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华转过身,抬头望着明月,长长地叹了口气。
今夜真是个奇怪的天气,明明天上挂着月亮,然而却在半夜后下起了大雪。瞧见这雪,他不由得从书房里起身出来,缓缓地走在雪地上。
白日里挽妆那副决绝的模样一再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在想,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做错了,他明知道挽妆那样固执的性格,却将她嫁给了文睿渊,以至于如今的局面。
真的是他做错了么?
他抬起头看身边看去,那个女子一身素白,撑着油纸伞,陪他一同走着。这样素俏的装扮正好是当年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她幼年丧父,十五岁时又丧母,他本是随挽妆偷溜出宫的,可不承想被挽妆带到凌府,见到了凌锦翾,那个传说中的京畿第一美人。
他还以为她不记得了,她,甚至挽妆都以为他们的初次相遇是在很久之后的春日踏青。
真的做错了么?
女子朝他轻轻地摇摇头,继续在他身边走着。
那么对你呢?也是做错了么?
女子依旧摇摇头,如同他还未登位之前,一向是他做什么,她都认为是对的,坚定地站在他的这边。
“锦翾……”他伸手想去摸摸她的脸,她不知道,在她离开的这段日子里,他其实很孤独。然而伸出去的手,接到的只有飘落的雪花,他的身旁空空如也,哪里有女子的半点身影。
“陛下!”银泰忽然从远处朝他走了过来,徐多福皱起眉,频频暗示自己的徒弟不可造次,然而银泰还是冲了过来。
徐多福正要上前训斥,齐华却将他挡住,等待银泰的解释。
“从云来说,妆妆小姐出宫后就难产,目前在一家医馆,大夫说孩子气息很弱,怕是保不了几日。妆妆小姐请陛下恩准,派御医前去探看。”
☆、第一百五十八章情断1
御医在从云的指引下赶到文府时,挽妆已经在小三子的搀扶下回到清荷苑,新生的女婴被她抱在怀里,半刻都不肯撒手,只是孩子先前还有微弱的哭声,眼下似乎连一丝都听不见了。
“小姐,御医来了。”
因挽妆忽然生产后回府,众人又找不到裕成,纷纷乱作一团,幸而挽妆神智清晰,大声呵斥了一番,众人才又稳住,自发地去忙自己手里的事情。
跟随在从云身后进屋的人还是那位章医正,他低垂着头,步入到外间候着。
挽妆轻柔地擦擦女儿的小脸,依依不舍地将孩子递给从云。
御医们在外间里为女婴查看着病情,从云亦步亦趋地守在章医正的身后,而挽妆拽进了手里的帕子,焦急地等待着御医们会诊的结果。
正当此时,一直不曾露面的裕成终于匆匆地赶回文府,听闻挽妆已经回府的消息后就朝清荷苑这厢赶来。
从云见到几位御医均是愁容满面,便将希望的目光转向章医正,他既然能当上医正,除了会讨好主子,医术也确实在众人之上。他低下头,仔细地看了看怀里的女婴,终究还是化作一声长叹。
“怎么样了?”从云见他脸色有异,赶紧上前询问。
章医正为难地扫过一眼里屋,再压低了声音对从云说道:“这孩子本就是早产的,没有胎死腹中都算命大,瞧这样子怕是熬不过今日,让少夫人早做安排吧。”
从云闻言脸色一僵,连章医正都没有办法救回这个孩子么?她转过头看了一眼里屋,默默地从他怀中接回孩子。
“好好地安慰一下少夫人吧,这孩子跟她终究没有缘分。”文家刚逢大难,少夫人又遇上这样的伤心事,怕是会撑不住,章医正摇摇头,带着众位御医朝屋外走去。
裕成进屋时,恰好碰见这一群身着官服的御医们。
“小姐……”从云将孩子重新还给挽妆,轻声劝慰道:“小姐,也许是小小姐跟您没有母女情缘。”
他们在外间说的话,虽然挽妆听不清楚,但她也能猜到御医们的结论,一定还是这个孩子救不活。
莫非真是因为她造的孽,她想起何语柔,想起谷雨香,想起向元柳,还有声嘶力竭骂着她的白缘君。可如果是她造的孽,那么所有的后果都应该由她来承受,为何上天要收回女儿的性命!
她不甘心!
