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这并非为了体验生活写小说,只不过走马看花地逛逛,哪算得上什么“体验”?
是她疲惫的心,要她去休息的。
而且,她另外有个异想天开的念头。也许,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她能再次跟杳无音信的他邂逅。
她觉得自己永远也成不了人们口中的“大作家”,毕竟她经历的苦难不够多,见过的世面不够广,浅薄的大脑也拥有不了深刻的思维。然而,她也绝不会为了成为“大作家”而刻意去吃苦。
因此,她只能是一个小女人,写着平易近人的文字,挣得一日三餐。
这样的文字,多一点、少一点,对社会的影响井不大。即使失去了她,读者也能马上找到另一本书,取而代之。
曾经的理想跟所处的现实如此遥远,回首从前,如同站在山谷下,看飞泄的瀑布从九天银河处冲落下来,击碎她那些天真的梦。
所以,她无声无息地离开了,除了定期给出版社几封伊媚儿,她跟这个城市,似乎已无关联。
离开前,她去看望希诚。
他躺在那儿已经四年了,本来就不起眼的墓碑被后来重重叠叠的新坟覆没。楚伊菊忽然觉得,她对他的思念,也被这四年中的种种琐事给覆没了。
甚至,他在她心中的身影也模糊了……呵,至于他们之间的爱情,更是如此。
过去不知在哪儿听说,即使人死了,仍然有记忆残留人间。可是,活着的人每天都有新的记忆,哪能背负这么多包袱?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果然。
她放下一束雏菊,双手合十,默默祈祷一会儿,算是一种告别。
告别那个十九岁为了爱不顾一切的她,希诚会原谅吗?
应该会吧……她已经把她最好的年华给了他,还赠送了这长长的一段时光,他应该会放过二十六岁、仍然孤单一人的她,让她去找她现在所爱的人。
对,是爱,不再是“依赖”。完全站立起来的她,跟当年赖在子寒怀中哭泣的女子已判若两人。现在,她终于可以平等、坚强地去爱他。
拖着没几件衣服的箱子,外加一台笔记型电脑,风衣、灰色的太阳眼镜、残破的牛仔裤,她的行装很简洁。
经过了埃及、希腊、罗马、巴黎……她在一个小岛上停了下来。
之所以会忍不住驻足,是因为这儿有她喜欢的向日葵。那一大片一大片金色的巨大花朵,美得不像现实,似乎只有在梦境中或童话的画册上,才能看到。
她摘下一朵,拿它当宽沿草帽,戴着它在烈日下穿过炎炎的海岸,雪白的浪花在身边翻滚,天际一片湛蓝。
“小姐想喝点什么?”
皮肤晒得发红的时候,她在一间绿棚搭顶的咖啡店坐下,侍者送给她一份菜单。
“岛上哪儿有类旅游手册?”她问,“我想知道这里哪儿好玩。”
“呵呵,漂亮的小姐不用掏钱买,我们这儿就有,免费供客人阅读。”侍者指指旁边的一个木架。
她笑了,马上取过一册,大致地翻翻。本来,也就是翻翻,但其中一幅图,让她愣住了。
不知谁无意中拍到的海景,沙滩上,有一个卖冰淇淋的男人。
花花的短袖衬衫,宽大的热裤,俊朗的笑容,一大堆围着他的孩子。即使照片再模糊,她也认得出那是谁,何况,眼前的画面如此清晰。
“请问……”她抓住侍者,“这个地方是哪儿?”
“喏,就在那儿——”侍者一指,引领她的目光投向不远处。
她……终于看到了。这么近,却这样的难寻,若不是偶尔惊瞥的照片,他俩不就再次错过。虽然,几乎绕了地球一周才与他相遇,但她此刻只觉得自己幸运。
笑意融融,她背着手,悄悄走到他的身边。
乔子寒没有注意到她,只顾着逗弄一个小胖子。
“将来,我肯定是要去卖冰淇淋的,看到哪个小孩长得胖,长得可爱,就多给他一勺,要他甜甜地叫我……”很久很久以前,他曾这样对她说。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食言的人。
“叔叔,”楚伊菊甜甜地开口,“我要一球巧克力冰淇淋。”
手舞足蹈的他,顿时呆若木鸡。
“给我多一点哦,”她从背后搂住他的腰,“因为我现在好饿。”
一群小孩看着他俩亲密的姿势,先是瞪着眼睛,忽然大笑着,一哄而散。
半晌,乔子寒才微微叹了口气,仍然不敢看她。“小姐,你把我的顾客都吓跑了。”他低着头说。
“我难道不算你的顾客吗?”她的小脸贴住他宽厚的背,轻轻磨蹭。
“冰淇淋是吃不饱的……”他忽然大掌一拽,将她拖开,“走!”
“去哪儿?”她倒是微微吃惊。
“去找吃得饱的东西。”他朝旁边的黑人青年说了句什么,大概是托人家帮他看顾摊子,然后牵着她的手,往沙滩外走。
楚伊菊不敢说话,只好跟着看似怒气冲冲的他,到达一幢小楼。
“你就住在这儿?一个人?”
屋内凌乱狭窄,充满了他浓郁的气息,不过临窗的景致倒是不错,可以眺望大海。
他没有答话,只把她按到沙发上,便踢开冰箱的门,水果沙拉、烤面包、煎火腿……迅速地做好后,堆至她的面前。
“这里没有速食面,你只能吃这些!”他命令,“全部吃光!”
