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际的丛林,一望无际的红土地。他们就这样开赴未来。
刘文辉想起了第一次来到这里的场景,记得那也是一个雨天,和今天一样,蒙蒙细雨。透过车厢的缝隙看见外面不断变换的山林和红土地,心里竟然有种兴奋。虽然他们不知道到这里来干什么。
今天不一样,所有人都已经清楚的感受到了战争的味道。是那么的熟悉,要说不怕不可能。凡是上过战场的人没有不怕的。枪林弹雨,血肉横飞。力量、硝烟、狂暴、血腥、破坏、燥热、惊恐、痛苦,等等词汇都无法形容战争的可怕。
“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
“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
“革命军人各个要牢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歌声,竟然听到了歌声。这是侦察营其他连队的歌声。比起八连的安静和沉闷,其他三个连用歌声来痛击心中的害怕。歌声是好东西,能鼓舞勇气,驱赶胆怯。
指导员抬头看了刘文辉一眼,刘文辉微微摇头。八连不是一连,也不是二连,更不是三连。八连是经历过战争的连队。只有经历过战争的人,才会在这个时刻表现出沉默。这沉默不是害怕,只是不想说话而已。或者说,不知道说什么而已。
八连的车厢静悄悄的,有的在沉睡,有的在沉思,有的在沉默。静的可怕,静的让人有了压力。就连大牛也躺在车厢的最里面一声不吭。
“哥?咱们这是去哪呀?”武松拉了拉刘文辉的衣角。
李魁胜看了他一眼:“什么哥的?叫连长!”
刘文辉拍拍武松的肩膀,对李魁胜道:“老李,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呵呵!”李魁胜笑了:“说什么?说咱们去送死?还是说咱们谁死的早一点?”
刘文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李魁胜也许说的没错,他们就剩下十几个人,这次上去能不能活着回来,不好说!刘文辉憋了半天:“还是那句话,最小的最后死!”
沉默,压力更大的沉默。武松是整个连里最小的一个,他看了看身旁那些一声不吭的战友:“我不怕死!”
“坐下!”
汽车一颠簸,所有人都在车里跳了一下,武松的脑袋险些撞上车顶的铁栏杆。刘文辉将他拉到自己身旁,看着武松稚嫩的脸庞:“没事,有我在,咱们都会没事的!”
这句话是在安慰武松,又是在安慰其他人。
汽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了半天,后来上了公路,沿着公路跑了一天一夜,再次回归山路。来来回回,其他车里的那些战士或许是累了,歌声什么时候停止,刘文辉都不知道。
三天三夜,汽车一刻没有停,汇聚在他们周围的汽车越来越多。刘文辉能猜出来,这是其他那些和自己有一样任务的战士。有些车和他们一样安静,甚至有点死气沉沉。更多的车和其他几个连队的车一样,嘈杂而热闹。从这些声音,刘文辉判断出,新兵占了八成,这可不是好兆头。
第四天拂晓,一声刹车响起,汽车紧急刹车。巨大的探照灯就打在他们的车顶上。隐约中看见远处的黑影中站着几个人。车上的战士,一个个从里面蹦出来,就在车边集合。从班汇聚成排,从排汇聚成连,从连汇聚成营。诺的广场上,密密麻麻站了好多好多人。
报数,点名,咆哮,呼喊,命令,各种各样的声音此起彼伏。等到一切都安静下来之后,广场上一下子又变得如此安静,似乎刚才的那些嘈杂只不过是幻象。
“h军侦察营。来了没有?”有人在黑暗中高声呼喊:“让你们营长胡国庆过来。”
“是!”
胡国庆跑步前往。作为八连长,刘文辉就站在侦察营的最前面。他看的很清楚,胡麻子对着那几个黑影格外的恭敬,甚至都有些不像胡麻子。刘文辉从来没有见过胡麻子这样,虽然身体还是笔直的,气势上早已没有了当年的风采。
成千上万的士兵就这样静静的站在广场上,任凭小雨打在身上,脸上。没有人擦拭,没有人挪动,静静的等待。能来到这里,都是和侦察营一样的部队,无论是作战素养还是军事素养都要比别的部队高很多。刘文辉也静静的站着,他很想看看那黑影中的人是谁。
第一个走出来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有些懒散,还带着眼睛,一只手里拿着一个用防水布做的文件夹。打开文件夹开始喊部队的番号:“a军侦察营!”
“到!”有人高声答道:“报告首长,a军侦察营应到462人,实到462人,请指示!”
“稍息!”
每喊出一个番号,立刻就有人高声回答。刘文辉所属的h军侦察营是最后一个被喊道的。那人似乎有些力竭,喊他们的时候,声音小了不少。
胡麻子却回答的比其他营长声音更大:“报告首长,h军侦察营应到359人,实到359人,请指示!”
