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4,帝星升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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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4,帝星升沉-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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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成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立刻想起了他那悬军远征之谏,想起他关于处置吴三桂的建议,种种种种,今天皆一一验证了,想到此,大顺皇帝胸中那戾气竟化为股股酸水,直奔喉头……

于是,尚未进城,征尘未洗的大顺皇上迅疾颁下一道谕旨:将吴三桂全家斩首。这个十恶不赦的汉奸,这个该杀千刀的叛贼,九族骈诛,尚不能泄吾大恨。

人已杀,气未消。回到宫中,可意人儿窦妃立刻迎了上来。

窦氏由一个普通的宫女,一夜之间,得为皇上新宠,这真是一步登天。眼下,她也不管李自成败与不败,也不管长安还有李自成的原配,还有李自成封的,比她早得多的皇贵妃、贵妃直至妃,却整日做着执掌六宫、母仪天下的美梦。

当“圣上回宫”的吆喝声尚未消失时,她已几步趋前,在坤宁宫石阶前接驾了。可此番皇上不像往日那样笑嘻嘻地上来拉她,只说了一句“平身”便自顾自地直往里面走,窦妃深感委屈,只好在宫女的搀扶下起身,来到皇上身边,再次请安,这回皇上倒是躬身拉起了她,一把搂在怀中,怏怏地说:

“我们要走了,你愿意跟朕一道走吗?”

窦妃也已听到山海关的败报了,可她是个妇人,也不知山海关的失守意味着什么,只想,我已是与皇上敌体的娘娘了,皇上走,我怎么可以不走呢?于是,连连点点头说:

“当然,皇上到哪里,臣妾也跟到哪里。”

按说,这话是很得体的,可皇上却突然变脸,把她狠狠地往前面一推,说:“朕怎么能带着你,都是你们这班女人把朕的弟兄害苦了,朕要杀了你们,一个个赶尽杀绝!”

窦妃一听,吓得直抖,她不明白,平日见她便笑笑嘻嘻的皇上,怎么会突然变脸,且出口就是令人心惊胆战的话。赶紧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请罪说: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臣妾再也不敢了。”

可皇上懒得与她理论,兀自在宫中踱起了方步。

牛金星被紧急召入宫中,在武英殿候旨。

大顺军榆关苦战之际,远在北京城,担任留守的天佑阁大学士牛金星,却真正过了半个月舒心日子。

被拷掠的那班前明大臣们,没死的,全被他释放了,不是因为牛金星心慈,而是他想当太平宰相。俗话说,宰相肚内好撑船,既然如此,就该从眼前做起,这班可怜的臣子,已是枯竹子榨不出油了,何不做个顺水人情?要知道,这班人个个算得硕学通儒,若仍在明朝,他们都算是牛金星的老前辈,眼下只要放他们一马,这些人便会拜在他牛丞相名下,向他递门生帖子,称“晚生”,在自己的著作中,对他这个老师歌功颂德。这在刘宗敏辈看来,门生帖子算个鸟,擦屁股也嫌太硬,就是那些马屁文章也是读不通的;但在牛金星眼中,立言胜于立功,学界泰斗,名山事业,比领袖百僚的宰相更能传之永远。

所以,这些日子,京师虽风声鹤唳,谣言四起,牛金星却置若罔闻,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每天坐着八抬轿,手持撒金折扇,前呼后拥地出门拜客、赴宴,广收门生,遍认同乡,并张榜宣布,将在近日考贡生选官,自任大总裁,喻上猷等任主考。

一班死里逃生的官员,虽然已是遍体鳞伤,却把个牛丞相看作再生父母,每日把那肉麻的话来恭维他,把个牛丞相乐得屁颠屁颠。

然而,太平宰相才当了不到半个月,从山海关飞速递到的谕旨,一下将他的美梦敲碎了——大顺皇帝先是命令,保定的驻军速抽两万精兵,限在两天内赶赴北京,在京东北一线布防,接应从山海关前线撤下来的我军;接着,又令牛金星火速布置,他定于四月二十九日举行登极大典。

牛金星这才觉得不妙,自己是大年三十翻黄历,好日子已是过完了,眼下一见皇上宣召,不由跌跌撞撞地进宫,见皇上气色不好,纳头便拜。

第175节:2  决计南走(1)

“唉,不纳李任之之议,终于落到了这个结局。”李自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开口便有追悔之意。

一听皇上提到李岩,牛金星忙说:“皇上何必气馁,且不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就是目前大局,也不是完全于我军不利呀。”

李自成这回倒是清醒,摇了摇头说:“不行,山海关一仗,我们败得很惨,十成人马伤亡了七八成,眼下刘宗敏手中已无一支完整的部队,北京怎么能守得住呢,今天召你来,是商量登极的事,此事刻不容缓。”

牛金星想了想说:“皇上仍打算定在二十九?”

李自成想了想说:“朕不是已有谕旨吗?还是在蓟州传来的。”

定在二十九日登极的上谕,牛金星当然看到了,那天他随手翻了一下黄历,却发现是黑道凶日,他想,皇上怎么定在这个日子呢,难道宋献策没有参与?

