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夏秋之交,蒋介石将秦德纯召至庐山,报告华北态势,并听候机宜。蒋介石听完华北的形势汇报后,便叹息着说:“日本是实行侵略的国家,其侵略目标,现在华北,但我国统一未久,国防准备尚未完成,未便即时与日本全面作战。你想想,枪不如人,炮不如人,教育训练不如人,机器不如人,工厂不如人,拿什么和日本打仗呢?若抵抗日本,顶多三天就亡国了。因此,拟将维持华北责任,交与宋明轩军长负责。务须忍辱负重,委曲求全,以便中央迅速完成国防。将来宋军长在北方维持的时间越久,即对国家之贡献越大。只要在不妨碍国家主权领土完整之原则下,妥密应付,中央定予支持。此事仅可密告宋军长,勿向任何人道及为要。”
宋哲元见秦德纯又隐约提起此事,不必得长长地叹了口气,要想“不妨碍国家主权领土完整原则”,给宋哲元的感觉,那不过是一番漂亮的鬼话,纵使他苦心孤诣,忍辱求全,只招来日本的得寸进尺,野蛮骄横。而中央没有明确指示,他们二十九军自己打起来,中央不接济他们,怎么办?前面是日本人的步步紧逼,身后是蒋介石命关麟征、黄杰等部集结新乡一带,扼守黄河北岸,意在使二十九军退无可退。
“明轩兄,刚才那人可不是泛泛之辈,你心情不好,我也不便说得太多,倒是失去了一个结交英雄的机会呀!”秦德纯岔开话题,想使屋内的空气略为和缓一些。
“蓝衣社的人,嘿嘿,也有英雄吗?”宋哲元翻了翻眼睛,略有些不屑地说道:“二张过去都是于学忠的老部下,心系国家,不肯附逆,也是应有之意,倒也不能都说是蓝衣社的功劳吧?”
“我说的不是这个。”秦德纯笑道:“再说此人严格来说,也不算是蓝衣社的人,而应该算是雇佣更为确切。他的背景很深哪,很可能是欧美某个国家的特工。”
宋哲元眨了眨眼睛,并不太关心,现在的严重局势压在他的心头,这才是头等大事。
“还有呢——”秦德纯并不是吹捧黄历,而是把这些消息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舒缓下气氛,调整下心情,“听说,殷逆汝耕就是被他刺杀的。”
哦,宋哲元这才有些微微动容,深入虎穴,击杀奸恶,这确实能当得起英雄二字。
“老秦哪,你怎么不早说。”宋哲元伸手拍了下大腿,笑道:“刚才爱理不理的,倒让人家误会我是个心胸狭窄,狂傲无礼的粗坯。”
秦德纯见目的达到,也就释然了,这个时候,宋哲元的态度关系重大,总要振作起来才好。
……
天气闷得很,象是暴雨即将来临的前奏。而黄历的心情也很郁闷,因为他一下火车,便有了一个亡国的鲜明印象。
通州车站月台上,走动着持枪的日本兵;往来的旅客中,大部分是挟着大公事包,戴着玳瑁镜框眼镜的日本顾问;街上随处可见日本人开设的饭馆“日本料理”店;其间夹杂着不少爿朝鲜浪人开设的挂着“芙蓉膏”招牌的大烟馆和专卖“海洛因”毒品的白面房;还有穿着鲜艳的日本艺妓,叽叽咯咯地在街上徜徉。城墙上飘扬着日本的太阳旗和伪冀东政府的三角形五色旗,这些似乎就是将来北平的景象,不断刺激着黄历的眼球。
殷汝耕和池宗墨接连被刺杀,冀东伪政权的首脑象走马灯似的更换,令人慷叹汉奸为何如此之多。现在的自治委员会委员长张仁蠡,是原冀东伪政权民政处长,出生名门,是清末洋务派首领张之洞次长。张文襄公九泉之下大概也难以瞑目,他的长子张仁乐是个大汉奸,是伪满洲国的外交部长和实业部长。现在,二儿子也步其兄后尘,生心相外,早有叛意。
尽管日本人总能找到甘心为奴的傀儡,但也知道张仁蠡的分量不及殷池二逆,所以也就撕下了自治的遮羞布,用派遣日本顾问的形式,加强了对冀东伪政权的控制,就差一点便要亲自赤膊上阵了。
黄历和助手王文走出车站,很顺利地与张庆余派来的亲信副官长孟润生接上了头,坐上吉普车,出城来到了宝通寺。
宝通寺是个大庙,张庆余的保安第一总队队部就设在这所庙宇里。孟润生很客气地将两人引进了二进院,这里有三间带廊庑的禅房,原来住着一位住持和尚,如今那和尚跑了,这儿就变成了张庆余大队长的办公室。
得到通报,张庆余小跑着从办公室里奔出来,敬了军礼,又连连作揖,胖脸上绽开笑容,“不知大驾今日光临,未曾远迎,请当面恕罪。”
“自己人,用不着这么客气。”黄历摘下帽子,点头致礼,随着张庆余进了办公室。
勤务兵端来冰镇西瓜和新沏的龙井茶,招待客人。“好,你下去吧,”张庆余吩咐勤务兵:“你去给我站岗,除了张砚田二总队长,不要放任何人进来!”
