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查1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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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查1938-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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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寿芝撇嘴讥笑:“看看我放的棋子。”

武伯英看看棋盘,那颗代表葛寿芝的红兵,已从红方河岸跨到了黑棋河岸。红先行,葛寿芝已经起手,武伯英皱眉凝思,一下子扎入棋局难以自拔。葛寿芝笑眯眯看着他前额的发际,很久没有这么畅快地与人交谈过了,不但同行,还有同好。

葛寿芝带着一点得色,也犯了童心:“就算你明日破案,后天调去武汉,今天我们也要以小制大。一会儿去见蒋鼎文,晚上去见胡宗南,他们是西安之龙,吓唬一下才过瘾。我来之前,戴笠已经给他们打了招呼,却不知我此行真实目的,就算豹子胆,在猜测中也会变成兔子胆。”

武伯英口无遮拦,一针见血:“他们不是怕你,而是怕戴局长,因为抗日最大。所以对日特战的军统,可以插手一切事务,可以侵入一切领域,可以干涉一切行动。军委派陕专员,又是反间的,恐怕正是控制在陕军政要员的第一步,他们怎能不害怕。”

葛寿芝被刺痛,亮了底牌:“他们也不是怕戴笠,他们真正怕的还是蒋介石。而密裁宣侠父的罪名,不光扣给戴笠,最终扣给的也是蒋介石。我来之前亲自去求见过他,获得了尚方宝剑,可以在陕彻查任何人。如今我把它传给你,还想强调一点,不要怕触及军方利益。”

武伯英沉默不语,眼睛盯着棋局,回味刚才的话语。一番交谈就使命运转变到另一轨道,也是神奇,也是激荡。这时王立突然出现在门口,伸头进来说了声饭好了,就转身回堂屋收拾饭桌去了。武伯英被点醒,抬眼看看座钟,已经接近三点。葛寿芝深吸一口气,鼓起腮帮子猛向棋盘吹去,把那层灰尘尽皆掠净,惊得武伯英赶紧躲避。

葛寿芝神秘笑笑,既像对棋又像对人。“奥妙机变,回头再想。带你见过蒋鼎文、胡宗南,就算拜过了真神。刘天章、徐亦觉这些小鬼,你自己相处。我不想见这些后辈,他们没资格。”

吃完午饭出来,三点刚过。武伯英要叫黄包车,被葛寿芝阻拦,两人沿着后宰门街一直朝东走去。走到后宰门与北新街十字,武伯英才搞懂了他步行的深意,刻意路过八路军办事处。葛寿芝站在十字西北角,看着马路对面七贤庄,驻足良久,感觉复杂。七贤庄的四合院建筑群,在四面街上都有小门楼,形成一个独立街区。内部既可以相连,也可以独立成户,出入方便,门径繁多,实在是秘密工作的好场所。共产党在西安的核心,中统、军统,警察、宪兵,都舍得下血本。二人都有职业敏感,从这里看去,仅南、西两面的特务就不下十人,有卖烟的、卖水果的固定暗探,也有歇脚的假车夫,闲逛的流动盯梢。还有两个特务根本就不掩饰,靠在路边树上抽烟,死死盯着一个院门。

葛寿芝看了良久,才迈步拐弯朝北行进,武伯英紧步跟上。葛频频低声感叹:“再也回不去了,只要掉头,就别想回头。中国两个党,一个叫我自新分子,一个叫我叛变分子。我被共党骂了十几年的叛徒,深明了一个道理,人一旦被定性,就很难翻案。”

葛寿芝余光见他默默点头,表情看似悲哀,语气听似无奈。“国共联合北伐,我以共产党身份加入国民党,没料到刚胜利,国共反目,我就被形势留在了这边。还是因为器重我的人才,进了特工总部,成了培训基地主任。才能是把双刃剑,有时候能救命,有时候却害人。但没才能,又是最大悲哀,庸庸碌碌,终老一生,最没有意思。”

沿着北新街走到崇廉路与北新街十字,过马路朝东上了崇廉路。恰好经过那座被爆炸的宅院,葛寿芝根本没兴趣,只顾走路。武伯英看了几眼,院中有些杂人,正在收拾废墟。“我估计,地道口找见了,用炸药给炸塌了。”

葛寿芝没有理会,只顾想着自己的心事,似乎从沧桑感慨中抽脱不出。一直走到蒋府大门前,他才站在树荫里,面朝东一动不动,等武伯英前去通报。看门的军人不知道约见之事,他说了葛寿芝的名号,人家也不买账,只拿轻蔑的口气驱赶。武伯英尴尬地回头看看葛寿芝,他这才走了过来,把证件拿给带班排长验看。排长仔细验看了证件,立正敬礼,双手交还,亲带两人进门。中统高官的证件非同凡响,三人进到二道门时,恰遇蒋府管家在此,排长连忙报告求见之事。管家果然知道这个约会,赶紧谦逊致歉,把二人再朝内宅引去。

“你知道这两年,你丢掉了什么吗?”葛寿芝跟着管家,看都不看武伯英,带着惋惜低声数落,“就是体面,你和蒋府这么近,都不认识你是老调查处长。”

武伯英苦笑道:“调查处,早都没了。”

