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他不立马请降,却率军退往山海关,这既有待价而沽之意,也有另作他图的可能,要知道,山海关外,就是满洲人的天下,这些年满人数度入关,侵扰不已,我们既要防吴三桂,也要防满人,更要防他们联手图我,所以,皇上应速派重臣,带大兵前往,先是盛陈兵威,绝其侥幸之念,再谕以大义,赐他以金银,许他以爵禄,加之父母妻子的牵制,臣料他不难脱甲来归。”
宋、李二位军师在发言时,刘宗敏尚未醒过神来,昨晚的绮梦,今早的凶信,都够他回味无穷、回思反省的,故今天这会议,开始他只略略听了个大概,但一句话却像一颗钉子,一下楔入他的耳中,“派一二重臣,带大兵前往。”是的,千真万确,这是李岩在再次建议,刘宗敏对这小八蜡子虽看不上眼,但对这个建议却十分动心,还在昌平时,便主动提出过——铁匠哥哥惯在战场上硬碰硬,却不惯衣冠丛中,温文尔雅,揖让恭谦,看三步走一脚,说一句转九道弯儿,尤其是自成当了皇帝,他却要五更待漏,唱名山呼,心中既有些不服,表面上更怕有闪失,何况他已隐隐觉察到自成对他的疑忌,所以,能带兵戎边是好事,天高皇帝远,听调不听宣,眼下李岩又重提此议,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于是,他立刻重重地敲着桌子,皱着眉头说:
第123节:3 来自山海关的警报(3)
“正副军师的分析是有道理的,不过,吴三桂想凭着手中这点兵,就想向朝廷开出天价这是痴心妄想,我们若许他金银爵禄,可就中他机谋了,再说,宁远一撤,门户洞开,对满洲人确不能不防。所以臣向皇上请兵,他有五万宁远铁骑,我也只要五万秦中子弟,就在山海关下见高低,不杀他个片甲不留我不回来见你们。”
李自成虽频频点头,却又用那炯炯目光扫群臣一眼,最后停在李锦和高一功的脸上,说:“嗯,这也是一说,大家是何主意?”
李锦见叔叔在望他,立刻明白叔叔想什么样,忙说:“刘大将军的主意是不错的,不过,剿一个吴三桂值不得搬动大将军,还是让臣去吧,这叫做杀鸡不用牛刀。”
高一功也跃跃欲试,说:“我也算一个吧。”
三人都要去,李自成显得有些为难,他扫了宋献策和李岩一眼,宋献策正掉转头与顾君恩说话,只李岩与皇上目光相遇,他于是点名说:
“任之,你认为谁去合适?”
在李岩心中,当务之急莫过于两件事,一是吴三桂亟宜防范,二是驻在城内之兵亟宜撤出,若把大军派往山海关,不是把两件事合在一起办了吗?刘宗敏主动请缨是最好的事,不想李锦和高一功却争着要去。他想,若论独挡一面的功夫,这二人比刘宗敏差得可远了,再说,李、高二人论资历也指挥不动刘芳亮、刘体纯、郝摇旗等统兵大员,可他只想了这头,却忽视了那头,更没想想皇上的用意,竟然说:
“臣以为,东征一战,关系非浅,万一不胜,我军便无立足之地,只能重回关中;何况宁远兵英勇善战,吴三桂狡猾难测,可不能等闲视之,为慎重起见,自然非刘大将军莫属。”
李自成一听此言,不由暗暗地顿了顿脚——昌平的故事又重现了,那回亏牛金星察颜观色,才及时转弯,今天自己怎么重蹈覆辙?幸亏这时牛金星接言很快,他说:
“记得在昌平会议时,大家所见略同,这就是不必高抬吴三桂,或剿或抚,我军皆占机先,怎么他才往山海关一撤,便神经紧张、煞有介事了呢?依臣看,李、高二位都不必争了,大将军更不敢劳动了,不就是一支孤军吗,还是派唐通去好了,为了结其心,舍一些金银珠宝也未尝不可,但劳师动众却大可不必;另外,他父母不是在京城里吗,告诉他,若来降,官复原职,崇祯封伯我们新朝也封他伯爵,另外,父母无恙,家产、府第原封不动发还。”
李自成一听,不待众人再说,连连点头,说:“朕认为丞相此说很有道理,崇祯上百万大军都完了,吴三桂那五六万兵算什么?再说,他就不要父母妻子吗?朕马上传谕唐通,令他速带本部人马前去山海关,吴三桂若能识时务,唐通就代为守关,让吴三桂来京参加朕的登极大典;他若仍不服提调,朕登基后,必亲统大军前来征剿,到时他不但父母妻子不保,就是自己性命也断难保全。”
众人一听皇上这么安排,都点头称是,这中间,只有刘宗敏和李岩还想再说,刘宗敏嘴唇嗫嚅了半天,不知怎么竟没有出声,李岩想说时,垂在案下的手却被宋献策死死地压住了。
刘宗敏一步跨出文华殿,心里很不是滋味。
李自成的安排固然使他不快,但他更不满的是牛金星,因为他几乎成了皇上的应声虫,只要有什么话皇上不好说的,他便替他说出来,且半点也不为别人想想。心想,牛金星莫非已窥探到我的心思了,只怕都在自成耳边进我的谗言呢,为捆住我的手脚,竟阻止我带兵出外,是怕老子功高震主吗?而且,他为结好吴三桂,竟然要把他的家产府第发还,这不是要我把到手之物交出吗,是否连陈圆圆也要归还呢?
