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她:“你也听说了乙姬的事?”
她却马上回答:“并……并未听说的……”
她在撒谎。
我起身穿好衣,任她在后面怎样呼唤也不理睬,头也不回地离开。
第二天我便辞别了父皇母妃入伍军队。
我在军队历练得更加稳重,我不骄不纵,以身作则,渐渐赢得了军士上下的拥护和爱戴。
我渐渐褪去了少年时的稚嫩,逐渐长成了一名成熟的男子。
我发现原来不爱的女人也是可以抱的。
无关乎感情,只有动物般原始的欲望。
芙婉是我唯一曾真正心动的女人,是我认为一直要寻找真心来爱的女人,是我想要白头偕老的人,可是她竟香消玉殒先我而去。
她成为了我永远的痛。
我以为我不会再爱了,直到后来遇见了她。
那个有银色眸子总是倔强的女子,让人有时气恼,却又不由自主地让人爱怜。
我竟生出了一股想要保护爱怜她的强烈欲望。
我想起了姊出家前对我说得最后一句话:“当你想要保护某个女人时,那便是爱了。”
踌躇徘徊了好多次,最终还是想由我给她幸福。
半年,只是半年,我只一心想甜甜蜜蜜地等他,等他来娶我,做他的新娘。
可是我没想到的是,半年里竟可以发生那么多事。
完全让我措手不及。
秋天时,我曾踏着落叶去拜访住在宫东竹青庵的贞蓄尼师。
那是一个僻静孤寂的地方。
我几经打听才寻到了竹青庵的准确位置。
我犹豫地走进庭院,只见四下冷清只有几株翠绿的竹子零零散散地挺立着。
真的是这里么?我踌躇着登阶而上,发现阶上有刚刚被撒水拂尘的痕迹。
这时上面的木门被吱呀地打开,走出了一位年龄十八九面貌清秀的小尼姑。
她看见我有些陌生与意外,但是旋即合掌向我一躬身,问道:“不知这位施主来此有何贵干?”
我回礼道:“我是来拜访贞蓄尼师的。”
她恍然,脆生生地回答:“尼师现在在做早课呢。这位施主请随我来。”
她引着我入内,我环视四周,只见室内朴素简陋,除了供奉着的佛像案台便只剩下眼前的一张黑木桌子和两把椅子了。
那小尼姑待我坐下,给我沏上了一杯茶,解释说:“施主稍等片刻。尼师一会儿便出来了。”
我向她点了点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是六安瓜片。
不一会儿,一位身着墨黑色佛袍的女人走了出来。
那小尼姑对那女人行了个礼,叫了声“尼师。”
原来她便是贞蓄尼师了,我不着痕迹地细细端量她。
许是长期斋戒的原因,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她的身体高挑瘦削,甚至可见她白皙手臂上蔓延的青色微凸的血管;她的眼睛竟和权禹王极为神似,目光深邃。
我起身向她拜安,她急忙合掌弯腰回礼了。
她叫我坐,自己转身从一小抽屉里拿出什么,放进案上的小熏炉里。
顿时一股幽深的香气弥漫开来。
她点燃的是佛家奉为上等供品的“龙脑香”。
我心中不由冷笑,即便是出家过着清心寡欲的日子,但身为皇室毕竟有着天生的优越,茶用的是上等茶,熏香也是极品中的极品……
她在我身边坐下了,面色平静地看着我,不带有一丝感情。
“不知施主来贫尼这鄙陋之处有何要事?”她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其实我到这来并无什么目的,只是自从权禹王走后更特别想看一看这位不同寻常刚毅的乙姬到底是什么样子。
可是我嘴上却恭敬地说:“小女慕名而来,到这来是想和尼师探讨一下佛理……”
她盯了我好一会儿,才说:“我见施主眉眼神色,不像是礼佛的样子。”
我的心跳了一下,的确,我是不屑于礼佛的。
我转了话题,偏头认真地问:“尼师不问问我是谁吗?”
她摇了摇头,笑了笑,“施主随心而来,过后而去。你我之间不过独木阳关,有什么必要呢?”
