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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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角-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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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疼归心疼,气是不能漏的,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于是也昂首挺胸地咋呼,打平伙打平伙,大家分摊——他还是寄希望于凌云河,这狗日的一贯大大咧咧的,好像从来不把钱当钱,狗日的家里想必也富得流油,来打牙祭是他提出来的,他说过是他请客的,大家客气归客气,他还当真要大家平摊吗,他好意思吗?

然而马程度又想错了。

按照凌云河往常的作派,你们争吵是你们的事,他是不会理睬的,他会不容置疑地把钱付了。但这次邪门了,争来争去,他反而坐着不动了,并且不怀好意地看着马程度,竟然假模假式地叹了一口气说:“好吧,既然大家意见一致,全票通过,那就平摊吧。每人出五块,剩下的都是我的。”

马程度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每人出五块,马程度就够心疼的了,可是凌云河还有一个“不过”。

凌云河嬉皮笑脸地看着马程度,说:“不过,马程度,别人出五块,你出五块可不行。你浑身是肉,还拼命地吃肉,你比谁吃得都多。这且不说了。还有酒呢。两瓶破酒你要了我九块钱,瞧瞧,你个小舅子还跟同学做生意,这是炮兵的品质吗?九块钱,七个人平摊,你算算是多少?别人是我主动奉献的,你可得把钱交出来,你喝得最多,至少也有四两……”

面子当然是重要的,但是还有比面子更重要的东西。

钞票啊钞票,这可是直接关系到经济利益的问题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

马程度终于忍无可忍了,愤然站起身子,面红耳赤地叫道:“我愿意多喝吗?不是你狗日的一个劲地劝,我能喝那么多吗?今天回去要是被中队干部发现了挨了批,我就揭发你狗日的,就是你撺掇我们违反规定的。”

凌云河仍然笑容可掬,说:“不要转移视线,揭发不揭发那是你的自由,但是你喝了酒就得交钱。我收你一块六角酒钱不算多吧?连凑份子的钱给我六块六,剩下的还有半斤酒,归你了。”

马程度差点儿没有当场休克过去。

后来还果然就真出事了。



最早发现马程度失常的是教员拐五洞。

祝教员当初虽然把马程度的两瓶酒退了回去,却不能退却马程度一片虔诚的好学精神。马程度知错必改,改得表里如一,不仅再也没有给祝教员送酒,倘若正好遇上祝教员上了雅兴,他还会陪祝教员滋溜两口地瓜烧。

这一天,马程度恳求常双群再顾茅庐,被常双群拒绝了。常双群说:“你也让祝教员休息一下,你这样没完没了地缠着,谁能受得了啊。”

正好这天魏文建也有个问题不大明白,就陪马程度来了。魏文建的问题自然很快就迎刃而解了,祝敬亚扔给魏文建一个笔记本,说,我还有些实际操作体会,你可以巩固巩固。

然后就全力以赴对付马程度。

祝敬亚被马程度缠了一个上午,一个上午只讲了两个误差——开始距离的误差,开始方向的误差。讲得口干舌燥。

自从祝敬亚切入主题,魏文建就躲进了祝教员的厨房,看那本祝教员自编的讲义,不光是看他要关注的那一部分,看着看着就入了神,这个笔记本正是大家传说的那本“兵操秘籍”,正经八百是从实践到理论再从理论到实践的经验结晶,祝教员当了几十年的教员,系统的理论著作只有这一本厚厚的讲义,可谓字字珠玑句句经典。魏文建当时心里烫热:祝教员并非厚此薄彼啊,看来老人家压根儿就没有“私传”的意思嘛。

魏文建在一厢读得三魂缈缈茅塞屡开,那一厢却苦了马程度,更苦了祝教员。

祝小瑜星期天不上学,马程度坐在桌子的这边,祝小瑜就坐在桌子的那边,骨辘着两只乌黑的眼珠子,看她爸爸一遍一遍地讲解,又看那个比她大十多岁的师兄愁眉苦脸地听,觉得挺好玩。

后来祝小瑜就笑嘻嘻地说了一句:“真笨。”

好像她都已经听懂了。

马程度最后只好说:“教员,我好像明白一点了,我回去再消化消化。”

其实是更不明白了。

魏文建看了两个多小时的讲义,红光满面地走出厨房,劝马程度说:“你可以废寝忘食,祝教员还要吃饭呢。你这是钻进死胡同了,最好先放一放,关键还是要靠自己悟,悟到位了,有时候无师自通也是可能的。”

马程度阴沉着脸说:“我能放得下吗?你看张崮生他们,也跟咱们一样上课,我已经打听到了,狗日的不光有靠山,原来他还是个大尖子,被军区炮兵机关调去编教材的,本来也是要直接提干的。这回明显是要来夺指标的。我要是过不了这一关,往后更抓瞎。好不容易才考来的,要是让他们给顶了,我的眼泪往哪里咽啊。”

魏文建听了马程度这番肺腑之言,哭笑不得,但是也不好说什么,就没有往心里去。

回去之后,魏文建跟谭文韬等人说,你们要注意,别把马程度急出毛病了。谭文韬等人也发现马程度这段时间变得更阴郁了,晚上的梦话说得也更多了,呼呼噜噜的听不分明,多数都好像是与夹差法有关。

有天又是单独上小课,马程度拖着常双群和魏文建一起去,常双群和魏文建陪着难受,马程度更难受,听着听着眼睛就游到窗外去了,嘴里喃喃自言自语:“我完了,我不行了……”

祝敬亚吃了一惊,赶紧问道:“马程度你怎么啦?”