进书房门时,武伯英抬眼看了门口挂钟,差两分钟不到三点半。他看完表低头,书房内间突然飘出来个年轻女子,毫无征兆,也无脚步声,直和鬼魅一般,惊了二人一跳。管家不以为意,没看见似的见怪不怪,安排两人就座布茶。二人觉得她神秘兮兮,坐下了还看着。年轻女子一身月白连衣洋裙,显得清爽利落,过肩长发原本披散,因为天热分成两股,在耳后侧畔扎成两束,垂过肩头落在两胸。五官有着江南女子的小巧秀丽,只是眼睛非常特别,与普通人恰好相反,大眼角在外小眼角在内,天生有种波斯猫似的妩媚,眼神却一点也不妩媚,透着清亮。

女子看了看二人,要出门时突然站住,反身盯住武伯英:“我见过你。”

武伯英被这句没来由的话魇住,有点面熟却没有丝毫印象。“你认错人了。”

女子笑了一下,带着春意又挂着霜花。“没错,就是你。我天天见你,你没见过我。你是后街上的那个病人,早晚各一次,都要去革命公园散步。恰好我每天早晚,都要在前楼的窗口,看看公园风景,你算是风景里的人。傍晚你带着胡琴,喜欢在万人冢前的亭子里坐,拉几首曲子。你走路不太灵便,却风雨无阻,我看你散步,也是为了恢复病腿,是不是?”

武伯英带着点尴尬,看着她略施粉黛的秀脸,却不觉得无礼,只是觉得直率单纯。“我中过风,散步,拉琴,都是为了恢复。”

“是了吧?!”女子笑出了夏天的热切,“我每天都看你,你却没见过我。有几次我坐汽车过你身边,但你不知我就在你三尺之外。”

葛寿芝也被逗笑,但是笑得非常难看。女子不藏情绪,嫌恶地看了他一眼,似乎老家伙不应该嘻笑,轻盈迅捷地出了书房门,消失在窗棂之上。大家都以为她走了,她却突然把脸扑在一扇打开的窗子上,娇音高扬,刻意发狠:“你要说,我就扣你薪水!”

女子此话告诫管家,等她真正走了,葛寿芝才问:“蒋主任的女公子?”

管家边摆盖盏边摇头苦笑,朝窗棂外看了一眼,低声说:“不是,本家侄女,主任没这么大的女儿。她误解你们了,以为你们是父子,上门提亲来的。”

“看着年龄不小了,到了谈论婚嫁,不应忌讳男女。”

“眼光高到了头顶,要不然怎么耽搁到这么大。”管家突然意识自己失言,“不说了,你们慢用,主任很快回来。你们也别说小姐来过书房,禁她看的书,主任每天上班后她都要来读。主任轻轻说她,她就狠狠扣我工钱,你们说了还以为我说的。”

二人同时答应,这里是蒋鼎文私人处所也是禁地,管家布好茶就退了出去。

喝了两口茶齿舌滑润,武伯英轻声道:“日本间谍秘密绑架,我刚才说的这个最终结果,您还没给我最后的肯定。”

葛寿芝回避不了再次追问,声音压得更低。“这确实是最后对外公开的结果,也是唯一的结果。追查的起点和方向都是这个,最后对外公开也是这个,但还是要密查,查出真正的结果。是谁就是谁,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原封不动上报蒋介石。戴笠最关心的,就是谁在西安陷害自己,不清楚对手,就只能被动。他从来都是主动,如果有一点被动,就会如坐针毡,不拔刺就寝食不安。但是他主动了,我们就被动,所以明查明报,密查密报,必须分清。”

“您还是信不过我。”武伯英长叹一声。

葛寿芝自然知道他的真正意思,声音压到气若游丝:“不是信不过你,而是不愿告诉你。你想知道的是,我在这个棋局中有什么好处。既然你求心安,我就给你个心安。先不说我的好处,先说你的好处。密查此案,破反专员是个甜枣子,中统秘书长是颗鸭梨子,成为特情行第三极,才是你最大的好处。戴笠、徐恩曾已经坐大,丁默村一蹶不振,蒋介石有必要平衡,重新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武伯英为了听清斜身凑近,皱起眉头满额都是深思的褶子。

“你也知道,党国特工情报范畴之内,共党投诚分子,是不容小视的力量。只按人数计算,占据着半壁江山,但这些人,一直是被排挤被压制的对象,从来就未曾得志。你也知道,我也是这股力量中的一分子,所以他们的力量,他们的牢骚,我最清楚。蒋介石原本想让丁默村来平衡,可他一失足成千古恨,做不了第三纵队领导。他倒向亲日派,在思想上出差错,自毁前程,也把很多人的前程毁了。”

武伯英眼皮压得太久,开始痉挛式的跳动。

“我也无意做这个领导,只是身为其中一分子,不愿看到一盘散沙的局面。我如今接济救助这些人,目的不是为了笼络,但是他们都心怀感激。其中几个赫赫有名的,暂时栖身于他人屋檐之下,每每撺掇我带领他们独立出来。我也老了,不愿再与人争权夺利,选了很久认为你是最合适的领导人选。待你做了中统秘书长之后,我就把这股力量交给你,我只在幕后做军师,从而三分天下,也就满足了。”

武伯英侧目盯着他,眼神从不信转为相信继而欣喜,赶紧压了下去。“多少人?”

“不下一千五百人,个个都是老手,每个人周遭又有几个人。”葛寿芝为那一抹稍纵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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