为了讲话方便,张庆余和黄历退到尽头一间的墙角处,那儿有一张老方丈带暖阁的禅床,他们踩着脚橙,各坐在禅床的一头,脸对脸的交谈。王文和孟润生则坐在靠门处,充当第二道警戒。
黄历仔细打量着张庆余,中等身材,稍微有些肥胖,一张微黑的大脸上,长着浓眉大眼,留着军界流行的平头,头发浓黑茂密,象是个豁达豪放的人。
“张总队长热爱祖国,愿反正抗日,本人代表政府及宋军长表示欢迎。”黄历从小提箱夹层里拿出三个信封,递了过去,“这是宋军长的亲笔手令,另外是拨给你和张砚田总队长各一万元的现款,作为奖金,这是一点小意思。”
第006章 疑虑
宋哲元的亲笔书信能使张庆余放下孤军作战的顾虑,一万元奖金说得不好听,就是收买其个人的厚利。双管齐下,效果看起来很是不错。
张庆余看过书信,脸上的表情很激动,有些受宠若惊,接过装在信封里的个人属名存款单,向黄历又一次道谢。
黄历淡淡地笑着,调侃道:“张总队长,你看我这个杀人凶手如何验明正身哪?”
“岂敢,岂敢。”张庆余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解释道:“张某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结交何兄(黄历化名)这样英雄,也借您的虎威,壮壮兄弟的胆气。”
不管张庆余说的是真话,还是虚夸之语,黄历反正是不怕的,他和张庆余坐下来,仔细谈论着目前的形势,研究着起义的具体计划。
“保安总队共分五个大队,除了我和张砚田的两个大队外,三、四、五三个队还有约一万五千人。盘踞滦县的是刘佐周、赵雷的第三、四总队,他们原来是由伪满过来的伪军,殊不可靠。而原来的一个土匪头子胡协五,手下有几百号人,被收编为第五总队,一群鳖皮烂虾、蛤蟆蝌蚪大眼贼儿,也指望不上。”张庆余点着根香烟,边吸边介绍着:“第二总队队长张砚田和教导总队队长沈维干是我这次搞起义的可信搭档,晚上我把他们找来,你最好跟他们也谈谈。”
“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通州只有不到五百日军驻扎,你们两个总队一万多人,解决他们是绝对没有问题的。”黄历沉声问道:“可是有什么别的困难,你先把顾虑说一说,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张庆余犹豫了一下,说道:“在我来说,是没什么问题的,但张砚田总队长却有些担心驻扎在丰台的日军会截击我们,丰台的日军可能有装甲车和坦克,而我们手中连炮都没有,难以抵挡。起义之后,如果29军接应不上,我们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沈维干的意思呢?”黄历继续问道:“他也是这么想嘛?”
“那倒不是。”张庆余老老实实地说道:“他认为不是鱼死就是网破,越早越快动手,效果越好。”
可能有,也可能没有。这与其说是谨慎小心,倒不如说是存有观望心理。黄历沉默下来,想了一会儿说道:“那就晚上再商议吧,我的掩护身份——”
“嘿嘿,只好委屈何兄先做我的副官了。”张庆余伸手叫过孟润生,交代了几句,孟润生打量了下黄历,转身而去。
时间不大,孟润生捧着两套土黄色带有五色三角形袖章的伪军军装走了回来,放到了桌上。
黄历和王文穿上军装,一个是上校军衔,一个是中校军衔,而黄历的军装显然比王文的要合身许多。初始黄历还有些纳闷,可看见张庆余和孟润生暗地里点头示意,不禁有些恍然。虽然刺杀殷汝耕的时候化过装,脸面可能让敌人搞不清楚,但身高体形还是不好掩盖,张庆余作为负责维持通州治安的保安总队的队长,这点情报还是能够搞到的。这套显然是照葫芦画瓢为黄历准备的,如果相差太大,张庆余心中自然不会信服。
黄历和王文来到张庆余安排好的房间内稍事休息,王文比较焦急地向黄历询问了一下具体情况,不禁皱眉说道:“这分明就是瞻前顾后,心存犹豫嘛!日军有飞机坦克大炮,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难道因为怕这个,便没完没了地等下去?”
“据我猜想,因为现在形势还不明朗,所以他们想再等等看看。”黄历沉思着说道:“当然,日军的装甲车也不可不虑,最好能将他们的这个理由消除掉为好。”
王文摇头苦笑,“谈何容易,别说他们,就是二十九军,重武器也极为缺乏,我们又上哪去搞能打装甲车和坦克的武器,何况,时间这么紧。”
黄历没有回答,他倚着被摞,扇着蒲扇,微闭双眼,陷入了沉思当中。王文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躺在自己的床铺上,不一会儿竟然进入了梦乡。直到日近黄昏,他才醒了过来,发现黄历正坐在桌前冥思苦想,不时用笔在纸上写着画着什么。
“黄——,那个何兄……”王文揉着惺忪的眼睛,好奇地问道:“你在写什么呢?是给北平的汇报?”
黄历抬头看了他一眼,轻轻摇头,说道:“不是,我是在想对付坦克和装甲车的法子,没有这个,不好说服他们。”
哦,王文瞪大了眼睛,说道:“想出来了吗?”
“有了点眉目,也不知道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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