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慧禅师微嗯了一声,缓缓地说道:
“也许,我不敢说没有这种可能,只是当年残目毁容弃妻的惨痛,我相信梅少侠绝对无法忘怀。何况如今已经证明,昔日他独行峨嵋之时,沈女侠已怀孕,就算他闯出危困,识破人生,总不能……”
果慧说到此处,不知何故,竟停了下来。
潜进养性室中的夜行客,虽已猜到怪人的身世和名姓,但终因未能目睹此人的面目,深觉憾然。
适才他曾将棉帘揭开一个空隙,因为仍然不能看到蒙着口袋的怪人,故而早已经轻将棉帘遮好。
客室中从果慧禅师话声突然停顿之后,竟然久久无声,这夜行客渐觉有异,略一沉思,已知不妙,飞快地退回适才潜进室内的窗旁,又一个奇妙的念头,电旋而过,他竟将退改进,棉帘做
启,人已到了刚刚果慧和那怪人师徒谈话的房间,果然不出所料,室内已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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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暗中冷哼了一声,才待纵身庭院,背后突然有人说道:
“章大侠暂停步,恕果慧接待迟慢之罪。”
原来这潜进养性堂的夜行客,竟是侠医章性初。
章性初对果慧早存疑念,是故悄然独来窥探动静,虽有听得,但仍不甚了了,当他听到果慧话声突然无故停顿的时候,已知形踪被人发觉,因此他飞快的应变,竟欲先一步闯出养性堂,免得彼此不便。
不料对方比他还快,竟然已在身后现身说话,章性初自然不能再走,一边暗中戒备,一边含笑转身答道:
“禅师说哪里话来,恕章某无心闯入无人静室之咎!”
章性初答话犀利,暗示室内本来无人,你捣鬼无用之意,果慧禅师闻言似未聆悟,却合十说道:
“施主夜深而不眠,是否有所教我?”
章性初暗中冷笑着自忖道:
“和尚装傻,咱们就傻斗一场!”
但他表面上却若无其事地含笑说道:
“自踏上这‘伏虎禅寺’,遇到的都是千奇百怪的事物,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故而实在无法入睡。
偶而想起高僧乃得道人物,必有预识之能,不顾冒失,深夜前来求示迷津,来时高僧恰好不在室中,我只当后面寝堂必然有人,谁知却扑了个空,正感十分惆怅之时,高僧竟又突自寝堂走出,非只出人意外……”
果慧知道若再叫章性初说下去,准没有好听的话,故而低宣了一声佛号,截断了他话锋,然后含笑说道:
“章施主请坐。”
章性初故意坐在适才那个蒙头怪人所坐的位子上,刚刚坐下,却霍地站起,皱着眉头讥讽地说道:
“嗯?怪呀!怎么这张圆椅是热的呢?除非刚刚有人坐过,再不那就是俗家人所说的‘佛法无边’了!”
果慧禅师焉有听不出话中用意的道理,他只淡淡一笑,并未作答,章性初哪能就此罢休,接着说道:
“禅师明晨还能与我等偕去神鸦崖吗?”
果慧仍然含着满脸笑意,低声答道:
“老衲有幸,能相伴武林大侠共游名山。”
“怎敢怎敢,禅师有道高僧,章某得能追随左右,实感荣幸,唯祈禅师不弃我,时时示我迷津!”
章性初一句不饶,狠狠地叮上了这么一句话。
果慧这次似乎有些恼了,声调平淡地说道:
“果慧虽不敢自比慈悲真佛,却也不是赖穿佛衣吃饭之徒,施主若是果有诚心,果慧愿祈我佛佑护!”
章性初存心要折斗一下果慧,闻言故作正色地说道:
“如此甚感高僧的深情,章性初至诚恳祈高僧代为祝祷数事,第一佑我此去古刹,莫与梅三丰一般……”
果慧实在忍耐不住,立即沉声接话道:
“章施主,梅少侠失踪之事,你怎能怪罪老衲?”
章性初也冷冷地扬声说道:
“哪个怪你?怪只怪梅三丰认人不明!”
“章施主,你此言所指是谁?”
“禅师,你今宵接待的宾友又是哪个?”
果慧禅师至此喟然长叹了一声,半晌之后才低沉地道:
“章施主,请回宾客厢房歇息吧,明晨还要赶路。”
章性初冷笑着站起说道:
“难怪禅师逐客,本来话不投机半句都太多!”
果慧长眉一扬,却突然转变话锋,肃色说道:
“老衲绝不愿与施主言语争论,施主明比暗射,言下已将果慧视如无义之辈,敢问施主,你究竟意图何为?”
章性初看出果慧神色肃穆,遂开朗地答道:
“章某因与梅浩然司徒雷为道义知友,故而当年始肯参于一场残人肢体毁人容貌的争搏,因之无形中结怨于欧阳易,被迫来至峨嵋,作证了断昔日恩怨仇冤,沿途经及大侠声述始末,方知三丰侄儿被困不归谷不归之事。寄居贵寺,适逢寸飞叛徒意欲火焚古刹,逞其私欲,我父女自是义不容辞,挺身而出,无形中得知司徒手书经过。禅师虽云为此手书,残断双足,但章某冷眼旁观,似有内情,梅梦生被劫,那脸上蒙着口袋的怪客……”
果慧禅师没有让他把话说完,就接口道:
“章施主,你是因此疑我不轨?”
