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姬很爽快,见自己的心意送到了,便起身告辞。
她走时回头对我说了一句,“没事也去凤仪殿那里走走,母后说她很喜欢你呢。”
我暗暗吸了一口气,没想到昨日无意中的一句话,能赢得皇后和大姬的喜爱。
大姬刚走,善善就要把藏起来的物件重新摆放出来。
我阻止了她,“暂先还是先收着吧。”
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后,就有大姬的侍女过来,说大姬丢了玉耳坠儿,恐怕是掉在这了。
果然在席子的空隙中发现了小巧的绿玉耳坠,那侍女连连称谢,眼睛却是骨碌地转了一圈,这才离去。
大姬果然是聪明之人。
善善却拿复杂的眼神看着我。
“小小姐,您怎么知道大姬今天会来?”
“昨夜我帮了她大忙,她今天自会来感激我,也好不欠我人情。”
“那为什么要把那些贵重的器物收起来呢?”
“有语说:‘观其表,知其里’,大姬想通过此揣测我受宠的程度会不会危及到她的地位吧。皇上如此宠爱我,她自然对我有些防备心的。”
“那小小姐为什么知道大姬会再派人来观察呢?”
我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我只是做事谨慎些而已。”
善善低下了头,声音细呐如蚊,像对我说的又像是对她自己说的,“小小姐,您真得只有九岁吗?”
我知道善善是怕我了,可是我又何尝不是怕这样的自己呢。
初三的早上,我醒来,看见外面已是白茫茫的一片,雪花正纷纷扬扬地下着。
这是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下雪了?!”我惊喜地叫着。
“小小姐怎么这样大惊小怪的。”善善笑着拿来了替换的衣物,今日樱桃红的锦袍镶白兔毛边儿,尾襟上挂了一条如意结,十分别致。
“小小姐,您冷不冷,还要再添些炭火吗?今儿个早上皇上就遣身边的朱公公过来,特意吩咐若是多需要炭火尽管问内务府要,不能让小小姐受了凉。”
“这样已经很暖和了”,我一边回答,一边自己也帮着迅速地穿好衣服,匆匆地洗漱了,就冲了出去。
“小小姐!”善善追上了我,把一顶和此衣搭配的兔绒流苏的帽子戴在我头上。
“小小姐这是去哪呀?”
“回来再告诉你!”我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我气喘吁吁地跑到沁春媛。
上次和十二皇子约好了,第一次下雪时要来到沁春媛,甚至还打赌谁先到这儿,就可以要求对方为自己做一件事情。
还好,是我先来了。
雪依然纷纷地下着,沁春媛的春花未到时候,现在还很荒芜萧条。
但枯枝压雪,也别有一番情趣。
我来到了桃花间的秋千边,雪已经厚厚地堆了一层,我真的已经好久不来这儿了。
我伸出手,便有雪花落在我小小的手掌之上,凉丝丝的。
突然后面有吱呀踩雪的声音,我知道是十二皇子来了,便回头冲他妩媚一笑。
来人却是一愣。
竟不是十二皇子,是权禹王。
他先是直直地盯着我,但又马上发现自己的失态,旋即又恢复了平时冷淡的神态。
我是怎么也没想到权禹王会这时来到这座人烟稀少的园子的,他总不会是有兴致来这赏雪的吧?
我只慌忙向他一鞠。
“你叫奴兮?”他眯起眼睛问我。
我因为前日之事,对他甚是反感,所以特意后退了几步,离他远远的,话中有话地说:“民女贱名恐污了亲王贵耳。”
没想到他不怒反笑,“我听淡将军说他有个幺女,心智早熟,异于常人,今日一见,还是个任性无知的小女孩罢了,说话满是火药味儿。我得罪你了吗,这位小姐?”
我心下一动,爹爹在他面前说起过我?说我什么呢,无非是不喜欢我的话罢了。
我听他揶揄的口吻,又气又恼,负气地说:“反正奴兮只是卑微的庶出,亲王又何必说得不得罪的话。”
他说:“你刚开始就一直提到卑贱二字,我却没有说。再者,我心中从未分过贵贱二字。”
只是这话用在我的身上未必管用,爹爹本来就是厌恶我的出生。我心里这样想着,脸上只是闷闷的。
“将军死前有话叫我托付于你。”
我连眉毛头都不动一下,只是毫无表情地听着。
权禹王继续说:“他说他死后埋在帝都西郊的淡家祖坟那。”
我不由得冷笑,爹爹你生前这样待我,难道还指望我去祭奠你不成?
权禹王一定是察觉到我脸上的冷漠神色,皱了一下眉头,说:“你和你姐姐不同,这不是女儿该有的态度。”
我气愤至极,我最讨厌别人拿我和姊比,她凭什么和我比?
又想起那日他对姊说的“你的父亲”的话,脱口而出:“我们的家事不劳烦你管!你知道什么?”