“好凶哦!”楚伊采幽怨地看他一眼,心中却喜滋滋地,听话地拿起叉子。
“浴室里有热水,床单昨天刚换过,你吃饱了就在这里休息一下,”他洗了把脸往外走,“我明天回来之前,你得消失!”
消失?楚伊菊刚想塞进嘴里的面包凝在半空中。他居然叫她消失?
“我不走!”她要赖,“我现在无家可归、你要收留我!”
“可以,”他睨她一眼,“我搬走,你留下。”
“喂——”楚伊菊气愤地拍案而起,“乔子寒,人家千辛万苦才找到这里耶,你、你什么态度?”
“我一个卖冰淇淋的小贩还能怎么样呢?”他语气无限悲凉地回答,“你还是回去吧。”
“哈哈哈,”楚伊菊又回大笑,“喂,你在演悲剧吗?可惜本人是作家,会把它改成喜剧!”
他也不由得笑了,无奈地转身,捧住她的面庞,“菊……我是说真的,现在我这个样子,没有信心再照顾你了……”
“少找借口!放羊的小孩!”楚伊菊点点他的鼻子,“从前,你有能力照顾我的时候就想逃跑,现在,还是想跑……听说你有婚姻恐惧症?”
乔子寒的脸色霎时刷白,他避过她的眼睛,“不要听别人胡说。”
“我才不管你有没有婚姻恐惧症哩!”她努努嘴,“我又没有强迫你娶我,人家只是想跟你在一起罢了。”
“我早就说过了,我们不可能再在一起了,”他忽然烦躁起来,“不要再跟我旧话重提!现在,吃光你的东西,明早之前离开这儿!”
“喂,你去哪里?”她不由得急着跺脚。
“去看我的摊子!”他推开她,毫不留情地往外走,纱门“啪”的一声,开了又阖,在风中晃动。
“乔子寒,你休想赶我走!”楚伊菊冲着他的背影大嚷。
她愤恨地吃光他做的东西,重重地睡上他的床。她决定了,就是不走,看这家伙能拿她怎样!
乔子寒坐在沙滩上,本已平静的心忽然被一只飞来的蝶撞乱了。
说实话,难道他真的不想跟她在一起吗?
呵……自欺欺人而已。
看到她时,他既惊喜又害怕,正是这种矛盾的感觉,让他退缩不前。
清晨的太阳还不算炎烈,但耀着他的眼睛.却有些微刺的酸疼。想来昨晚在这儿吹着海风,一夜没闭眼,当然会酸疼。
他揉揉太阳穴,举目远眺,想舒展视线,不期看到一条紫色的裙,心瑟缩了一下。
那……太像他母亲的颜色了,记得小时候,母亲就是常常穿着这种颜色的裙子,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抱怨他的父亲。
当他看清穿裙的人,先前仅仅瑟缩了一下的心狂跳起来。
“喂——”有人狠拍他的背背一记,“你居然敢夜不归营?有没有找别的女人呀?哼哼!”
“伊菊,不要闹。”不用看,他就知道是她,她总能找到他。
“干吗垂头丧气的?”楚伊菊孤单过夜,本想怒气冲冲地跑来骂他一顿,但一发现他的颓然,心却软了下来,乖乖地坐到他的身边。
“我好像看到了我妈妈。”她是他惟一贴心的人,面对她那张明媚的面孔,此刻,他忍不住吐露紧张。
“咦?真的?她在哪儿?”楚伊菊很大方地不再兴师问罪,开始伸长脖子,帮他寻母。
“我不确定那是不是她……毕竟,我有十五年没见过她了。”他的话语中有些微颤。
“十五年?”楚伊菊瞪大眼睛,“她把你赶出家门了,所以你们不再见面?”
“是我离家出走的……”乔子寒苦笑,“受不了她和父亲整日打闹不休,我搬出来后,就再也没回去……或者说,是我故意不让他们找到我,因为,不想再听到他们争吵。”
“可怜的小孩,”楚伊菊趁机占个便宜,摸摸他短短的发,“那你现在还怕他们吗?”
“听说他们移民到了加拿大,说不定早就离婚了,”他指了指南方,“看,就是那个女人,很像我的母亲……”
“你妈妈挺漂亮的嘛!还带着一个小帅哥。”
她不说,他倒没留意,母亲身边的确有一个十岁大的小男孩。
“也许我认错人了。”母亲身边怎么会变出一个貌似她儿子的小男生呢?
“我帮你去打探打探,说不定……”她忽然诧异,“咦,他们走过来了!”
“叔叔——”果然,那个小男孩举着一张钞票奔跑过来,紫衣女人则是跟在他后面,“我想要一个冰淇淋!”
乔子寒无处可藏,刚想低下头,紫衣女人已惊叫出声,“小寒——”一声亲昵的呼唤,不用多余解释,答案浮出水面。这,果然是他的母亲。
“小寒……你这些年跑到哪里去了?我跟你爸爸……到处找你。”乔太太顿时涕泪滂沱。
“妈咪……”乔子寒抬眸看着母亲仍然美丽但已迟暮的脸,良久无语。
“妈妈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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