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空寂的沉默中缓缓流逝,当龙陌僵硬的身躯稍稍移动时,鹅毛般的大雪早已停下,凄清的月光笼罩着他的全身,那浓如黑墨的长发却恍若渡上一层白霜,在昏黄的烛火照耀下,越发显得雪白。
高高天窗里露出一小片墨黑的天空,龙陌微抬头,森冷的月光清浅地洒落在他温润的眸子里,泛起点点蔓延到骨髓里的哀伤,他的眼前,仿佛淡淡的闪过那娉婷曼妙的堇色身影。苍白的唇畔勾勒出一抹忧伤至极的笑,“玉瑶,又要借你来伤害她了……”
她第一次不信任他,便是因为‘她’吧;她第一次对他流露出忧伤的表情,也是因为‘她’吧;如今,他又要再一次伤她的心,却还是因为‘她’。
汐儿,如果错过了今生,你还会许我一个来生么?
两行清泪蓦地顺着那双温润的眸子里滑落,血色褪尽的俊秀脸庞,弥漫着浓浓的忧伤和绝望……
后妃乱续(49)
也是在这深寒的夜,与天牢阴暗潮湿不同的是皇宫里灯火通明的霞飞殿。内殿里有熊熊的炭火在燃烧着,一脸倦色的初贵人斜靠在软塌上,瘦削而苍白的指尖抵住额头,明亮的双眸微阂。
“还没醒么?”离软塌一尺之远的圆桌旁,一袭月白衣衫的落离面色焦急地扣着杯茶。她的身后,浣絮微低着头,细碎的额发掩映着那双黑亮的眸。
“云贵人见谅,主子下午落水,受了寒,身子有些疲乏。”着湖蓝宫装的晴月一面跪在软塌旁替初贵人捶着腿,一面恭敬地应着落离的话。
落离抬眸,正对着她的初贵人也适时睁开眼来,着明黄色衣衫的女子朝她轻轻勾了勾唇角,“云妹妹久等了。”
“姐姐,你可醒了。”落离慌忙站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软塌边,“今儿个下午究竟发生什么事了?那楚宛裳为何会突然与皇上一起在那样偏僻的地方遇上你了呢?”
初贵人雪白的面庞因落离的问话又突地变白了几分,流淌着淡淡笑容的脸蓦地变得狰狞,苍白的手指紧紧地抓着衣角,她咬着唇,一字一句道,“我们竟是小瞧了那楚宛裳!今日我本是打算除掉欧阳云若的,竟没料到不仅计划不顺,反而还助了那贱人一臂之力,让她更加得到圣上的宠信!”
落离一怔,幽深如井的黑眸里大雾弥漫。薄凉的手指轻轻地覆上小腹,良久,她淡淡道,“初姐姐你何须如此着急?即便你做得怎样的天衣无缝,只要她是在你眼前出事的,只怕你怎样也是撇不清关系的。皇上……是不允许她出现任何意外的。”
“难道就任由她这样独霸着皇上么?!”一把佛开晴月,初贵人站起身来,明亮的眸闪耀着像刀般森冷的寒光,“云妹妹竟是这般甘愿在这后宫里空落寂寥的过完下半生么?”
覆在小腹上的手指颤了颤,落离转眼,窗外的漆黑夜空里,一弯残月洒落着幽寂的银光。顿了顿,幽深的黑眸里仿佛倒映出那样一个清幽而美好的夜,那张俊美如神祗的脸微微地笑着,他吻着她,温柔地唤着别人的名字,可她却还是放任自己这样沉醉了下去。
那,是一场华丽而破碎的梦啊。
微闭眼,努力地压制住自己心中那股就快汹涌而出的爱恋。心思还在千转百肠间时,她薄凉的指尖忽地传来淡淡暖意,抬眼,却是初贵人拉着她的手,那双明亮的眸里闪着阴骘的噬血寒光——
后妃乱续(50)
“云妹妹拥有倾国之貌,怎可如此任由如花的生命在这后宫里寂寞凋零?那欧阳云若不过是比咱们更懂装得纯真而已,姐姐相信,只要妹妹你稍微使点力气,莫说简单的一个欧阳云若,即使那心思复杂的楚宛裳只怕也不是你的对手。妹妹,姐姐看得出来,你对皇上的爱并不比任何人少,你何苦要压抑着自己呢?只要除了她们,时日一久,皇上自会将她们忘记,到时,凭借妹妹的聪明才智,再加上太后的帮助,皇上果真还能不看你一眼么?妹妹,你要记住,后宫里的女人,什么都只能争,只有争,你才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淡泊,只能是伪装之色。”
“争?”落离茫然地看着她,薄凉的手指毫无意识地收紧。
当年,玉姐姐离开后,是她陪着珞,是她吹奏着笛子,为他趋赶忧伤。那么,如果,欧阳云若也这般离开后,她还可以陪着他,替他赶走那深绵的忧伤么?
心里燃起点点的希望,也许,她还能做到。那个清幽的夜里,当他知道了她,当他记得了她,他不是再也未曾露出厌恶的神情么?所以,也许,她还有希望,也许,没了欧阳云若,他还能看她一眼,听她吹奏那首‘荫中鸟’。
唇边浮起稀薄的笑,落离看着初贵人,道,“初姐姐希望落离怎么做呢?”
握着落离的手紧了些,初贵人雪白的面庞上,孤绝的笑意在慢慢地散开,“小卓子刚替晴溪传了话过来,说皇上抱着昏迷不醒的欧阳云若刚回了御书房。听说,早上的时候,那楚宛裳去御书房和皇上说了些什么,后来皇上便带欧阳云若去了趟天牢,两人走后不久,玄亲王也突地回了玄亲王府。这事听着颇为蹊跷,所以,云妹妹,这楚宛裳,定不是表面看到的那般简单。”
哼,要我调回辛苦安排在她身边的棋子,岂不是毁了我这么久的苦心?楚宛裳!今日你坏了我的好事,那么我也定不会让你好过!不要以为,我果真是那般粗枝大叶之人!
