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伯英听言感动不已,她已将自己丈夫般看待,准备做如此体贴费力之事,何况还是个贵如公主的女子。蒋宝珍语气不像玩笑:“可惜沈兰流产了,你们要是有个孩子就好了,我们就养起来。原本我还想过,要是我们结婚,你要我给你生孩子,我该怎么办。我打算一辈子不生孩子,但是你要孩子,我又不能不生。如果你们有个孩子,我就不用烦恼了。我不用生孩子,你也有了孩子,两全其美。”
武伯英想起夭折的女儿有些黯然:“女人都喜欢自己亲生,为什么你不呢?”
蒋宝珍觉得脸上发烫,好在夜色已经降临,遮盖了透过粉脸的绯红。“蒋夫人美龄就不要孩子,我崇拜她,觉得是对的,生孩子养孩子,对女人的生理和心理影响太大了。”
武伯英不太明白影响到底在哪里,只是觉得有道理,理解她那种对偶像的崇拜之情。自己崇拜周恩来,有时皱眉都觉得是他那对剑眉,有时抿嘴都觉得是他那张薄唇,有时微笑都觉得是他那种春风化雨,一照镜子,自己还是自己。
送完蒋宝珍,武伯英开车从蒋公馆出来,朝前开了一段,就到了自家门前。罗子春来开的大门,玲子住过来后,他被爱人拴着心思,早早就回了武家宅院。赵庸他们几个围在厨房,帮着玲子收拾清理,叽叽喳喳,笑闹不休,声音在院子里都听得见。
罗子春紧赶了两步,凑近耳朵说:“张向东在西安的行踪,我今天没敢着实打听,只是和他们说了说这个人,还没得到什么。”
武伯英偏头点了下道:“好,就这么办。”
雨停了一天半,天阴了一天半,二十一日凌晨又淅淅沥沥下了起来。武伯英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毫无疑问郝连秀已经暴露,他的工作性质容易暴露。也不能全怪他不小心,鼓动就是要发动觉悟低的人,而这些人被抓捕就容易后悔,容易交代。但沈兰不能暴露,自己更不能暴露,三人正是徐亦觉所言,虾米、小鱼和大鱼。太危险了,太重大了,不管组织如何安排,自己必须做出应急处理,不能造成更大损失。
吃过早饭,武伯英把几个属下叫到西厢房,关上门说话。安排他们开吉普车到四中去,由罗子春指挥,抓一个叫郝连秀的男教员。吩咐抓到后,投到军统的莲湖秘密监狱,已经给徐亦觉打过了招呼,先关后审。叮咛不要暴露身份,特别是罗子春负责开车,不进去抓人,在外面候着。其他人听令答应,只有罗子春知道郝连秀是谁,表情里有点迟疑。武伯英阐明了两点,一是郝连秀可能与案子有关,有必要冒充行营四科采取行动,不能暴露破反专署的身份;二是目前是遏共不是反共,防止万一郝连秀是共产党,行事必须要秘密,行动必须要迅速。
武伯英独自驾车到了新城黄楼,心里还存侥幸,但愿手下们扑空,郝连秀和沈兰已经连夜避走。如果不幸抓到,保护自己和沈兰就能容易些,最起码也能表明自己的反共态度。他觉得自己完全出于公心,确实和郝连秀相比,自己对党的事业重要千百倍,舍小求大是前提。他上楼后直接进了徐亦觉办公室,徐亦觉正在泡早茶,细心操作那套珍贵的茶具,都是康雍乾三代的传世器皿。
两三杯香茶下肚,四五句寒暄出口,武伯英话锋一转:“老徐,我已经派人去抓郝连秀了。”
“你说啥?”徐亦觉心一紧,瓷杯磕在瓷壶上,连忙查看壶身和杯底,见没有小磕也没有飞皮,才放下心来。
“抓郝连秀,关莲湖监狱,给你打个招呼。罗子春他们已经去了,估计这会子都到了,也许已经抓了。”
徐亦觉不能再事不关己,忙问:“你是不是架着军统的名?”
“是呀,我觉得以你的名义,程序上合理。”
“你这是公报私仇,还尿了我一尻子。”徐亦觉颇为不满,“老武,你这手,可不地道,也不高明。郝连秀这样的小虾米,西安城成百上千,抓了也定不下个什么罪。人家就算煽动民众,也是打着抗日旗号,光能给我落些骂名。”
“虱子多了不痒,也不在乎多这一个。你说得对,我就是公报私仇,找不见理由,这个忙你帮不?”
“帮不帮?你都把人抓了,就先撂在莲湖吧。”
“你去审他,按你的套路来,狠打一顿。”
“我不去。”徐亦觉笑了,“老武,你这人挺可怕的,记仇记得厉害。俗语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你的庙是自己拆的,你打外来和尚干啥?”
武伯英不吭声,尽着他说。
徐亦觉又道:“都说结发夫妻好,这我也觉得。如今成了这样,马前泼了水,破镜难重圆,根本不可能了。就算你能把沈兰夺回来,又把侄小姐怎么办?干脆另搭台子另唱戏,人家改嫁郝连秀,你就再娶蒋宝珍,多好的事情!”
“不说这些废话,就说你去不去。”
“我太忙,事太多了。”
“你派丁一去做戏,咋那么积极,不说没时间?”