冲出这话后我就后悔了。
我终究是太年轻,不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竟在情急之下对亲王如此不敬,他若禀告太后,而太后一向不喜欢我,说不定就此找理由把我撵出宫去。
而出了宫,我还有什么。于是我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脸也变得惨白。
权禹王一定是从没想过有人会对他这样吼,一怔,然后他冷笑了一声,用极其冰冷的声音回答我:“你说的没错,这是你的家事。本王也没兴趣管,只是受了死人之托罢了。”
他说“死人”时,我的身体止不住颤抖了一下。
好冷。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留下我在瑟瑟的风雪中想哭而终究没有流出眼泪来。
然而他最后抛出的一句话却让我辗转反侧地想了很久。
他说:“杨太妃垂帘,与群臣语,犹自称奴。”
这之后我就没再见过权禹王,听说他连夜回到了军队。
亲王们并不能每年都来京城,这不仅是因为他们的封地离京城甚远,还和京都的安全有关。所以这次难得相聚,亲王们待的时间都有些长。
然而一旦过了十五,亲王们和出了阁的帝姬就必须要回去了。
元藏王最先回去,却并无多少的人来送行,多数人都只是遣了自己的使者象征性的过来问候几声。
元藏王最奇怪的是我竟会来送行,因为我是皇上眼前的红人,他是落寞不得宠的皇子,并无多大的交集。
我只是笑着来到元藏王跟前,低声对他说:“奴兮觉得,亲王只是一时落魄,以后必有后福。”
他先是吃惊地看着我,然后就当作是我小孩子天真的话罢了,但还是很感激我:“小姐的心意我在这里谢过了。”
他用的是“我”,而不是“本王”,就凭他这样的真挚厚道,上天就不应该亏待他。
大姬走时就隆重多了。
不仅皇后亲自来送,就是皇上、太后也派人送了赏赐。
母女俩不能常见面,这时又要分别,自是依依惜别。
皇后红了眼圈,念念着“下次一定和驸马带着孙儿过来”的话。
大姬也落下几滴泪来,拉住皇后的手久久不愿放开。
大姬终于还是在众人的催促下上了车,却还一直依依不舍地回头向我们挥手告别,泪水洒了一路。
最特殊的是南赢王,过了十五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表面上说是其母妃景昭仪生病要侍候床前,然而到皇上面前去嘘寒问暖却很是殷勤。
不想他这么一拖却给我惹了很大的麻烦。
我那日和十二皇子玩得很晚,回到袭菸居时,发现善善没有像往常那样欢快地迎我进来,反而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怎么了,善?”
善善却不回答,只是默默地落泪。
侍候我的王姑姑过来拉起善善的手,温软地劝道:“姑娘不要想不开。姑娘好福气,纵然只是做南赢王的侧室也是个主子了,高人一等呐。”
我听了这话顿时明白了一切。
原来南赢王在菲冬媛闲逛时无意中看见帮我摘奴梅的善善,看上她了。
善善今年二十有五,虽然并不如年轻的姑娘那么清丽妩媚,但自有成熟的风韵,加上善善长得也是眉清目秀,举止端庄,的确让人心动。
“谁准的?!我不让善善走!”
王姑姑叹了一口气,“小小姐,南赢王直接请了太后,太后已经发了懿旨了。”
我看见旁边明黄色色印双凤的旨文。
“我去找皇上!”这是我第一个念头,除了皇上,还有谁能驳回太后的懿旨呢?
王姑姑却一把拉住了我。
这位王姑姑在宫里已有三十个年头了,见多识广,我平时少不得让她出主意。加上我娘以前对她是有过恩惠的,她对我也算是忠心耿耿的了,所以一些话她此时也顾不得禁忌,向我挑明说了。
“小小姐不可得罪南赢王。”
“为什么?”
“他是皇长子。”
“那又怎么样?”
“他以后可能会被立为皇太子。”
我轻蔑地笑,“就凭他?他的母妃不过是个昭仪!”
王姑姑摇了摇头,“景昭仪在宫中的口碑甚好,以后说不定会高升。”
“你是说……你是说一直悬在那里的贵妃之位?”
“对,”王姑姑深吸了一口气,“贵妃为四妃之首,只要景昭仪被封为贵妃,那么南赢王既凭皇长子,又凭子以母贵,理所当然地会被册立。”
“怪不得他平时那么嚣张……”我终于明白了。
“那我该怎么办?”
“将善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送给南赢王,以后善姑娘有宠小小姐自然是千好万好。”
“可是你不知道,南赢王王妃加侧室已经有二十几个人了,没名没份的侍妾更不用说了!善善跟着这样的人能幸福吗?!”
王姑姑却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说:“就是无宠,南赢王也应该会记得小小姐的人情的。”
我陷入了矛盾之中。
善善不过是我的丫鬟之一,走了她我自然会有新的,她值得我为她得罪南赢王吗?
如果她只是个丫鬟,我断断不会。
然而善善只是我的丫鬟吗?
她侍候过母亲又侍候我,无怨无悔。
如果她走了,谁为我擦去噩梦醒来时的冷汗呢?谁能再像她那样温柔地对我说话,抚去我心灵上的伤口呢?
我已经没了娘亲没了爹爹,不能再失去善善。
想到这,我起身就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