“落离明白了。”着月白衣衫的女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明日,我会记得早点去慈宁宫向太后请安。在楚宛裳说话之前,我得让太后知道,玄亲王获得自由的事。初姐姐,你知道么?其实落离也觉得,那样平淡无奇的女子,是根本不适合待在这繁花似锦的后宫里。而鹰仪皇朝的第一皇子,他需要的是,一个美艳而身份尊贵的母后。”
大大的笑容在唇边绽开,初贵人雪白的面上,慢慢恢复了些许血色,她轻轻地拍着落离的手,连眉眼间都是蓬勃盛开的笑意,“妹妹能想明白这些,那我也就放心了。御书房那边的情况,我自会嘱咐晴溪仔细着,有什么情况,也会第一时间传话给妹妹的。”
落离点点头,薄凉的手指在平坦的小腹上摩挲着,清秀的脸第一次露出决然之色。
……苍天似乎并未垂怜,也并未佑护她……
所以,她要争,要得到她所想要的。她曾说过,不管他是为她,还是‘她’,终有一天,她,师落离,定会成为他最爱的人……
后妃乱续(51)
帝都漆黑苍穹里的残月孤独地悬在半空,幽冷的月光透过敞开的窗户清浅地洒落在明黄纱帐笼罩的雕龙床上的那张娇俏的小脸。苏汐紧闭着眼,微卷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小片墨黑的阴影,细眉微微蹙着,交叠放在胸口上的双手轻轻颤抖着。
“如果没有那样的诅咒,汐儿,你是不是不会再拒绝我?”带着冰凉气息的手轻柔地覆上她的指尖,龙珞看着她,轻轻地笑着,被清淡的月光勾勒的眼角深处,若有似无地漂浮着如冬日阳光般的温和暖意。
床上的人儿像是还沉睡在千年梦境中,对周遭的一切毫无反应。
“好好睡吧,我会守着你。”如蝴蝶般轻盈的吻轻轻落在她的眉心间,龙珞黑如墨玉的长发轻佛过她的鬓边,一行泪蓦地从苏汐紧闭的眼角滑落,垂落的黑发里,是一片温暖的潮湿。
夜,在慢慢流逝……
苏汐是在一阵略微吵闹的声音里清醒过来的,睁眼的刹那,是一片华丽的金色阳光摇晃而过。她微抬手,遮住大片的刺眼光芒,视线透过散淡的阴影慢慢的打量着自己所处的环境。
是一张柔软的床,有明黄的纱帐随着晨风轻轻的飘荡着,隐隐藏在纱帐后面的廊柱上恍若雕刻着只只张牙无爪的龙!
意识瞬间清醒,苏汐惊得差点跳起来!
这,可是御书房的——龙床!
乖乖,她最近真是厉害了,竟然在哪儿都能睡着,连皇帝的床也抢了!
“啊!念汐姑娘醒了呢!”
略带惊喜的声音突地响起,苏汐抬眼望去。背对着她的人全都回过了头,落离一张清秀的脸上弥漫着淡淡的笑意,凉薄的指尖指向她。一旁着深红长袍的太后面色阴郁,眉头深深皱起。被太后看得浑身汗毛倒竖,又突然想起自己还身在龙床,心下一惊,苏汐慌忙地从床上跳下,正准备跪下请安,却突地被一双铁臂勾住了就要往下福的身子。
“才醒过来,要多休息才好。”龙珞揽着她的腰,俊美的脸上,布满一层柔软的笑。
苏汐愣愣地盯着他,流淌在俊美脸上的那抹笑,让她蓦地想起了另一张温柔如水的脸。
“陌?”她伸出手,连指尖都微微颤抖起来。揽着她腰的大手僵了僵,龙珞仍旧笑着,只是略显僵硬,在她的指尖离他的脸只差几分时,她的手蓦地被他抓着。他的手心,寒冷如冰。
龙珞淡淡地笑着,“可是病糊涂了,我是龙珞。”
瞬间回神,苏汐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刚才她唤他‘陌’,他竟然没有生气,还一直温柔地朝她笑着?!究竟是怎么了?那张寒冰脸怎会突兀地涌现出那种只属于陌的柔软的笑呢?
“如今,我这老太婆果真是不够瞧了?”太后怨愤的声音响起。苏汐转眼,只看见大片金色的阳光在太后的身后投落一地浓黑的阴影。她的身旁,师落离仍旧清浅地笑着,恍若屏蔽了周遭一切的声响。她扶着太后,幽深的黑眸里,散落着细碎的淡金光芒。
心思还在师落离身上转着时,却听得龙珞冷冷道,“太后言重了。这一大早的过来,早膳想必也还未曾用吧?云贵人,你先扶太后回去。至于刚才说的事,朕自有计较。”
师落离福了福身,正准备跪安,却被太后一手拦了下来,“皇帝不必这般急着赶我这孤老太婆走,有些事,今日若是不说清楚,这慈宁宫,哀家自今以后不回也罢!”扶着太后胳膊的手颤了颤,着月白衣衫的女子忐忑不安地用余光瞟着太后决然的侧脸。
后妃乱续(52)
苏汐感到揽着自己腰的大手越收越紧,靠着她的身子像是一座火山,正散发着灼灼的怒气。龙珞剑眉微拧,唇边那抹淡笑早已消失了踪影,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