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4,帝星升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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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4,帝星升沉-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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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年前,魏忠贤被皇上一道圣旨发往南京守皇陵,后又下旨逮解回京治罪。

押解途中,夜宿河北省阜城县新店镇仕绅尤克简家。夜已深了,尤家人及押解他的差官都已入睡,南运河的水就在不远处流淌,阵阵涛声,似轻轻叹息;四周万籁俱寂,一灯如豆,幽幽地照着床上的不眠人。

他,挪动着身上的铮铮铁锁,听着门外岗哨的脚步声,明白此番回京,肯定凶多吉少,昔日威风八面的九千岁如何能够安眠?

这时,左边的厢房里分明有人在哼一首小调:

听初更,鼓正敲,心儿懊恼。

想当初,开夜宴,何等奢豪。

进羊羔,斟美酒,笙歌聒噪。

牙床上,锦绣衾,乍暖春宵。

万不料,冰山倒,野店村醪。

听涛声,想前情,怎把愁肠扫?

夜将中,鼓咚咚,更声阵阵。

梦才成,又惊醒,无限伤心。

想当初,势倾朝,谁人不敬?

九卿拜门庭,宰相献殷勤。

蟒玉朝天子,出巡拥旄旌。

如今势去时衰也,寒月伴孤灯

……

哀歌唱彻五更寒。这分明是在唱挽歌啊,魏忠贤终于想通了:此时还不自己了断,难道要等仇人来一刀一刀地割肉吗?杨涟、左光斗辈虽然被他用铁钉贯耳、土囊压头的酷刑整死了,可东林党人仍遍布朝野,这些人是不会饶过他的。

想到此,他仿佛看见被他害死的好多冤魂,在京师上空徘徊,正在等着他的到来。他想,自己若是被逮到了诏狱,那里的冤鬼会将他生吞活剥。那么,还犹豫什么?漫漫人生路,就如一场大赌博,但朝堂上的赌博可不同寻常,赢了贵不可言;输了,可是要用头颅去兑付筹码。

于是,他取出腰间白绫,挽了一个圈,往床头一挂,将头伸了进去……

岁月悠悠,转眼又是一十六年。当年魏忠贤是被下旨戮了尸的,人死了,脑袋仍被砍下,身子剁做了七八段,肠肚也被野狗拖得四处皆是,这个该杀千刀的九千岁,落下这个下场是罪有应得,可眼下皇上忽然想起了他,去哪里找他的尸骨呢?

崇祯皇爷见王承恩在摸后脑壳,自己也觉有些莫明其妙——是的,我怎么忽然想起了这个人呢?

十七年前的那个夜晚,重病的大哥——熹宗朱由校已是弥留之际了,因无子嗣,身为信王爷的崇祯皇爷,奉皇嫂懿旨连夜入宫承继皇帝位。

他是怀中揣着芝麻饼子进宫的,为的是在与群臣见面、正式登极前不吃宫中任何东西,这是他与尚是王妃的周氏——后来的皇后商量好的。坐在乾清宫龙椅上,秉烛达旦,身边仅一个内穿重铠、怀揣利刃的亲信太监王承恩。

第4节:2 官贪吏要钱(1)

冷风拂面,灯光摇曳,窗纸上,映着一名仗剑的太监走过的身影,“戈登,戈登”,沉重的靴子声叩击着崇祯皇爷的心,他紧张极了。率性令王承恩将这名太监喊进来,索剑一观,然后放在自己手边,说这剑做得很精致,就留在朕这里吧,天明朕赏你。

那一刻,崇祯皇爷的心,几乎要蹦到口里了。还好,天色终于亮了,群臣进殿,向新君叩头称贺,君臣见面,名份定矣,崇祯皇爷这才稍稍放了心。

这时,宫中仍遍布客氏和魏忠贤的死党,但崇祯皇爷却不动声色,他胸中有一部阉党的名册,得一个一个地收拾。先是将熹宗的乳母客氏撵出了咸安宫,撵到了浣衣局,这个女人是魏忠贤的贴心豆瓣;接着,又借机将兵部尚书崔呈秀逮捕,此人是魏忠贤的干儿子。朝臣们终于看出魏忠贤失势了,一时墙倒众人推,鼓破乱人捶——踩沉船的人真多啊。魏忠贤终于稳不住了,上疏请退,崇祯于是顺水推舟,贬他去南京。

魏忠贤得势之日,气焰薰天,今日害文,明日害武,那些朝臣们见了他无不股战,可要收拾他,也就这么收拾了,崇祯皇爷觉得自己英明果断,身手不凡。当年太祖爷在宫中立铁牌,不准内监干政,并上书只准太监姓秦、姓赵、姓高,为的是让子孙们永远记住秦国的赵高,那个倾覆始皇千秋伟业的阉人。

今天,崇祯爷觉得太祖未免太小心了——太监有什么可怕呢,不就是这么回事吗?想当初,主少国疑,臣民惊惧,他却大刀阔斧,力挽狂澜,拨乱反正,让权阉授首,真是多大的险滩也过来了。

可以说,铲除魏忠贤奸党,是崇祯皇爷执政以来也是以后的唯一大手笔,是他平生得意的第一大快事——他只颁了一道圣旨,要穷究阉党。于是,崔呈秀等首恶被立刻处死,接下来,一十九人秋决,一十一人充军,四十四人革职。猖狂一时的阉党,便这么秋风扫落叶般地完蛋了。

崇祯皇爷才坐了不到半年江山,便一手扫尽阴霾,乌云散,见晴天,那时的大小臣工,谁不服崇祯皇爷的霹雳手段?

一次朝会,他曾不动声色地询问群臣:“尧与舜,谁最贤?”

