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宝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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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宝斋-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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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虎臣摇摇头:“还没打听清楚。”

“松竹斋……没走漏风声吧?”张李氏最关心的是这事儿。

“一切风平浪静。”庄虎臣胸有成竹地回答。

张李氏心里还是犯嘀咕:“你说,银行的人会找咱们打官司吗?”

“您放心,他们没证据,最近那个洋人伊万雇了几个闲人,总在荣宝斋附近转悠,让他忙乎吧,这叫狗咬刺猬——横竖下不了嘴。”

张李氏然落下泪来:“虎臣,你知道,我这心里……真的很难受,照理说咱……不该这么做,要不是为保住张家两百年的这点儿家业,我说什么也不会做这样的事,两百年来,松竹斋没做过坑人的事,这是我的罪过啊!”

庄虎臣安慰道:“东家,我知道您心里不好受,可咱不是没辙了吗?但凡有点儿办法,我也不会出此下策,再者说了,咱琉璃厂的店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玩古玩字画儿的,谁走眼谁自认倒霉,要怨只能怨你自己不识货。对付洋人也是这个理儿,他自己没算计好,可怨不得咱们,洋人的钱不蒙白不蒙,谁让他们老欺负咱中国人?”

张李氏擦着眼泪:“这倒也是。”

天色已晚,三郎骑着匹快马紧赶慢赶总算是到了京城,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了。他在街边的一家饭铺门口拴好了马,急急忙忙走进去,还没落座就开口了:“店家,还有什么可吃的,快拿点儿来。”

三郎的问话惊动了旁边座位上正在喝酒的刘一鸣,他站起来:“哎哟,这不是三郎吗?怎么在这儿遇见你了?”

三郎也露出了惊喜的神情:“一鸣哥,真是巧了!上个月我回村,你爹还问我呢,说最近看见我们家一鸣了没有。”

“两年没回乡了,我爹娘还好吧?”刘一鸣关切地问。

“还好,身体都挺硬朗,你放心吧。”三郎在刘一鸣对面坐下。

刘一鸣对饭铺掌柜的招了招手:“掌柜的,给我再添几个菜,一壶酒,我遇见老乡了,得好好喝几杯。”又问三郎:“怎么着,又来京城出官差?”

“我家大人派我来买白折儿。”

刘一鸣琢磨着:“买白折?那东西哪儿买不到,干吗还专程跑趟京城?”

三郎面带苦衷:“这你就不知道了,额大人指著名儿要京城琉璃厂松竹斋的,他从小儿使的就是松竹斋的文房用品。”

“松竹斋?听这名儿怎么耳熟啊?”刘一鸣一拍大腿,“想起来了,刑部大牢里关过一位少爷,家里开的铺子就叫松竹斋,这小子在街上和人吵架,结果就拉扯起来,这也他娘的是个寸劲儿,那人脑袋磕台阶上磕死了,就这么吃了官司。”

“够冤的。”

刘一鸣举起酒杯:“来三郎,喝着。”俩人碰杯,一饮而尽。

“那这官司完了没有?”三郎渴望着听下文,刘一鸣嘴里嚼着腹花继续说道:“他家里使了银子,上下打点了,也就把事儿了啦,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刑部判案子的堂官也好,书吏也好,手头儿那支笔最活泛,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往左边写写,是那人没站稳自己磕死了,这少爷就无罪,往右边写写,这少爷就崴泥啦,闹不好是杀人罪,您瞧瞧,这支笔名堂大啦。”

“真他娘的!这叫什么事儿啊,一鸣哥,小弟我是专程来松竹斋买纸的,既然你与松竹斋有关系,那麻烦你明天带我去趟琉璃厂,给我引见一下掌柜的,反正我以后接长不短还要来买纸。”

刘一鸣大包大揽:“没得说,明儿个没我的班,我带你去。前些日子,这松竹斋的东家张先生为他侄子的事,和我走得挺近乎,他怎么着也得给我个面子,按最便宜的价儿卖给你,来,吃着。”刘一鸣给三郎夹了个鸡脖子。

第二天一早,刘一鸣就带三郎去了琉璃厂,可一到那儿就傻了眼:松竹斋已经关张了。听到这个消息,三郎一屁股就坐在了马路牙子上,摊开双手:“这可怎么是好?”

刘一鸣说:“这好办,松竹斋关了,还有别的南纸店,咱们到别的铺子去买不就得了?”

三郎摇着脑袋:“不行不行,额大人点名儿就要松竹斋的,要是我买了别的铺子的货,回去怕是交待不了。”

“可松竹斋关了,要不然你空手回去?”

“空手回去?这可不成,大人没的用了,怪罪下来,谁也兜不起,哪儿能空手回去!”三郎站起来。

“那你说怎么办?”刘一鸣也起急了。

“一鸣哥,咱们再想想……”俩人继续向前走,刘一鸣远远地看见“济源昌南纸店”的招牌,他一拍三郎的肩膀:“兄弟,咱到这儿问问。”

刘一鸣带着三郎快步走进了济源昌南纸店,伙计满脸堆笑着迎上来:“哟,一鸣兄,什么风儿把您吹来啦?”

“老七,我给你拉买卖来了,这是我兄弟三郎。”

伙计老七转向了三郎:“三先生,您想买点儿什么?”