这一刻,刘文辉有种悲壮感,他们是所有来到这里的侦察营中最少的一个。和别的侦察营相比,他们少了将近四分之一。刘文辉能感觉到,旁边那些战士的目光。特别是看到他身后的十几个士兵时,不解和难以置信,清清楚楚的写在他们脸上。
第二个从黑影中走出来的是一个有些发福的老年人。宽大的军装穿在他身上,非常不合适。特别是他的大肚子,将衣服的前襟挺起来老高。这人一副佛爷脸,比康成群还要给人一种慈祥的感觉。当他喊出同志们三个字的时候,连刘文辉都不自觉的急忙收回放出去的右脚,立正。
这人说话轻柔的很,就向对着他的孙子那样充满爱心。不过,他说话很有水平,比指导员和政委要高明很多,让你听了有种心情愉悦的感觉。
刘文辉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训话,他见过的首长,最大的就是在谅山城中的那个副师长。即便是那个副师长也没有这人说话的水平。听他说话,能将国际形势,当前形势,今后形势完美结合,让你觉得现在就是胜利的前奏,只不过遇到了一点无关痛痒的小挫折。
第三个出来的人,刘文辉终生难忘。那人相貌很奇特。特别是那张脸,在灯光的照耀下充满了冷峻。棱角分明到了极点,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直挺挺的。头发虽然已经白了,却在那张脸的映衬下,显的高傲,竟然有种不敢靠近的感觉。
他的出现,让所有人都为之振奋,从心底里滋生出信任和坚定。那人只说了一句话:“从现在开始,等候命令!”
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侦察营的番号变了,变成了427团三营。也是从那一刻开始,他们被限制在营房里,等候命令。
第105章 等待
云南,麻栗坡县东南两公里。
这个地方很奇怪,不仅奇怪在地形和气候与丛林没有区别,更奇怪的是他们竟然都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黑夜里,他们被关进营房,得到的第一道命令是,不得离开营房半步,甚至连探头从帐篷中看看外面都不允许,因为门口有两个荷枪实弹的卫兵把守。
472团是什么团?不清楚。他们要在营房中待多久?也不清楚。要执行的任务是什么?更不清楚。他们只知道的是,他们营与a军侦察营和c军侦察营一起被编在了472团。就这点消息,还是指导员从王麻子嘴里软磨硬泡来的。
“奶奶的!这他娘的又来这一套?”大牛不喜欢这么沉闷,一路上他都没说话,这时候终于还是没忍住。
大战前夕在营房中待命,这是我军的传统。据说这叫养精蓄锐,只有经受过囚笼的猛虎,放出来的时候才更可怕。第一次来到边境,他们就被困在营房中整整一天,这一次不知道要多久。根据困的时间,能猜出战争的艰苦程度。
第一缕阳光照进营长,斜斜的洒在中间的泥地上,如同一柄长刀狠狠的砍进来,将帐篷一分为二。
李魁胜躺在床上:“既来之则安之,老牛,别心急。”
“这他娘的被圈在汽车里三天三夜,刚透透气,又被关在这破地方,能不心急嘛?”
“急也没用,该让你出去的时候,自然会让你出去!”李魁胜说的轻描淡写,实际上他也有些心急。他的心急是对恶战的担心。上一次战斗能活着回来是侥幸,这一次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有上一次的运气。
“大家都休息休息,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机会!”
这句话说到了痛处。本来暴躁的大牛一下安静了下来。其他人也变得听话了,有几个已经翻身躺到了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梅松从帐篷的缝隙看出去,过了好久,似有所思的说了一句:“不对呀!这里好像已经不是广西了!”
张志恒一咕噜爬起来:“啥意思?咱们是不是要回去了?”
李魁胜摇头叹气:“想得美?要回去早就回去了,还用等到现在?”
是呀!谁不想回去,战争太痛苦。打仗的心情和上坟一模一样,甚至比上坟还要难受,看着自己的战友,兄弟一个个倒在自己面前,他们很难相信,从此之后他们就会天各一方,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
刘文辉看着大伙,眼神中出现了难有的杀气:“怎么?都怕了?谁要想走,我不拦着,只要他敢踏出这帐篷一步,我就敢崩了他!”
附近的帐篷有隐隐传来哭泣的声音。这声音他们很熟悉,因为在他们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也曾经哭过,哭的比这伤心。一个人哭,带动了一片人跟着哭,哭声很大,咒骂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应该是那些脾气暴躁的排长、连长在咒骂那些哭泣的士兵。
他们一夜未睡,一夜水米未进,就在他们感到肚子饿了的时候,炊事班送来了吃的。大清早就是大块的猪肉和雪白的馒头,还有一大锅稠稠的稀饭。饭菜的质量出奇的好,大肉里面菜少肉多,馒头各个都有拳头大小。看着以盆盆的饭菜,大家似乎没有胃口。
阿榜悄无声息的拿了一个馒头,坐在帐篷的角落里慢慢的咀嚼。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看向他,到了这个时候,他竟然还能吃得下去,不得不佩服阿榜的定力。
第二个拿吃的是梅松,他拿了两个,一个给了武松。帐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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