臣子说:“尧善。”

他摇头说:“尧不如舜,舜能诛四凶。”

以尧舜定位自己的人生目标,比魏忠贤的阉党为共工、三苗一类的乱臣,崇祯皇爷其志大矣,万不料今天,他又为“诛四凶”而后悔了。前东厂太监曹化淳私下向他启奏说,若魏忠贤在,局面不会到今天这地步。

真的是这么回事吗?此举是否“急病乱投医”呢?

崇祯皇爷翦着双手,在乾清宫绕室徘徊……

时为崇祯十六年冬十月。

2 官贪吏要钱

这真是一个多事之秋啊,御宇十六载的崇祯皇爷,已到了手脚并用仍无力支撑的地步了——清兵再次入寇是上年冬天,这已是第五次深入内地了。身为内阁首辅的周延儒调度乖方,饰败为胜,畿辅遭蹂躏几遍,崇祯皇爷无奈,诏趣天下兵马勤王,可诸军玩寇,迁延不进,清兵直待饱掠之后,才从容退兵。好容易勉强应付过东边,崇祯皇爷刚想喘一口气,不想稍一松懈,西边却一下不可收拾了。

其实,流寇之乱,始于他登极之初。时陕西大旱,白水贼王二等先起,其余王嘉胤、王左桂、飞山虎、大红狼等名号各异,皆是小股,以劫掠为主。随剿随灭,彼伏此起。至崇祯三年,流寇竟越剿越多,始有三十六营之说。其大股有闯王高迎祥、八大王张献忠等。所谓李自成者,其时还是高迎祥手下一名上不得台盘的小小“闯将”也。

崇祯皇爷宵衣旰食,不敢稍懈。在他的督促下,官军合力进剿,几次大败流寇于山西及川陕等地。所谓混世王、满天星、姬关锁、翻山动、掌世王等流寇,无不一一授首,但官军未能痛歼穷寇,使得渠魁贼首的高迎祥、张献忠、李自成等漏网。

崇祯七年春,陈奇瑜督师于延绥,困李自成等于陕西兴安车厢峡。大雨两月,骡马乏刍多死,弓矢皆脱。李自成技穷,自缚请降,陈奇瑜竟不能识破奸谋,发他以免死牌,使得李自成得逃天谴。

第5节:2 官贪吏要钱(2)

崇祯八年,各股流寇大会荥阳,有老回回、曹操、革里眼、高迎祥、张献忠等共十三家七十二营,号数十万之众。官军大股会剿,流寇乃分军东犯,兵凌凤阳,焚皇陵。

此时的崇祯皇爷,深感流寇已不是“癣疥小疾”了。不得不先后启用大臣洪承畴、孙传庭、卢象升、杨嗣昌、熊文灿等督师痛剿,终于在南阳一带于高迎祥等以围歼,杀流寇精锐几尽。

崇祯九年七月,多年为患的高迎祥,终于被擒于周至,献俘阙下,诏命凌迟处死。至崇祯十一年春,作恶多端的张献忠降于熊文灿;而李自成仅剩十八骑,潜伏商洛山中,谍报甚至说他已自杀了。这样,为患数年、流毒数省的流寇,几乎是销声匿迹了。

不想就在这时,后金兵再次入寇,京畿戒严。洪承畴改任蓟辽总督,重兵皆转向辽东,流寇终于得以死灰复燃,于是张献忠反于谷城,李自成得走河南,虎兕出柙,无人能制。不两年,贼势大振,乃破洛阳,杀皇叔福王朱常洛;战项城,杀督师傅宗龙;攻襄城,杀总督汪乔年;三次包围开封,丁启睿、左良玉等数十万大军莫敢撄其锋,战辄败。

崇祯皇爷无奈,赦前陕西巡抚孙传庭于诏狱,亲御文华殿嘉语慰勉,不但复故官,且进兵部尚书,加督师衔,赶赴开封解围。可此时开封已无围可解了——时已秋九月,天大雨,黄河水泛,巡抚高名衡想决开朱家寨口灌李自成军,不想李自成亦决马家河口灌城,两口溃决,汴梁城中,百万军民皆为鱼鳖。

崇祯皇爷气急败坏,屡次下诏催督,孙传庭无奈,集诸将于关中,战李自成于河洛,不想天大雨,道路泥泞,军粮不济,军士皆以青柿子为食,且冻且馁,军心涣散,终被李自成杀得大败,这就是豫人所谓的“柿园之役”。

孙传庭败归关中,募新兵,三家出壮丁一;且造火车三万辆,上载火炮甲仗,行军时可随军移动,战时可联络拒马,乃决计守潼关,扼上游。但旁观者不识孙传庭的苦心,反说他玩寇,在严诏催督下,不得已再议出师。他以总兵牛成虎为前锋,李自成的降将高杰、白广恩将左右,陈永福将中军,出潼关、次阌乡、屯汝州,摆出与李自成再决雌雄的架势,但新募之兵,不习战阵;而此时的李自成早已不是昔日的流寇了。

他自破襄阳,下宛洛,克梁宋,兵强马壮,雄踞中州,也不再像过去样打一处弃一处,四处流窜了,乃改襄阳为襄京,整编各部,分兵守土,设官理民,也不再称奉天倡义大元帅了,而改称“新顺王”——这与过去称“闯王”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分明打整精神,摆出架势,要与崇祯皇爷争江山了。

这以前孙传庭巡抚陕西,曾一战而生擒高迎祥,可以说,他是继任闯王李自成的死对头,但后来迕前督师杨昌嗣,被诬下狱,一关三年。眼下皇帝又起用他了,加官进爵,他能不感激涕零?但皇帝收功心切,责人以苛,既失于庙算,又不择天时——那霪雨,淅沥淅沥,连下十余天,道路泥泞不堪,军士皆露宿,饥寒交迫。开先所造的进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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