“君子不处嫌疑之间,况章某亲眼目睹禅师你刚刚接待怪人师徒?禅师若无不可告人之秘,似乎应有以自处!”
“章施主,事若经我之口,你能否保证在当事之人未将一切恩怨化解前,不传于第三者耳中?”
章性初闻言沉思有顷,肃然答道:
“若禅师每言皆实,章性初誓守此约!”
果慧禅师伤感的说道:
“老衲若有一字私误,我佛降罪!”
章性初闻言,立即正容为敬,果慧肃客直入寝室,他俩语声极低,夹杂着吁叹嗟喟,外人无法听清片语只字。
半晌之后,方始听清章性初惋惜地说道:
“禅师又何必自苦如此之甚,这副铁索还是……”
果慧禅师用感慨的语调接口道:
“我戴着它有十几年了,章施主不必为老衲含悲,这可表示我悔过忏罪的忠诚,只要有一天梅少侠……”
章性初喟叹了一声,幽幽地接口道:
“其实禅师已经尽了全力,似乎无罪可忏可悔,梅三丰若在,我敢说他必然不赞成你这个自苦的作法。”
果慧声调含悲,低低如诉地说道:
“房氏一家,若能早些见到那卷文件,又怎会惨死在玉潘安笑面银豺之手,伯仁由我而死……”
“禅师此言误矣!司徒兄一念之错,非只本身苦困十数寒暑,并致三丰夫妇分隔,房氏一家惨遭丧命。论罪,司徒兄罪莫大焉,论义,司徒兄负义亡友,禅师仅因力所不能,而非不为,残肢全信,已足为武林风范,设再坚执必负莫须有的重责,敢问禅师一言,我那司徒兄他又当如何?”
章性初慨然陈辞,换来了果慧禅师一声幽长的吁叹。
片刻寂静过去,章性初接着说道:
天下事真难料断是非,欧阳、司徒和梅氏三家的恩怨仇冤,看来外人是无法化解了,再加上房氏一家的血仇,及大侠之孙在飞龙山庄大会之上,辣手对待武当,少林两派的事件,和因为司徒兄手抄秘件引起的江湖争杀,暨不归谷本身牵涉的事故,峨嵋秀山,必化腥血战场无疑!
“听禅师述及当年经过,我深觉内情诡谲至极,禅师可曾听到司徒兄谈起过昔日对欧阳易事件的原因来吗?”
果慧微然叹息了一声,低沉的说道:
“没有,不过我曾叩问过司徒大侠,他只轻淡地说了句‘这件事有人负责’,看来他并没有挂在心上。”
“奇怪,当年我就觉得怪异,彼时……”
章性初话刚说到这里,果慧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接口问道:
“对了,听说当年去欧阳易居所之处,也有章施主的侠驾,昔日经过,章施主能否见告一二?”
果慧言罢,章性初沉闷地吁喟一声才开口说道:
“当年我虽然是和司徒、梅氏二兄一起,但并未曾参于搏斗,当时梅浩然曾为肢解欧阳易夫人之事,与司徒兄争论很久,浩然兄之意,应先一剑杀死对方,再为肢解,而司徒兄却厉声问他‘可敢负责’?我记得浩然兄立刻回答愿负全责,可是司徒兄却谈淡地说了句‘可惜是由我作主’,后来动手肢解之时,浩然兄力争断去四肢即可,司徒兄却终于将对方肢解为八段!”
说到此处,章性初长长地吐出了一口闷气,果慧禅师却低声连诵佛号不停,久久章性初才接着说道:
“浩然兄当时隐含怒火,才亲自动手残伤了欧阳易的左目,并抓毁他的容貌,随即一言不发而去。据我所知,自此梅浩然和司徒雷,就不再往来,浩然兄身故安葬之时,我因避仇,未克前往,后来听说司徒兄也投有,当时武林中人曾有怪责司徒雷不情之言传出,说来这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
果慧禅师念了声佛,才缓缓说道:
“司徒大侠是过分了些,章施主适才曾言,司徒大侠昔日对梅大侠说过‘你敢负责’的话,听来好象……”
章性初知道果慧要说些什么,因此当先开口说道:
“我也疑心这点,听来好像当年之事,幕后另有发施号令之人,正与适才禅师所言的司徒兄那句‘这件事有人负责’的话吻合,不过依照司徒雷梅浩然两人当年的声望功力说来,有谁能够支派他们,并令他俩言听计从呢?”
果慧禅师喟叹一声接话道:
“这就是无法解破的谜了,知道这幕后人物是谁,也就知道了欧阳易夫妇罪咎何在,因之……”
章性初似是自顾自的接口道:
“因之一切自能迎刃而解,不过这件事难,很难!”
果慧禅师突然声调一声,低沉说道:
“不是果慧自敢胡乱猜测,我看当年这幕后人物,下令之狠,手段之辣,内情必然有关俗家男女之事!”
“禅师所谓‘俗家男女之事’,是出于何证?”
章性初反问一句,果慧禅师仍然低声答道:
“欧阳易仅残目毁容,其妻被却被生生肢解,章施主久行江湖,善断是非,若非内情涉及男女之事,幕后人怎肯如此?”
章性初却唉了一声,然后才慢声说道:
“房汉臣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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