我暗中点头,的确如她所说——她遁入空门不问世事,而我依然要在凡世间体味其中百般滋味,我们之间并不会有多大的往来。
我说:“四亲王托我转告尼师说希望你好好保重身体。”
听到权禹王,贞蓄尼师的表情略有所动,但却依然是淡淡的口吻,“那么多谢施主转告了。”
坐了一会儿,我起身告辞。
她虽冷漠也不见寒暄,但却把我送到了庭外。
她语重心长地说:“贫尼是一个不祥的女人,施主以后还是少来为妙罢。”
我无谓地笑了笑,说了句“贞蓄尼师说笑了”,然后从袖袍中拿出几片三裂掌状橘红色枫叶递给她,“怡景宫的枫树开得绚丽漂亮,奴兮特意拾了几片枫叶送给尼师,若是夹在佛卷里定会有几分情趣吧。”
她神色一动,终于不再是那副一贯的超然神色,微微颤着手接了过去。
当冬天到来下的第一场雪,我收到了权禹王给我写的第一封信。
那是宫里他的一位亲信亲手交给我的,我遣退了宫人,缓缓展开了那张朱紫色暗花纹信纸。
我却不急于看信的内容,而是把它凑到鼻前轻轻地嗅了一下,上面仿若还残有奇楠香的味道,让人觉得心安。
我展开信,先是匆匆地扫了一遍,然后才逐字逐句地阅读起来。
他在信中说每当夜晚看着天空上的月亮便会想起我,问我是否在和他一样在月下想他……看到这儿我微微一笑。他还说了许多要我注意身体的话,虽然老套,却让我感到一种体贴的温暖。尽管宫人们服侍我无微不至,但是这样的话从他的口中说出竟是不一样的感觉……
我又看了好几遍,想着自己也要给他回复一封。
我走到书案,取出一张淡粉香溢的纸张摊开,举起毛笔,却迟迟无法下落。
我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写起。
我把毛笔搁到架子上,又拿起权禹王的信细细地读了一遍。
之后又支着胳膊不知疲倦地读了好些遍。
直到我自己都觉得过分了,才略红了脸把信放下,端坐在案前,复又提起了笔。
我低眉想了想,然后蘸好了墨,仔细地在纸上写下“日日思君不见君,但愿君心似我心”的两句话。
写完后,我呼了一口气,满心的欢喜起来。
这时善善进来添炭火来了。
她对我和权禹王之间的事隐约是知道的,我把权禹王的信交给她说让她找个稳当的地方帮我收藏好。
她应承着小心翼翼地接了过去。
忽然我又想起这样终究不妥,又把信要了过来,走到火红的炭盆前将信置于它的上方。
如果这封信被发现于我于他都不利……
心中其实万般不舍,但是我咬了咬牙,就将要松开手。
这时善善在后面惊呼:“小小姐!”然后跑上前将那封信抢了下来。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善善。
善善微喘着气,“这可是小小姐的第一封信啊……小小姐就舍得么?”
我犹豫说:“可是……”
善善打断了我,说:“善善会帮小小姐保管好这封信,一定不会让别人发现。这封信还是留下吧。”
我看着她一脸的坚定,其实内心也是十分不舍的,终于叹了一口气,答应了。
那场雪下了一天一夜,我第二天早上起来时发现庭院外已经是银白色的一片天地。
雪积得很厚,像一层柔软的鹅毛被子覆盖在大地上。
九皇子邀我一同去看奴梅树。
我踩着地上尚未有人踏过的松软雪层,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九皇子见了,自主地走在前面,回头对我说:“你可以踩着我的脚印走啊。”
我笑着摇了摇头,回答道:“我喜欢这样走着玩儿。”
他爱怜般地笑了笑,却说:“这样很容易湿了鞋袜,会不舒服的。”
我想了想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偏着头认真地问他:“那你就不怕不舒服么?”
他说:“我是男子汉不怕啊。”
我扑哧一笑,却也是乖乖踩着他的脚印一步一步地跟着他走。
我走在他后面,看见他披着的白色暗纹锦缎斗篷,突生玩心,悄悄地蹲下身捧起一把雪搓成一个大雪球,瞄准时机,向他背后掷去。
雪球撞到他的脖颈然后纷纷散落开来。
他惊讶地回过头,我调皮地向他眨了眨眼睛。
他笑了笑,却并没有回击我。
我略感无趣,原本是想和他打雪仗的。
我撅起嘴,嚷嚷着:“九皇子,你也拿雪球打我呀。”
他只是宽厚地笑,说:“我怎么舍得。”
都说春天万物复苏,生机勃勃。可是就在那个春天,我却感到了秋天一般的悲凉。
九皇子就是在那个春天离开了我。
多年之后,我还一直在自责,如果那天没有和他去猎场,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
那天阳光明媚,可是九皇子却一脸忧郁,我问他怎么了,他几次欲言又止。
为了给他散心,我便拉着他一起去猎场的草地处游玩。
说是带他游玩,实际上多是我四处走走看看摘些野花野草,九皇子在后面很耐心地跟着我。
我蹦蹦跳跳的不一会儿就累了,捡了一块儿平整的草地索性一下子坐下,头也顺着躺了下去。
九皇子诧异地看着我,“奴兮你……”
我向他建议道:“九皇子你也躺下来体会一下,这样看着天空心情特别舒畅。”
他听了我的话,将信将疑地在我旁边躺下,眼睛直直地看向天空。
良久,我问:“舒服吗?”
他轻声地回答,“嗯。”
一阵混着花草香的春风吹拂过来,我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我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小觉。
待我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九皇子不知什么时候支起身子侧躺过来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这时有一只小昆虫好像冲我的眼睛飞了过来粘在我的睫毛上,不舒服极了。
我叫了声九皇子。
然后我感到有温软的手从我的睫毛上摘走了什么东西,这才让我感到了舒适。
我正要张开眼睛,突然感到有唇轻轻地点在了我的眼睛上。
我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前的是九皇子极其严肃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