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呢。”他支起身子,关心地问。
“没什么,一个梦而已。”我轻描淡写,勉强对他笑,“不好意思,吵着你了。”
“没关系,要是睡不着,我就陪你说说话,等到累了,自然就睡着了。”他抚慰地拍拍我的后背,“快进被窝,别又冻着了。”
我依言乖乖躺下,却没有说话的兴致,只能疲倦地摇头,道:“我不想讲话。”
他抱着我的身体明显僵滞了一下,而后柔声说:“没事,不想讲就不想讲。咱们就静静地躺一会儿,如果困了就睡好吗?”
我在他怀里点头,耳朵贴在他的胸口上,可以听见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砰砰“,节奏清晰而平缓,没有一点早搏或是心率不齐的征兆。
我咬住下唇,抑制住叹息的冲动。懒懒地眯着眼,什么也不想,把脑子清理成一片空白,空白到一切疑虑都不允许存在。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去找过灵妃,在楚天裔采取行动让她消失之前。
她的面容先是愤怒惶恐,慢慢地沉淀为平静,和我相似的平静;区别在于我的平静里承载着疲倦的淡漠,而她的眼中蕴藏着无边的凄凉,那种绝望是如此深刻,仿佛黑夜,吞噬了所有的希望。
她不愿说,我也就无法从她口中知道我想要知道的真相。我没有坚持,甚至没有劝诱;从我开始决定将她当成凶手的时候,真相就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了。至少对于我而言是这样。那个幕后操纵一切的黑手,借着自以为是的我完成了他精心布置的局,然后将所有的挣扎痛苦统统丢弃给我去承受。他一步一步地诱导着我往他设定的方向走下去,直到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万劫不复。
我再一次充当了高超的谋杀艺术里的那把锋芒毕露貌似主宰全部实则只是工具的刀。
新皇、楚天裔、灵妃甚至纱衾还有王平,他(她)们各自在这出真实的戏剧里担任了什么角色,导演?编剧还是演员。
或者如我一般,只是工具。
只是工具。
工具就不应该有任何喜怒哀乐,无论发生什么,无论如何被心不甘情不愿地利用,都应该安之若素。
我不是一个出色的工具。我会觉得忧伤,我会在没有真正融入自己的角色之前就开始倦怠。
无可救药的倦怠。
“你来管理府里的女眷好不好?”早晨起来的时候,他边自己穿上衣服,这件事不要指望我能帮上任何忙,边仿佛漫不经心地问。
清晨的阳光在他年轻英俊的面庞上镀上了一层眩目的金色,明亮的让我不敢睁开眼。
“我累了,我想睡觉。”
累到病倒。
哥哥
已经快到春节,府里忙的天翻地覆。我却躲进小楼成一统。太医照例说我是感染了风寒,需慢慢调理,其中倒有一个老成的,趁四下无人,低声劝慰我要放宽心。呵呵,妃嫔们最忌讳的就是被人说有心病。他倒是个一心以病人利益为重的好大夫。所以我感激地对他笑笑,唤鸳鸯绞了块一两的车马钱与他。
胃口依旧没有任何起色,嘴里总是发苦,什么东西都嫌腻得慌。洛儿来看了我几次,从灵妃被问罪以后,她的身体恢复的速度与我身体衰弱的速度一样惊人。受害者看到凶手被伏之于发法,永远都会欣慰。才多久的工夫,病人与探视者的身份就发生了对调,不可谓不感慨万千。
楚天裔愈发忙了。除了身为京师近卫军统领,他还掌管着户部,每到年底,必定是最忙的时候。
高高在上的王爷日理万机的关头还不忘每晚过来陪我半个时辰,直到我安息就寝才悄然无声地掩门离去。我是不是应该受宠若惊,诚惶诚恐地在心中谋划如何肝脑涂地回报他的圣眷?为什么我只是漠然,找不到任何感动的理由。静默地看着他温和的笑容和关切的询问,他的身上好象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红纱,虽薄,却已经足以将他的面孔模糊化,连带着他的声音也一并的暧昧不清。
我的眼睛恐怕坏了,我什么也看不真切;我的耳朵也近于失聪,捕捉不到他飘渺的话语。我和他之间,隔了层厚厚的墙,一堵我们曾经尝试着推翻却在一夜间重建的墙。
有些东西不是高墙所能阻隔的,比方说流言。
高墙是滋生蜚短流长的温室。
太清闲的女人总有无穷无尽的惊人的想象力。
关于灵妃、洛儿和我之间的恩恩怨怨,已经有新的版本流传于世。在她们的口里,我成了幕后最大的推手,将一切都掌控在自己的脚下。洛儿流产,灵妃被黜,唯一的赢家只有我。黄雀捕蝉,螳螂在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才是真正的获利对象。故事的绘声绘色跌宕起伏精彩绝伦让我自己都快虚荣心膨胀到相信我有这样的实力,纵横捭阖、睥睨天下。
我的病倒也在众人的意料之中。
因为我心虚。
我确实心虚,想不到我平日装模作样弄得太好,以致于在别人心目中留下了心思缜密运筹帷幄的强人印象。
真正心虚啊,我哪有这样的头脑和心理素质去布置这样的局。
如此厚爱,我真当是诚惶诚恐,汗颜至虚脱。
“多精妙的主意啊,我就想不出来。”灵妃的话犹在耳边时时响起,她或许走错过很多步,这件事倒认的极清。
所以她是一个聪明人。
聪明人都想不出来的主意,愚笨着如我又何德何能。
不知道这些散播流言者的目的达到了多少。反正鸳鸯的神色已经有点不自然,洛儿来串门的次数也大为减少,当然这恐怕与楚天裔当着我的面叮嘱她不要总是打搅我有着莫逆的关系。唯一没有变化,抑或是对我更加亲热的人是绿衣。
她给出的理由是王爷相信你,所以我也相信你。
我是该欣喜若狂感激他的信任还是该歇斯底里毁了这压抑的一切。
旧历年的炮竹声在伊若回到家里的时候响起。
一同到来的还有商文柏,那个我几乎以为自己已经遗忘的名字。
他出现时的身份颇为有趣,伊若公主的家庭教师。呵呵,不厚道,我的大哥,一来就抢我的饭碗。
可是我还没来得及控诉就已经泪流满面。反反复复的只有一句话“带我走,带我走。”
他拍着已经哭得打嗝的我的后背,轻声说:“好。”
“嘉洛,你还好吗?”