三郎看着柜台里堆着的白折儿,犹豫着:“我家大人说要松竹斋的白折儿……”

“松竹斋不是关了吗?你哭也哭不回来呀!”

伙计附和着:“就是,一鸣兄说得对,这行儿里的人都知道,松竹斋是专卖字号,不过这两年也不行了,前些日子借了俄国银行的钱还不上,把铺子抵给了人家。”伙计说着拿起一张白折,“我这个白折儿比松竹斋的不差,价钱可是便宜不少。”

“看在咱们是老熟人的面子上,老七,给我兄弟拣好的拿,别让他回去交不了差。”

“没得说,您就放心吧!”伙计答应得很是痛快。

三郎看了看刘一鸣:“也只好先这么着了。”三郎显得十分的无可奈何,这么办在额大人那儿足否交得了差,他心里可真是没谱儿。

秋月通过熟人打听到了张家的住处,前去拜访。

张李氏正在卧室里整理换季的衣服,用人李妈走进来:“太太,门口有位小姐找您。”

张李氏一愣:“是谁呀?”

“没见过,南方口音,说是要见松竹斋的东家。”

张李氏思忖了片刻:“请她进来吧。”

李妈带着秋月进了院子,脚步声惊动了正在东屋临帖的张幼林。他隔着窗户看见了秋月,立刻就临不下去了,他搁下笔,目送着秋月进了客厅,心中打起了小算盘。

厨房里,李妈沏上茶正要送进去,张幼林进来了,他端起茶盘:“我去吧。”

李妈拦住他:“少爷,您这是干吗呀?”

“您歇会儿,我给送进去。”张幼林端着茶盘小跑着出去了。

李妈看着张幼林的背影嘀咕起来:“嘿,今儿少爷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客厅里,张李氏警觉地注视着秋月:“小姐,你找松竹斋的东家,有什么事儿吗?”

“看来您就是了?”秋月试探着。

“松竹斋是张家的产业,关张之前是我的小叔子张山林当掌柜的。”

“那张仰山先生是您什么人?”

“张印山是我的公公。”

秋月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她给张李氏跪下:“我可找到你们了!”

张幼林端着茶盘推门进来,见到此番情景不觉愣住了。

张李氏赶紧搀起秋月:“小姐快快请起,你这是怎么话儿说的?”

秋月擦着眼泪:“我是来找张家报恩的,张仰山先生是我家的恩人。”

张李氏心中顿生疑窦:“我公公已经过世了,你是……”

“张仰山先生救过我祖父郑元培的命,我叫郑秋月。”

听到这句话,张李氏几乎惊呆了,随即百感交集:“哎呀!你是郑大人的孙女?快请坐,我们等你很多年了。”

张幼林把茶盘放在八仙桌上:“秋月姐,请用茶。”

秋月在这里见到张幼林颇感意外:“是你?”接着恍然大悟,“原来这是你家?怎么以前没和我说过?”

“以前……你也没问过我啊。

“你们认识?秋月啊,这是我儿子;幼林呀,你爷爷给你讲过郑大人的事,秋月小姐是郑大人的孙女,按辈分,你该叫她姐姐。”

秋月笑了:“婶婶,我们早以姐弟相称了。”又对张幼林说道:“幼林弟弟,姐姐今天来得匆忙,没顾上给你带礼物,容姐姐后补吧。”

“姐姐客气了,请用茶。”张幼林礼貌地回答。

三人落座,张李氏拉着秋月的手说:“我公公在世的时候,听他说过这件事儿,你祖父在八里桥打仗时受了伤,养伤在这儿住了一段时间,我公公跟郑大人挺谈得来,他们成了朋友。”

秋月的脸上阴郁起来:“后来的事……”张幼林赶紧接过话来:“我们都知道了。”

“祖父对张掌柜感激不尽,他老人家交待过,只要郑家还有后人活着,无论如何要找到张家,替他向张家报恩……”

张李氏打断秋月的话:“看你说哪儿去了,什么报恩不报恩的,咱们应该像亲戚一样走动,不,比亲戚还亲,对了,你等等,你祖父还有东西放在这里,我去拿。”

张李氏起身出了客厅,不一会儿就拿着两个卷轴回来了。

张李氏给秋月展开卷轴:“这是宋徽宗的《柳鹆图》,这件是怀素和尚的《西陵圣母帖》,我公公临终前特意交待,如果有一天,郑家的后人找到张家,你们要记住,这其中一幅书画理应是郑家的。秋月,我们总算把你盼来了,请你任选一幅带走,我也算是完成了公公的临终嘱托,放下了一件心事。”

秋月仔细看着书画,激动地感叹着:“真是无价之宝,祖父提到过这两件宝贝。”

“请秋月小姐挑选吧。”张李氏催促着。

秋月收起卷轴,放在八仙桌上:“关于这两幅书画,祖父也交待过,他老人家的态度很坚决,他说张家的救命之恩已经难以为报,郑家岂能再打书画的主意?这两幅书画理应是张家的。”

张李氏着急了:“这怎么行?老人们之间的事我不了解,我只知道按照公公的遗言办事,你还是挑选吧。”

“对不起,我也要按照祖父的遗言办事,请婶婶谅解。”

张李氏一时没了主意:“这可怎么办?公公交办的事,总要有个结果……要不然,秋月,你再想想?”

秋月执着地摇摇头。

张幼林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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