“这个你一定保密,我就只给你说过,没公开,就算没有。”徐亦觉轻拍了自己嘴巴一下,非常后悔,“我就说你爱记仇,你看这不是就来了。我给你说过,四中校长是我老师,我失信于人了。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把保金全都收了,收钱顾面子,两全其美。你这一弄,我落个贪得无厌的骂名。他要保释郝连秀,我连保金都不收,就放人。”
武伯英看着他的眼睛:“关两天,好好审一番。不管结果是啥,悉听尊便。”
接到蒋鼎文的电话召唤,武伯英上楼打报告推开门后,才知所为何事。八办处长伍云甫坐在沙发客位,表情阴郁,正在赌气。蒋鼎文基于国共合作大势,一直对他态度客气,冷冰冰的客气。伍云甫这次前来,探听追查进展,并提出八办要组织人马进行彻查。蒋鼎文立刻否定这个方案,态度很坚决,理由很充分,八办毕竟只是军队派驻单位,不能干涉地方管辖。再者真要追查,会给各界和百姓错觉,共产党在西安有了行政权、警察权、调查权,明显不妥。二人争执不下,蒋鼎文就说自己最近特别忙碌,没有过多关注此事,要叫武伯英来亲问一下。伍云甫答应了,愿意听听情况汇报,看武伯英是不是在明查暗拖,也算给蒋鼎文一个台阶。
伍云甫盯着进门的武伯英,眼神冰冷地看他坐在另一具沙发。武伯英也盯着他,毫不示弱,回应以同样的冰冷。伍云甫没管蒋鼎文,口气里充满奚落:“武大专员,你接手查案,已经整整两个星期了,却还在原地踏步,不觉得自己失职吗?”
武伯英不在乎:“不觉得。”
“那你查到了线索没有?”
“有很多。”
“是什么?”
“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因为我连蒋主任,都没给汇报过,你更没有资格。”
伍云甫有些被激怒,话噎在喉咙,转头看蒋鼎文。蒋鼎文看看武伯英,冷笑点头:“他是蒋总裁在西安事变前就器重的人,总裁给了他直奏的权力。”
伍云甫加重嘲弄的程度:“既然是这么有才干的人,两个星期,却连一点进展都没有,还真是一件怪事。”
武伯英认真看看他:“再给我两个星期,就会有最后结果,我保证。”
伍云甫根本就不相信:“两个星期,让你逛大街、下馆子、看戏子吗?”
武伯英明白自己现在是焦点,一举一动自然在他们的视线范围。“那好吧,如果你要,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个结果。”
“什么结果?”
“军统的丁一,组织做的此事。”武伯英此话一出,引得二人都是一惊,旋即补充下文,“他带人抓了宣侠父,准备押到武汉去,押到半路上,在商州被他逃脱了,从此再无下落,被你们藏了起来。”
伍云甫站了起来:“无耻!”
“那你要什么结果?”武伯英不愠不火,蒋鼎文级别高不好和他较量,自己职务相当不能示弱,于是阴阳怪气说,“要蒋主任这样的,要蒋总裁这样的,你们才会满意?”
伍云甫见他引火,隐忍下来,沉默逼视。不知这个秘密同志,到底在唱什么戏,感觉他的戏弄,有对自己造访蒋鼎文的不满。
蒋鼎文见两个人撑成骑虎之势,打圆场道:“伍处长,你不要太着急。武专员,你也该加快进度。我知道,这个案子太复杂,所以大家都要从长计议。就再给他两个星期时间,也不急于一时。我也一直在催他,武汉葛主任代表蒋总裁,也天天催。既然我们双方都选了他,还是要给他一点时间。好了,生气的话不讲了,坐下来好好谈,没有好的态度,就没有好的合作。”
伍云甫不愿坐下,抬步朝外走,根本不给面子。“什么是腐败,什么是官僚,就是你们!就是你们两个这样的,我今天算是领教了!”
国民党的官员,向来以有教养自居,两个官僚冷笑着,并不反驳眼中的泥腿子。伍云甫临出门时突然转过头来,又看看两人,不忌讳蒋鼎文的身份。“你们这些官僚,迟早有一天,会得到人民的审判!”
蒋鼎文很不高兴,冷笑问:“哪一天?”
武伯英下来,徐亦觉正等,见他沿楼道过来,迎上兴奋道:“老武,你那几个人不简单,手脚麻利,配合默契,咔哩嘛嚓。莲湖那边打电话给我汇报,郝连秀已经籴进来了,入了仓库。还在问抓他的是谁,我让给明说,这是军统监狱。”
郝连秀并未逃走,是他不愿还是沈兰不肯,或者托大不走,或者怀有侥幸。武伯英撇嘴一笑:“老徐,见谅,让你担沉。”
徐亦觉摆手不以为意:“你老武交办的事,我给办好了。先让打一顿,给你出口恶气。我都交代好了,你现在过去吧。想咋办都成,全担在我身上。”
“你不去?”
“我不去。”
武伯英笑着说:“今天是星期天,依例要去莲湖度假,你忘了?咱俩上次约定,这个礼拜天再去喝酒,你忘了?”
徐亦觉偏头想了一下,实在磨不过去。“好,走。”
到了莲湖监狱,赵庸他们将郝连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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