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意地一笑,向扶柳略略欠身,款款离开。
我来到皇后的凤仪宫时,看见已经有两名女子端坐在椅子上喝茶了。
其中一名是见过的,便是那位国子祭酒家的小姐戚氏。
今天她穿了一件淡绿色绣青竹的衣裳,梳着雅致整齐的斜云髻,插有质地很好的一支白玉簪子,小巧的耳垂上坠有一对儿皎皎的珍珠耳环,给人一种精致的感觉。
那么另一位便一定是吏部侍郎家的小姐秦氏了。
秦氏穿着通体白纱衣,袖子和衣角末端绣着几只翩翩飞舞的紫蓝色蝴蝶。她头上只随意插了一支古色的木簪,却并不显寒酸反衬得极有情趣。她通常都是略低着头微微蹙眉的模样,眼波盈盈,显示出了一种苍白凄素之美,极易惹人怜爱。
我们坐下说话,我发现她们的话都不多,大多数都是皇后问什么便认真地作答几句。
可是给我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在我看来,秦氏不语是因为她生性内向羞涩,无话可说;而戚氏却是肚有经纶,满腹城府,却善于内敛自律,不愿多答。
我们又坐了一会儿说说话,然后一同向皇后告辞。
走到门口时,戚氏竟险些晕倒在地。
我眼明手快,上前扶住了她,她抬头看了我一眼,甚是虚弱地说:“谢谢奴兮小姐了。”
皇后此时也一脸担忧从上面走下来了,要宣太医。
戚氏慌忙婉拒说:“妾身怎么敢劳师动众……不过是这几日刚进宫还不大习惯,睡眠不实罢了……回去歇歇便好了。”
这样的事情倒也时有发生,皇后最后也没有再坚持,只是临走时送了戚氏一支滋补养颜参百般叮嘱方才让她离去。
一个月,小主们经过后宫年长资深的姑姑们教习后,便可以正式侍寝了。
小主们皆有了美人才人等封号,于是从秀房中搬离出来被分别安排到各宫中。
我以为第一个侍寝的一定是那才貌家世皆数一数二的戚氏。
可是没想到竟是扶柳。
我虽知道她一定也会早些受到皇上的召见,只是万万没想到会是第一个。
听说是因为戚氏病了,据太医说她的身体孱弱以致不能承恩,于是敬事房暂时把她的名字钩掉了,每日的银盘上也不会放她的绿头牌子。
第二天,扶柳被封为柳婕妤,皇上一时恩宠无比。
柳婕妤的优势在于她很会伪善,懂得如何把自己最完美的一面展示出来,她也许不是最聪慧的,但是她善于讨乖卖巧赢得男人的欢心。
有一阵子皇上迷上了水墨丹青,柳婕妤便下了苦心学习,虽然只是略懂些皮毛但是她摆出的这种姿态着实让皇上喜爱了一番。
得了势的柳婕妤一方面更加紧讨好太后,另一方面便是压制下面的小主。
她虽日后必不与我相善,但是现在还没有精力和时间对付我的。
她最先压制的是那位中书舍人家的小姐。
那小主真可谓是一名让人惊为天人的貌美女子,是柳婕妤远不及的。
可是若不是主动请愿去匈奴,连王昭君那样沉鱼落雁的女子尚且要在掖庭默默一生,一位正隆宠的妃子想要埋没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主又是何难事呢。
其实手法也很简单。
不过是对敬事房的太监恩威并施,在银盘上绿牌子的顺序上做了手脚。
那么多牌子总是有几个放在孤僻的地方不容易引人注意的,例如第一二位例如倒数最后的三四位。有时候更甚的是干脆以各种理由压下了她的牌子。
最后再把她赶到离皇上寝宫最远的宫殿去,那么那位小主真的可能是永无天日了。
皇上习惯性挑中间靠前的牌子,柳婕妤好像也发现了这一点,便把一些依附于她、姿色不及她的小主们的牌子安排在那里。
对于这样的事皇后怎么会不明了呢,但也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因为她也不希望那些娇艳如花的小主们引起皇上的注意,打乱了她好不容易维持的后宫秩序。
但是她也不可能任由柳婕妤骄纵独宠,戚氏无法承宠,她便安排了秦氏在皇帝身边服侍。
皇上很偏爱楚楚动人的秦氏,这由封号上便能看出来。
虽然柳婕妤与秦氏家世相当,但是秦氏却被封为莞充媛,位列九嫔比柳婕妤要高上一级。
无奈莞充媛愚笨,不懂周旋心计,有时候也不免吃亏于柳婕妤,所以大体来说两人势力相当并宠。
我这时不免为那个戚氏惋惜了,若不是身体孱弱,以她的家世以她的美貌聪慧定会深受皇帝青睐且远非莞充媛柳婕妤所能及的。
我恐怕莞充媛终非柳婕妤的对手,也许终有一天皇上会厌倦了她一味娇柔的样子。
虽然看起来后宫妃嫔的事牵扯不到我的身上,但是在这势力随时微妙变化的后宫,我也需要自己人,我也需要有人能出面与柳婕妤抗衡。
但扶持谁呢?中书舍人家的小姐是万万不能考虑的,只因皇后和丽修媛似乎都对她有所忌惮,我也不能碰触这个霉头。其他小主容貌才智皆高于柳婕妤的也不过寥寥可数……
我斜靠在矮几上正这样冥思苦想着,婷仪进来说:“小姐,外面有个叫挽霞的才人想见您呢。”
挽霞?我挑眉,哦,她来做什么呢?