多久没有人叫我这个名字了。我自己都快忘了我是谁,幸而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记得。我不是水柔清,不是水家的大小姐,更不是应当承受这一切的人。我只是司嘉洛,来自异时空的过客。
楚天裔听说他精通医术,便同意让他给我把脉。
我照例是要躲在帏帐后面的,紫色的厚实的布幔下,我的手腕纤细苍白得有如风中瑟瑟发抖的单薄的梨花瓣。我们之间隔着布幔,紫色的厚实的布幔,可是我依然清晰地看到了他微蹙的眉头,这种焦急心疼的表情将他好看的面庞纠结成一种名为“关心”的情绪。
于是我便潸然泪下。
房里没旁人,因为他诊断时切忌任何人的打搅。
我从布幔后挣扎着坐起来,攥着他的手,仿佛是在攥着沉沦前最后一块浮木。从他走进这间屋子开始,我就知道是他,他的气质独一无二,可以让我安心。除了他,还有谁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嘉洛,嘉洛。”
我让他帮我把布幔收起来,面对面的说话。从苗疆回来以后,他就去水家找我,但那时水家已然中落,好容易辗转找到的几个老家人也不知道“司姑娘”的下落;唯一的线索就是水家的大小姐——已经进宫的水柔清,她或许知道自己的干姐妹的去处。于是他马不停蹄地赶到京城,在自己的朋友的帮助下,揭了给太后治疗怪病的皇榜,顺利来到宫里,哪知又宴了一步,人人都对曾经被册封为公主的水柔清忌讳莫深。正当无济于施的时候,他误打误撞结识了皇宫里头人人都头痛三分的小魔王——伊若公主;并成功地以他的翩翩浊世佳公子的形象和出神入化的医术赢得了小女孩的崇拜。太皇太后老人家也很喜欢这个谦和温文的年轻人,索性把他留在宫里教授伊若学问。
没天理啊,楚伊若同学在我手下时天天想着怎么出去玩,一到他面前就成了勤奋刻苦的好学生。我看着他那张少女看了会盘算着怎么把他拐进洞房,小姑娘看了会幻想我以后的相公一定要这样,老太婆看了想招他当女婿的漂亮面庞,心里亲切的要命,连眼泪也不知不觉间止住了。
后来跟伊若混熟了,无意间听她描述我的模样,又从她口中得知了我不少“光辉业绩”,他也开始怀疑这个“水柔清”的真正身份。直到走进这间屋子,闻到百合花的香气,他已经几乎可以肯定是我,于是便有了上述的那一幕。
他没有问我这些年过的怎么样。也许我苍白憔悴的面容已经给了他最直观的回答。他永远都是最善解人意的商大哥,小心翼翼地维护着我脆弱的自尊心,无论如何也不会增加我的难过。
不是不心酸的。
多年以后再见面,物是人非事事休,一声何满子,双泪垂君前。
商文柏答应尽快带我离开这里。虽然他没有告诉我具体的计划,但我知道,只要他答应了,他就一定能够做到,而且一定会做到。我想到当初我们殚精竭虑从西秦逃出来,差点陪上自己的小命,这么快,命运就又要重演了吗?为什么我会觉得茫然若失。生命在我们身上刻下的痕迹也许永远也无法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不见。今后我所要做的大概就是努力的遗忘,遗忘关于这里的一切。
他帮我制定了食谱,我虚弱的身体状况恐怕连还没跑出清风苑就已经晕过去了。
我需要良好的体力来完成我们的计划,所以我很配合地开始积极进食,还按照他的要求,常常走动。身体一天天地恢复起来。
楚天裔非常满意商文柏的奇妙医术,给了这个名为“司洛”的年轻大夫不少赏赐。现在的他比较现实,要求楚王爷将珍宝古玩直接折合为银票,咳,当年我给他灌输的经济理论他总算还没有全部忘光。
伊若一如既往地喜欢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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