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既往信任,所以他才能和年羹尧一样,独霸一方,大旗未倒。就像雍正一样,能收拾他的人,也就是蒋总裁。”
武伯英听明白了意思,还在绕着弯子劝谏。“就是,如果蒋主任倒了,西安城江河泛滥,恐怕鱼虾都能成精。”
“我知道你是个明白人,但是给我的感觉,就没打算要在西安长干下去。是不是葛寿芝给你许诺,要把你调上去工作,只让你干个一锤子买卖?你从上任来,就在和蒋主任作对。如果你信葛寿芝,就继续与主任为难,且看将来他能否兑现承诺。”
武伯英缓慢点头,徐亦觉见他明白了深意,于是停住言语,话到点破最为妙好。二人又碰杯喝酒,武伯英把酒杯搁在唇边,将喝未喝时道:“听你的话,蒋主任不希望我查出凶手?”
徐亦觉刚要一饮而尽,听言停住酒杯:“没有,主任也希望,你能把凶手逮住,给他个清白。”
武伯英笑着喝了酒:“还不是,你是身边人,揣摩出来的就是真正意思。我之前给师应山说过,此举意在洗脱主任,今天也给你明讲了。你离主任亲近,只有你才能把这层窗户纸捅破,实际都是不谋而合。”
“好,再见主任时,这个话我一定说到明处。”徐亦觉说完喝酒,感觉和他谈话总是捉襟见肘,放酒杯换了话题,“老武,我这个地方好吧?只要我在西安,就不放手。当个别院,累了烦了,就来坐坐。我安排了私人厨子,吃吃喝喝,有时候也能缓解焦虑。你别看我是个俗人,但是心向雅致,对这些风呀景呀的,还是喜欢。”
“你不是俗人,从喝茶我就发现你挺雅。”
“取笑了,雅人是你。我只是想雅,学得不像。如果你不去中央,军统陕西站长必然是你的,当了长官后,还请给我保留这块地方,我就满足了。当然,你想拿去也成,只要允许我常来,我也就满足了。”
“哪能啊,我要能当陕西站长,你必然已是西北区长,我夺顶头上司的美地,不是自找不痛快吗?”
二人碰杯同笑,都似乎充满希望。谈话看似融洽,实则每个话题都进行不下去,浅浅一说就停止不前。话不投机,没有交情,言语总是滞滞涩涩。两个小特务过来收了杯盏盘碟,拿来泥炉铁壶、沙瓯瓷杯,烧水泡茶。
茶喝到半下午,刚好与酒中和,酒劲散了,茶不凛胃。武伯英主动告辞,不再打扰,徐亦觉倒不忌讳,明言要去蒋公馆。武伯英挑挑眉毛,带着询问却先有了答案,意即问他是否去汇报当说客的效果。徐亦觉压压眉毛,无声回答了无声,正是如此完全出于一片好心。武伯英早上坐他的轿车来,也只好坐他的轿车走,刚好顺路。徐亦觉驾车,先把他放在后宰门的宅院门口,武伯英下车站在自家门口,隔着车窗表示谢意。
“还满意吗,今天吃的喝的?”徐亦觉带着自负问,物资匮乏、物力艰难时期,今天高档次款待,一定让他难以忘怀。
“好得很。”武伯英抱拳感谢,“我现在就想,啥时候还能去。”
“这简单,每个礼拜天,咱俩就在莲湖玩乐。好好休息也是为了好好工作,下个礼拜我提前安排。”
武伯英感激拱手:“好,那我就不用担心了,今天把嘴吃馋了,把眼看花了,今后可咋办呀。”
徐亦觉哈哈大笑了两声,动情地点点头。“老武,给你交个实底,你真不该和蒋主任这样。我不管你目的是啥,想通过查案弄啥,如果换做我,就算宣案是蒋主任主使的,他对我这么好的话,我也会包庇他。何况并不是他主使的,你看他像主使,那是因为不管谁主使,宣案发生在西安,对他都极其不利,当然不想这个案子能查清。不然落实了他的失职,共产党将会趁机做文章,政敌再加把力,他就要受大影响。共产党已经很为难他了,你不应该再和他为难,咱们弟兄应该拧成一股绳,帮主任渡过这个难关。”
武伯英讪笑答:“我都说了,卖力查案,正是为帮他。”
徐亦觉竭力理解这个谬论,保持笑容看着他的眼睛。
武伯英又道:“你不理解我的苦心,我能给你明说,蒋主任不理解我的苦心,我却不能明说。毕竟我不是你,只能靠他自己去体察我的深意,如果不理解,我只能委屈冤枉。你少时去见他,可以把我对你明讲的话,明讲给他。我正是不信蒋主任主使此事,所以才发力查案,要不然也不会这么认真。过程中可能会伤害主任,但最后的收益,却是任何人都帮他做不到的。我的做法,将彻底打破共产党的诘难,而且还不给共产党留诋毁的把柄。”
徐亦觉的干笑越来越大,似乎已经融会贯通。“好,我一会子,就把这个点破。”
武伯英非常轻松愉悦。“还有一件事托你,到了蒋府,顺道见见侄小姐。问她一下,我昨晚拉的曲子,听见了没有。”
徐亦觉觉得肉麻笑得非常暧昧,想不到已经这个年龄的武伯英,还有这么青涩的浪漫。“哈哈,你雅兴真多!说真的你要当了区长,让我当站长,我不服气,这是真心话。但和侄小姐联姻,你要当区长,让我当站长,那都是恩赐,这是实话。只要你抓住侄小姐,保安司令都不在话下,你当了司令,再把区长让给我,咱俩一茬接一茬,哈哈。”
武伯英不以为意:“这是你的安排,还是蒋主任的承诺?”