“让她进来吧。”我起身整理好刚才坐乱的衣袍。
挽霞略带拘谨地走了进来,我大大方方地与她招呼,她小心地回礼。
她坐下环视四周,倒吸了一口气,样子越发得小心谨慎了。
婷仪麻利地端上了茶品和水果点心,挽霞起身忙不迭地向婷仪点头感谢。
婷仪见了她的样子走时低头吃吃地笑了。
我见了略略皱眉,挽霞再不济也是个主子呢,婷仪只是个奴才却敢嘲笑于她,不过是仗着我的权势罢了。
不过我略略一想,自己不也是仰仗着皇上的宠爱才能在这宫中这般得意么?看来人都是一样的呀。
我微笑着问:“才人到我这儿有何贵事呢?”
挽霞红了脸,小声地说道:“上次多亏奴兮小姐解围……所以我特意绣了几个荷包送给小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奴兮小姐若不嫌弃……”说着从怀里掏出几只颜色各异的荷包。
我走到她面前接了过去,做工精细倒也是上品。
我冲她笑了笑,说:“我很喜欢呢。谢谢你。”
她松了一口气,也冲我甜甜地笑了。
之后挽霞便常常以各种借口到我的小雅斋来。
我又怎么不知道她的心思呢,只因皇上常常到小雅斋来,她这么做也无非是抱着能在这里一遇皇上的愿望罢了。
她长得也算漂亮,获得皇上的恩宠也并非不可能。但是她却不是那种能维持长久宠爱的女人,最起码她的实力是万万不能和柳婕妤对抗的,因此我没兴趣帮她,所以我也只当做不懂她的心思看她每日傻傻地到我这儿等皇上了。
但是看到她却让我想到那名叫皎月的小主。
我曾托人私下打听过她的家世:她的父亲谏议大夫刚正不阿,敢言直谏,皇上虽有时恼怒此人但言语间也有流露出赞赏之意。她虽庶出,但是她的娘亲却是最受宠爱的小妾,她也是谏议大夫十分疼爱的孩子,自幼她父亲便请了许多老师教习她琴棋书画。她的娘亲身出官妓,那么她想必也是略懂歌舞风情的。
那天我看见挽霞身着一袭带有墨竹图案的白衣,十分漂亮。最新颖的是那竹子不是绣的反而是直接拿墨汁画上去的,显得越发新奇。
文我颇有兴趣着问:“这衣服上的竹叶是小主画的么?很好看呢。”
人挽霞略有迟疑地回答说:“不是……是托皎……是托朋友画的呢。”
书我笑了笑,竟存了这样的小心思,是怕被别人抢了风头吧。
屋我装作无意,“我记得那时还有个叫皎月的小主,她现在可好?”
挽霞有些紧张,回答道:“也是被封了才人的,现在和我住一个宫呢。”
“总是才人来拜访我,于理我怎么也要回访的。”
挽霞有些局促,连忙回道:“只怕我那儿简陋……”
我笑了笑,“才人过谦了。”
次日早我让形单携了几份精致实用的小礼物拜访浣清宫。
与挽霞寒暄了好些时候,之后我便找借口到皎月的住所去了。
再次见到皎月时,愈加感觉她的气质委实很好。
只见她穿着粉泽的裙袍,上面的花纹是用彩墨画上的梅花。
我暗暗赞叹,若是想要在丝绸上作画,必定需要一些笔力的,何况她画得如此形象逼真呢。
我明知故问:“才人懂作画?”
皎月知道我指得是她裙子上的图案,回答说:“并不精通的。只是闲着打发时间罢了,让奴兮小姐见笑了。”
我掩扇而笑,道:“皎月才人真真谦虚呢。不过我着实喜欢,不知道皎月才人能不能也为我画一件?”
“承蒙奴兮小姐看得起。只怕画得不好……”
“才人说哪儿的话。那么便这么定了,我这就叫宫人把我的袍子送过来。”
不一会儿,形单捧着我的衣服过来了。
皎月问我需要什么图案。
我说想要杏花蝴蝶的图案。
皎月略有为难地说:“那恐怕要花费一些时候了。”
我问明天早上可否画完。
皎月说可以。
我向她道了谢,临走时嘱托说:“那就麻烦才人亲自去送一趟了。我那儿有几幅大家的水墨,很想与才人一起欣赏呢。”
我拿清晨的露水亲手给皇上泡了一杯金盏花茶端到皇上面前。
皇上端起轻轻地呷了一小口,回味了一下,良久睁眼赞叹道:“好茶。口齿留香,让人回味无穷。”
我抿嘴轻轻一笑,“皇上过奖了。”
皇上笑着说:“朕听朱公公说你这儿新制了一种好茶,便大早上地赶过来,果然不虚此行。”
我装作天真地说:“听闻柳婕妤情趣高雅,宫中交口陈赞,想必对茶艺也是极精通的。皇上喝了她的茶还会稀罕奴兮的么?”
皇上哑然失笑,又品了一口,说:“她哪懂什么茶艺。每次朕去那儿上的不过都是宫里寻常见到的茶罢了。”
这时花溅泪走进来向皇上和我先后躬身禀道:“浣清宫的才人来找小姐了。”
我装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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