李自成见他欲言又止,忙说:“你不要说,朕知道,这一连几天都不是好日子,宋矮子当时也说了,可朕算了一下,军机间不容发,我们不能延宕了。俗话说,择日不如撞日,就是这天吧。”

牛金星见皇上这么说,便不好说什么了,反正这事说难不难,班次排定了,百官的礼仪也熟练了,服饰冠带备办妥贴了,剩下的,不就是三跪九磕首吗?能马虎就马虎吧,都怪这该死的吴三桂!

李自成接着问起了近日发生的大事。要说大事,可就多了,牛金星尽自己所知,一一道来。

大军西征,兵力一经扯动,后方便明显地空虚,江南明军,蠢蠢欲动,左良玉一步步向襄阳逼近,受史可法指挥的高杰等四镇进窥山东;这还罢了,更令人担忧的是大顺军的后方,除了陕西,晋、豫、冀、鲁四省原来已归服的地方全不稳了,崇祯死了,可在藉的官员、举子、豪绅却纷纷组织起团练,把大顺军派在那里的地方官驱赶杀害,大顺军运往长安的金银车被掠夺,大顺军从长安运来的粮草被拦劫;至于北京城里,天天出现用吴三桂名义发布的、号召百姓驱杀反贼,为崇祯报仇的告示,那些就不用说了。

李自成听到这些,眉头紧锁,双手背翦,在殿上踱起了方步……

2 决计南走

武英殿上,又一次御前会议。

李自成没有落坐,他背翦双手,在殿上徘徊,独眼炯炯,不时阴鸷地扫视群臣——刘宗敏带伤在抵挡追兵;李锦的伤未痊愈,由护卫扶着来了;高一功、刘芳亮等大将,个个绷带裹伤,怏怏地望着他,往日会议热烈的气氛全不见了,府第、金银、女子,这些最吸引人的话题,过去一提,众人无不唾沫横飞、兴高采烈,今天却无人说起了,偶然听到的,是一声声轻微的叹息。

李自成把这一切看在眼中。

会议没有要交议的事,只是将这班人招集起来,宣布登极的时间,及撤出北京的具体布置,但没料到,会议才开始,这班威风凛凛的将军们,情绪竟是这么低落。他想,打败仗也是经常有的事,崇祯十一年,他们在潼关被孙传庭杀得大败,仅剩十八骑脱逃,潜伏商洛山中,连一般的山大王、小股的刀客也敢奈何他们,可他们却轻松地闯过来了,不曾气馁,也不曾失望,今天是为什么呢?他忽然觉得,就这么宣布撤出北京城不好,那样势必使众人更气馁,想到此,乃轻松地笑了笑,说:

“怎么啦,一个个都像瞌睡未醒似的,不就是山海关败了一阵吗?这算什么,当年在潼关,败得不比这更惨吗?可我们不是又东山再起了,还把孙传庭这小子给收拾了?山海关之败算什么,一座边关小镇,才巴掌大的地方,就是丢了北京,也还有百二秦关,还有长安,朕敢说,一百个北京,也不敌一个长安。”

众人勉强点头说:“皇上说的是。”

见众人情绪仍很低靡,他又说:“此番山海关之败,败在我们事先没有充分作好准备,没提防吴三桂认贼作父,投降了满鞑子。不过,我们是百战之师,且有关中为基础,晋、冀、豫、鲁为藩卫,根深蒂固、兵强马壮,偶然败一仗算不得什么。吴三桂降虏,连自己的祖宗也出卖了,这是不得人心之举,势必遭到天下人的讨伐,又能折腾几下?再说,满洲才巴掌大的地方,怎能与中国抗衡呢?所以,朕认定,只要大家齐心,反败为胜是指日间的事,但不能气馁,要知道,气可鼓,不可泄!”

第176节:2  决计南走(2)

皇上的话虽说得硬气,众人却仍个个心有余悸,他们不知皇上已打定主意撤军,只害怕接下来的战事——山海关前那一场大屠杀太可怕了,那些手持白杆枪的辫子兵,身材高大,模样凶狠,一个个就像天神,骑在马上就能把你比下去,且骑术精娴,武艺高强,一杆枪、一把刀,在他们手上变化无穷,令人难以招架,怪不得他们数次进入内地如入无人之境,怪不得京畿一带传说,什么“辫子兵不满万,满万无人敌。”这不是明朝军队可比拟的。眼下辫子兵就要打到北京了,以他们这点残兵,怎么能与辫子兵对抗呢?北京城池再坚固,也断断乎守不住,何况还民心不稳,众寡不敌呢?

所以皇上说了很多鼓劲的话,众人却仍提不起精神,李自成见众人不答腔,只好向李锦点点头,说:

“滋侯,你谈谈看法。”

李锦受封滋侯,统带帅标,为中军主力,不想山海关前中炮受伤,中途退回,他一走,队伍群龙无首,损失最大,三万人马剩下不到五千人,且个个带伤。所以,他本人虽未与清兵交手,却已有些畏惧,加之听手下败兵绘声绘色地一说,辫子兵如何如何,心里早想撤兵了,眼下见此形势,立刻明白众人心里想的也和自己差不多,既然皇上点名问起,便硬着头皮说:

“皇上说的都有道理,吴三桂终究是要败亡的,不过,眼下他正得势,加之我军新败,骑兵损失过半,步兵损失殆尽,且阵亡不少随我皇上出生入死的陕西老弟兄,皇上虽征调保定兵增援,恐也众寡不敌。所以,据臣看来,北京城是守不住了,南边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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