“哈哈,我胡说呢,就是这样一想。好,到了蒋公馆,我先去见侄小姐,决不会把你的好事误了。”
徐亦觉开车进了蒋府,管家在二门知客,每周唯一的休息时间,登门私拜的人络绎不绝。管家原在军中跟随蒋鼎文当副官,来西安后卸掉军职当管家。他在军界政坛浸染已久,对人对事都能分清轻重缓急,先掂量分度。徐亦觉是蒋鼎文的得力手下之一,来往蒋府频繁,自和管家熟稔,私交深厚。
徐亦觉停好汽车,管家跟过来提醒道:“主任正和刘天章谈事。”
徐亦觉明白和刘天章作为竞争对手,面合心不合,自然瞒不过管家。“哦,那我就等会子,不打扰他们。”
管家笑笑:“先不通报,你去后花园转转,等他走了我通知你。”
徐亦觉没有特意肯定:“那倒不用,我们没有这么生分,刚好我找侄小姐有事,先去说会子话。”
管家伸手请他自便,又回到了无形的岗位。徐亦觉官职虽小,却在行营担当最厉害的角色,除了蒋主任所有人都要让三分。他知道自己的地位,对谁都不甚客气,包括管家、侄小姐这样特殊身份的人,也从不低声下气。他对武伯英那么逢迎,已算是特例,蒋鼎文能对武伯英那样另眼看待,也是特例。
蒋宝珍一直拿徐亦觉当狗东西,自然不客气,听完捎来的听琴之问,就有些不耐烦。“不好听,谁稀罕。”
徐亦觉知她正话反说:“他现在是你叔父的宝贝,你不稀罕也别扔,还是尽量善待,这样好一点。他如今干系重大,秤砣虽小压千斤,牵扯的可是你叔父的运程。说白了,也牵扯着我的运程,同时也牵扯着你的。如果不悠着,万一打碎了,别的不说,你还是你,但这公馆,恐怕就不能再住了。”
蒋宝珍明白他不客气的话意,更加不客气。“行了,我知道了。你出去吧,我要看书了。”
徐亦觉习惯了她的不客气,咧嘴一笑就起身出去了。走到回廊上,他才把怒火发了出来,大声咳了一口痰,使劲吐到鱼池里。跨过栏杆站在池边,看鱼儿争抢痰液,心中愤恨。有朝一日达到高位,这些轻看自己侮辱自己的人,都杀头才舒服。
蒋鼎文书房内,刘天章正拧着眉毛说话。“我还是轻看了他,高估了自己,请主任批评。今早他让罗子春拿来两千元现金,这手儿暗含三个意思,感谢我以前的照顾,劝阻我现在的为难,表明将来的绝交。举动看似普通平常,却也透着精明,叫我不要插手。这两千块钱一送,就像两只手,把我的两只手都攥住了。”
蒋鼎文看看他:“我想他攥你的手,攥不住。”
刘天章得到了上司肯定,试探道:“主任,卑职斗胆一问,宣案真的和您一点没有关系吗,或者说,直到现在您都不知道内情吗?”
蒋鼎文苦脸肯定道:“当然和我无关,我也是替人擦屁股,还不知道擦的是谁的屁股。你别以为这是多管闲事,也在管我的事,宣侠父在我手下失踪,只要查清,不管是谁操作,我都要负责。共产党对我恨之入骨,巴不得立刻赶出西安,届时肯定会闹得我下不来台,只好下台。形势不允许,小伤口发炎也能要命,我的意思就是把这事继续糊涂下去,越混乱越好,共产党发不了力,总裁也可以借口不管。”
刘天章有些惭愧:“卑职不是怀疑主任,而是我那姓林的组长,家属天天来闹我,似乎已经知道丈夫殉职之事。我现在还硬着头皮说他在武汉出差,最后终究要见底,得给个交代。而且手下一些人,知道林组长是和宣侠父一起失踪的,也需要一个交代。况且他和我交情深厚,忠心耿耿,我给自己也要一个交代。”
蒋鼎文拧眉思考,知他邀宠的隐意。“我越来越觉得,你比徐亦觉高明。放心吧,此事过后,我自然会提升你。同时还要加强你的组织,起码恢复处级编制,单位和个人一起升格。至于林家女人,就把武伯英给你的两千块钱先给她,那实际是我的钱。”
刘天章点头遵命,心中自言自语,那实际是我的钱。
十二
十五号吃过早饭,武伯英换了身干净衣裳,准备上班。昨天被徐亦觉直接从办公室拉去莲湖,汽车还在新城大院。罗子春无车可开,收拾了一下准备陪上司步行。昨晚他回来汇报,已经请过中统弟兄们度周末,分午饭、晚宴请客,连吃带拿,颇受欢迎。怕刘天章知晓,生出误会,和他最亲近的人没有邀请。
刚走出大门,武伯英阻止道:“骡子,你忙你的,今天不要去了。”
罗子春诧异问:“我忙啥呀?”
武伯英神秘一笑:“再去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