一路寻思,心中郁闷难消,恨不得杀几个人出出闷气。看看到了西华门外,亲随刘义已等在外边,他一见刘义,猛然记起一事,乃问道:
“那些夹具都做好吗?”
刘义一听,赶紧点头说:“标下让下面的人去做了,明天就有货。”
第124节:3 来自山海关的警报(4)
刘宗敏说:“明天就有,一共有多少?”
“一百五十副。”
刘宗敏眼一瞪,说:“什么,才一百五十副?少了,起码要两百副。他娘的这么多的贪官,老子要全夹起来,不行,两百副都少了,来三百吧,明天就要,告诉他们,若有延挨,军法从事!”
刘义忙答应着退下。跟在后面的李锦不知刘宗敏要干什么,便问道:
“铁匠哥哥,你要刘义去做什么?”
刘宗敏睃了一眼散朝时走在后边的那班文臣,朝李锦眨了眨眼睛,又吐了一口唾沫说:
“干什么,不是说好了的吗,那班贪官污吏,眼下都没事人一般,我们能让他们逍遥法外?”
李锦一听是为拷掠赃官用,觉得很过瘾,便拍手说:“是的是的,小弟还以为你这两天事多忘了呢,夹具来不及做,打板子也是一样的,反正是让皮肉受苦,打过了把凉水一喷,管叫他伤筋动骨。”
这时,高一功、袁宗第也过来了,李锦又把刘宗敏的打算说与高、袁二人听,高一功说:“这是大快人心的大好事,不过,我的铁匠叔,小侄建议你去找一个内行请教一下。”
“谁?”
高一功说:“王之心。”
刘宗敏一怔,说:“哪个王之心?”
高一功说:“不就是崇祯的那个亲信太监吗?这以前他掌管东厂,专门干与大臣们为难的事,整人最有办法了,你不招,他可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刘宗敏一下被提醒了,忙一拍大腿说:“真的,老子怎么就没想到。”
王之心自开城门迎降,满以为会受到重用,可就在引导大顺皇上入宫时,新皇帝竟指着他的鼻尖说,崇祯就是被你们这班阉人害了,眼下崇祯殉国,你们却还有脸呆在世上,你们统统该死。他当时虽用‘早识天命攸归,愿为新朝出力’的话搪塞,但事后心中一直忐忑不安,眼下一见刘大将军有请,心里不由怦怦然,生怕刘大将军拿他开刀。刘宗敏把他的心事瞧在眼中,成心想吓他一吓,乃圆睁双眼望着他,说:
“你以前是在东厂?”
王之心小心翼翼地回答说:“是的,奴才这以前为东厂掌印太监。”
刘宗敏说:“啊,还是掌印的,那审犯人一定在行。”
王之心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轻轻点头。
刘宗敏笑咪咪地说:“你审案时,犯人不开口有什么好办法?”
王之心越加生疑了,他是知道来俊臣欲周兴招供的典故的,接下来便会“请君入瓮”,但不说吧,面前刘大将军咄咄逼人,他怕过不了关,迟疑了半天,只好吞吞吐吐地回答说:
“奴才虽主持东厂,但很少亲自审犯人,凡事遵旨而行,交由下面去办,不过,拷供的办法还是略知一二。”
刘宗敏见他这个样子,知道自己把他吓住了,心中高兴,但为了从他口中掏东西,只好放缓口气说:“你不要怕,告诉你,皇上有旨,要法办一批人,(奇*书*网*。*整*理*提*供)这班家伙一个个都是茅坑里的石头,又硬又臭,要想让他们开口,还得有些办法,咱老子是打仗出身的,审案子没有你办法多,所以想向你讨教。”
王之心这才稍稍放心,说:“大将军,办法是有的,但不知要法办的是文人还是武人?”
刘宗敏知他在套自己口气,便说:“大多是文人,但不知你有些什么好法子?”
王之心这以前主掌东厂,平日拷掠人犯,真是小菜一碟,一天不打人手痒,三天不杀人心痒,开先他是怕,眼下见确实不是要审自己,为了巴结大将军,便尽其所知,献计献策。
原来大明朝自太祖朱元璋起,便设锦衣卫,开诏狱,用酷刑,专门对付所谓有罪的臣子。到成祖后,更是增设东厂、西厂,家奴、番子手成群,缇骑遍城乡,这班人手段极其毒辣,死于诏狱和东、西厂的大臣,数不胜数。王之心虽是最后一任东厂掌印太监,但谈起酷刑来,仍是如数家珍。
这以前,刘宗敏只知穷百姓动不动被捉将官里,打板子,灌凉水,九死一生。却不知当了官后,还有被皇帝当众脱裤子打屁股的时候,不是说刑不上大夫吗?王之心却连连摇头,说当朱家的官,受刑是常事,且朝廷刑法之多,闻所未闻,从斩首到凌迟,从炮烙到剥皮楦草,五毒俱备,应有尽有。一般的刑具,有廷杖、立枷、械、镣、棍、拶、夹棍、挺棍、脑箍、烙铁等,酷刑有鼠弹琴、拦马棍、燕儿飞或灌鼻、钉指、鞭脊背、两踝致伤、用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