狠心。」停了下,她这:「你从什么时候发现我累了?你来到岛上,就是怕我寻短见,是不?你瞧,刚才我想寻死也还不是耐不住疼痛,我最怕痛,你可以放心了。你回去吧,我每天每天都给你写信,写到你烦了厌了,好不好?」
上头完全没有回应,甚至她也听不出他的呼吸声,过了良久,才听见他道:
「原本,我是打算等你康复后再说娶你的,那时要比现在容易太多了,但看见你的信,我知道我要再不来,就算找到解药也没有意义了。」
「解药?」泪水又从掌心下滚了出来。「有可能吗?大家都找了这么久……这几年大哥设了好几次陷阱,都无法引出血鹰来,我还能等多久?显儿,算了,你们也会累的,都算了好不好?刚才你也看见了,我胆小又怕死,不会有事的,你回去当你的武先生吧。」
掌心慢慢离开她的眼,她对上他的视线。
他就在她的上方,长发垂在她的身侧。她想要不去看他的眼,但他的眼神迫得她不得不对上他。
「你给我时间。」他哑声道:「再给我六年,我一定把他们揪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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