马程度还是看着窗外,旁若无人地兀自嘟囔:“我完了,我是没有当干部的命了,我被狗日的顶了……”

祝敬亚大骇,赶紧叫常双群和魏文建去找中队干部,把马程度送到卫生所检查,卫生所检查不出所以然,又往BGC野战医院送。

没过几天就有消息传来,马程度得了一种奇怪的病,叫着恐慌型忧郁症。

 ·11·

第十二章



七月二十日,夏玫玫惨淡经营的大型舞蹈《燃烧之谷》终于正式彩排了。

据夏玫玫说,萧副司令也将莅临观看。这就有点拉大旗做虎皮了。

除了政治部首长审查节目,大区首长亲自光临观看彩排,还是不多见的。

彩排是在歌舞团的排练场进行的,韩陌阡和赵湘芗进场之后,台下只稀稀拉拉地坐着十几个机关干部和一些家属,再有就是歌舞团自己的人了,压根儿没见萧副司令的影子。也见不到夏玫玫的影子。

赵湘芗进来的时候,韩陌阡已经在第三排落座了。虽然是炎热天气,但是韩陌阡却穿着军装,而且风纪扣一丝不苟,里面是一件士兵穿的那种洋布衬衣,军容很严整的样子。

赵湘芗把韩陌阡的这身装束理解为一种掩饰。

韩陌阡虽然年纪不大,但是由于长期蹲机关,要写材料熬夜,脸上就经常现出一些老气横秋的东西,再加上要经常围着首长的屁股转,培养了一副严肃的表情,偶尔松弛下来,就有点皮笑肉不笑的滑稽。他穿上军装要比他穿便衣看起来精神些,姿势上也年轻一些。

韩陌阡招呼赵湘芗说:“赵干事我们坐一起,等会儿夏玫玫要来给我们卖弄。”

在这几个人的小圈子里,韩陌阡一直是一本正经地称呼赵湘芗叫赵干事,这大约也是一个男人的谨慎,在表达着尊重的同时也表达着距离。

赵湘芗走过来坐在韩陌阡身边,摸出手绢轻轻地扇了几下说:“韩参谋你这身军装捂在身上,我都替你热得慌。”

韩陌阡这才注意到赵湘芗今晚没穿军装,而是一袭淡黄色的真丝连衣裙,柔软地展示着青春女子美妙的起伏。韩陌阡起身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说:“那我得离你远点。贾宝玉说女孩子都是水做的,别让我把你烤干了。”

赵湘芗怔了一下,马上就明白韩陌阡是怕她这身装束太扎眼了,嫣然一笑,扭转话题说:“夏玫玫这家伙把声势造得轰轰烈烈,还居然敢打着萧副司令的旗号对我们施加压力,可是观众并不多嘛。”

韩陌阡说:“观众不多,就更显得咱们鹤立鸡群了。姑娘还是穿裙子好看,可是今天不是节假日,你没穿军装恐怕不合适。”

赵湘芗说:“晚上是休息时间,我为什么非要穿军装?”

韩陌阡说:“如果真有首长来了,就这几个人,要打招呼,你敬不敬礼?”

赵湘芗夸张地说:“天啦,怪不得夏玫玫说你是刁德一,真是深谋远虑,连看节目要不要敬礼都想到了。首长来了我就躲一边去,未必他还去追着一个老百姓给他敬礼?可是我估计今天不会有首长来了,你这身军装也白穿了。”

韩陌阡说:“通知我们是7点开始,只差七八分钟了,还没有动静,也许真是在等萧副司令。就是没有首长来,我也穿这身衣服,我没有别的衣服可穿。”

又说:“赵干事不知你自己意识到了没有,姑娘穿裙子,固然多了几分女性的妩媚,可是当兵的姑娘穿裙子,又有一些东西被损失了。你看你进来的时候,还是齐步走,大步流星的,穿裙子走齐步可是不好看的。”

“你说穿裙子该怎样走路?”

“穿裙子要走小碎步,亭亭玉立,袅娜轻盈。”

“这不是小资产阶级情调吗?”

“是小资产阶级情调,你穿连衣裙这本身就是小资产阶级情调。穿上小资产阶级的裙子,还是要走出小资产阶级的碎步才协调,否则就是不伦不类了。”

“谁说穿连衣裙是小资产阶级情调?”

“退回五年,就你这身打扮,走在街上,恐怕会有无产阶级兄弟拿剪刀给你剪几个口子你信不信?”

“耍流氓啊?”

“那叫‘革命’。”

韩陌阡又指了指刚刚进来的几个穿便衣的军人,鄙夷地说:“我最讨厌这种穿法——上面一件没领章的军装,下面一条的确良裤子,要不就是上面一件的确良,下面一条黄军裤,不土不洋不伦不类的。看一个人怎样搭配衣服,就知道他有没有文化,有没有素质。”

赵湘芗说:“怪不得夏玫玫说你毛病多,一斤鸡蛋里面可以挑出六两骨头。”

二人正在讨论连衣裙和革命的问题,从后面又进来了几个人,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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