罪责让她承受就可以,她的女儿是无辜的,不能承受这样的责难!她一定会将女儿救回来的。
“从云,你去让章医正开个方子,就算救不活我女儿,我也不会怪他的。”
挽妆拉住从云的手,几乎是恳求的口吻。
孩子耷耸着小脑袋,紧紧地贴在她的怀里,气息微弱。
从云见她如此执着,如果能有一丝救回小小姐的机会,她必定都会竭尽全力为之的。
“少夫人。”裕成听到主仆二人的对话,在外间里唤了一声:“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挽妆将孩子抱在怀里,舍不得搁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能够温暖她弱小的生命。
从云将被褥给她掖好,再转身将屋内打开,与裕成擦身而过。
“事情都办好了么?”挽妆打量了一眼周围,她这楼上应该么有旁的人,但即便如此,问话时仍旧小心翼翼的。
裕成点点头,回禀道:“少夫人请放心,一切都已办妥。”
“如此甚好,”挽妆低头看着怀中奄奄一息的女儿,轻声道:“裕总管,我和睿渊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那一个儿子一定不能再出任何的差错。”
“少夫人请放心吧。”裕成未透露太多的详细,挽妆也没有询问,她只要确认儿子能够安全地活着,就足够了。
“小小姐这是……”裕成记得当时明明看见女婴已是断了气的,为何少夫人还这样抱着,难道是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于是……
“她还活着。”挽妆露出欣慰的笑容,面对女儿才能够露出的真心笑容。
“她不是……”
“不,她还活着,虽然大夫都说她熬不过今晚,但我知道她一定会活下来的。”挽妆时不时地逗弄着女儿的小脸,期待她能够发出一点声音。儿子不在身边,她唯一的念想就是这个女儿,只要女儿能够活着,她纵使付出再多也愿意。
“托人去狱中告知睿渊一声吧。”挽妆想了想,又自己否定道:“还是先不要告诉了,等她的情况稳定下来再想法告知睿渊。”
“是,少夫人。”
窗外的雪还在飘飞着,瞧这阵势怕一时半刻仍旧停不下来。
裕成走到窗边,将窗户轻轻地关上,少夫人与小小姐都受不得风凉。
不过……
他望着窗外那白茫茫的大地,在心中轻声地祈祷着,希望老爷能够保佑小小姐能够幸运地活下来。
也许是那日裕成的祈祷真被文老爷听见,或者是章医正的方子有了效果,本来奄奄一息的女婴竟然有好转,过了几日竟能听见她的哭声,虽然不那么响亮,依旧是柔柔弱弱的,但总归是有活下来的迹象。
也正是小小姐开始啼哭的那日,天空里飘扬的大雪终于停下来,枝头上竟然有嫩鸀的新芽从融化的雪中钻出来,天空很蓝很晴朗。
小小姐能够好转,最高兴的人应该是挽妆,但随着日子的推移,挽妆脸上的愁容却越来越多,尤其是今日里银泰从宫里送来齐华的贺礼之后。
“小姐……”从云正抱着小小姐,在屋子里来回地度步,将她哄入睡后放到挽妆的身边,抬眼见却看见挽妆眼眸里的缕缕愁思。“小小姐如今也有好转,您还有何烦忧?”
挽妆将被子为女儿细心地盖好,自从女儿出生后她就固执地将女儿留在自己的身边,片刻都不能离开她的视线。正是因为她这样的固执,这样的不肯放弃,才将女儿终于救了回来。
从云的话没错,她应该高兴的,因为女儿终于活下来,可是……她的目光停留在桌上的那堆赏赐上面。
那些精致的小孩用品都是齐华让银泰送过来的,同时送来的还有一句话,那便是睿渊的刑期定在惊蛰后。
她知道,他的耐心已经是用到最大,那个她不能够逃避的抉择始终都是要做的。
☆、第一百五十九章情断2
天空里透着湛蓝的晴朗,绵延多日的雪终于停住,整片天空像是被那场大雪彻彻底底清洗过的一般,很是干净。
地面也是一样的,挽妆出门时,府中的下人才刚刚起身打扫院子。“沙沙”地声音不时地传来,挽妆站在门口等小三子驾车来的时候,回头望向了巍峨的文府。
什么时候开始,灰色的高墙竟变得有些斑驳与破旧,难道连它也知道了主人的命运,因此提前这般警示世人?
冷冷清清的文府,处处都透着孤寂。挽妆想起当日新嫁时,文府里摆着流水席,人头攒动,虽然来的人要么是为了白吃白喝要么是为了看常挽妆的笑话,但那时毕竟是热闹的,尤其是对比今日的萧索。
抑或是季节的原因,如果春日来了,院内的树木都长出鸀色的枝叶,文府是不是看起来就没有这么的破败?
只是……
那个时候,她还能看见么?
在她冥想的时候,小三子已经驾车出来,将她扶上马车。她此番出行并未带上从云,自从她产下女儿以来,或者说自从文家出事以来,她的母亲竟然连一次都没来探望过她。母亲不来的原因,她大抵也是能猜到的,为了不让文家牵连到常府,还有为了保住母亲正室的地位,那是母亲付出了很多的心血才守住的位置,自然不能随便丢弃。
这样也好,免得她为常家而分心,也免得她为了文家成为父母的不孝女。
孩子,女儿。
想起那张皱巴巴的小脸,她的脸上又泛起温和的笑容。那是她好不容易才守住的女儿,虽然直至现在还离不开药汁,但终究是活着额的,这便是她对睿渊最好的交代。
不过,儿子她自己做主取了“锦墨”这个名字,女儿取个什么名字好呢?锦墨,锦墨。她掀开帘子的一角,看向干净的天空,那抹蓝色如墨一样被泼下,朦胧中似乎透着微微细雨。女儿的名字,就叫“烟墨”吧,这个名字不知道睿渊会不会也喜欢。
怀揣着能够见面的喜悦,挽妆刻意地将齐华的那道旨意刚在脑后,不刻意地去想它。她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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