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分尸才怪。文不能安邦于内,武不能御敌于外,不学也罢。尤其那些二两酒一上头就诗兴大发的,喝高了,姓啥都忘了,还发,发个屁。”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听了别扭。”兰陵有点茫然,眼神定在我脸上,看得我有点不好意思。“好好的事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坏了味道,纵然不能安邦定国也没必要去贬低人家,你不是也喝高了做诗嘛,还很有一套呢。”
“做啥做。”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脸上罕见地发红,“咱俩一起也不是三五天的时间了,你觉得我是那材料不?蒙人的,字都认不全写不齐整的人,拜托你有点逻辑吧。”
“怎么就矢口否认了?可没有睁眼说瞎话的,就是看不起人家吟诗做赋的,也不能耍无赖到这个地步。你这人真的很奇怪,自己学识渊博却编排博学的人,自己也附庸风雅,却看不起别人来个诗兴大发。说是文人相轻吧,你还没这个脾性,说你抠钱眼没良心吧,可大道理也看得明明白白,真真假假的。”兰陵百思不得其解,拉了张纸过来顺手画了个猪头,脑门上写了我的名讳,“也对,你刚刚说的话有道理,‘术业有专攻’,有理。”
“你说有理没用,要大家觉得有理才行。”忘记‘术业有专攻’的话是谁说的了,看兰陵的模样,好像头一次听的意思,这生活一好,人就变得浮躁起来,学啥不像啥,只求华丽。尤其边胡乱舞刀弄剑,边假装满腹经纶,到头来要啥没啥,糟蹋粮食到一把好手。
“还是那话,从下往上改难,从上往下改易。”兰陵润润笔,将我刚刚的话润了个色,写了个陈条出来,“有道理就是让大家都知道,这浮华之风一起就不好收揽,要趁了才露头就得压下去才是。”
“也不是所有浮华就不好,比方说你夏天时候穿得那身衣裳,就好,要提倡。”说着顺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下。唐初,思想还保守,尤其女性。当年魏徵上台做的头一件事就是修‘女训’,弄得大家都是领口扎得紧紧,根本就没有大圆领那种酥脸半露的衣裳,后世流传的半敞衣襟的唐仕女,要在‘开元盛世’才能出现,我觉得不公平,现在就想看。
“专门穿给你看的,当我到处都穿那个么?再不提倡什么了。”兰陵妩媚发了个秋波,“不和你瞎扯了,今天就是顺便给你捎个样书过来,年关上。都忙呢,没功夫多耽搁。还有啊,你那小姨子到年上随我去西苑一趟,告诉她准备一下。往后要常和内府打交道,我引领她去认个熟脸,弄不好还能讨个封赏。毕竟是立了功劳的,有功不赏也说不过去。”
“那我呢?我也有功,赏不?”我才是幕后黑手,凭啥便宜叫小丫头占完,不甘心。
“你啊。”兰陵笑了,“那天去的都是女人家家的,你要非得跟了去,也成。不怕被捉弄就行。”
“算了!”坚定的一摆手,“慢走,不送。哎,等下。”跑出去提了两份礼品交给兰陵,“转托你交给那个李世的,在南林苑帮了我不少忙,过年也意思意思。这份是我给他的,这份是我婆娘送他夫人的。”
“嗯。”兰陵不客气地掀开来看了看,笑道:“够滑头的,一天到晚就耍这一手,送算盘不给带口诀是个什么道理?九花玉露不错,赶明也送我几瓶。抠的你,一夏天就给我一瓶用,听说程老爷子没事就喝一瓶呢。”
“嘿嘿,你还用送,直接就家里有啥拿啥了。”本来想送几枚变蛋,最后想想算了,往后王家再不染变蛋的事,免得落人诟病。“算盘是木料的,虽然没玉石的值钱,可用起来舒服得多。想要口诀嘛,等老四买算盘时候就有了。再说你那不是有吗?胡乱教一下让他自己琢磨去,嘿嘿。”
对兰陵来说就一句话,对老四来说是灾难。颖得知妹子有幸参加高层女士聚会的消息,先是大喜,后是大忧。喜的是妹子终于能有个好盼头,忧的是老四从小野惯了,大场合上丢人多少是难免,可丢大人王家脸上也过不去,于是,在不耽误年忙的同时,颖将老四抓回来关押起来,魔鬼特训开始了。
“怎么吃饭呢?牙收起来,怕别人不知道你牙好怎么么地?”饭桌上颖不再留情面,直接就一巴掌朝老四后脑勺拍过去,刚放嘴里的碗豆糕又给打出来。
“还叫人吃不吃饭了?”我和二女一人端了饭盘离两姊妹远远的坐开,“往后你俩坐一桌子去,爱咋打咋打。”眼瞅就三四天时间,早干啥去了,现在打孩子,不嫌迟了点?
老上也知道其中的重要性,挨打挨骂竟然破例没吭声,努力的配合着,但习性难改,三句话就显形了,又一巴掌。
我一旁看不下去,拉了拉颖,“别老打后脑勺啊,多聪明的丫头打傻就完了,肉厚的地方多了,换换。”
“妾身小时候就这么过来的,也没见打傻了。”颖不理会,我行我素,扭头冲老四又一下,斥责道:“坐好,谁让你动了?腿并起来!”
“老四这样就挺好,别弄的四不像出来。”晚上躺炕上看着焦虑的颖,劝解道:“能随了兰陵过去,多少吃不了亏,再说那天去的都是经过世面的人,有没有管教人家一眼就看出来了,骗得了谁?就让她带点匪气过去,到显得活泼,小姑娘嘛,谁和咱认真计较这个?”
“那也不能连个最基本的礼数都不通,传出去惹人笑话。”颖靠在炕沿上拿了针线假装做女红的样子,拉个脸,半天没穿一针。
“笑话啥?堂堂公主领来的人,再怎么也得给兰陵面子。人家兰陵都没嫌,咱自己倒蛇蛇蝎蝎。你到底做活不?不做就赶紧熄灯睡觉,拿个针线装模作样的。明天我还得跑好几家去送礼呢。”
“都预备下了。”颖将针线收起来,将铺盖朝我跟前推了推,“今年加了好几家的礼,夫君和苏老将军也攀上关系了?”
“那是,我是谁,老将军们都很仰慕为夫的见识呢。”很有面子的钻到被窝里,明天给程家送礼的同时正好也去看看这个老渔友。苏老伯一直不知道我身份,没必要老瞒着人家,挺好的一个人,至少比程老爷子来的实诚。“麻花麻叶明天再多包些,苏将军牙口好,爱吃。”记得老头请我吃便饭那次,逮了麻花咬年‘咯嘣’响,吃得开怀。至于曾经生擒过我的那位老爷爷,我就不亲自拜访了,礼派人送到就成,很可怕的老头,我怕他见面又给我推销孙女,受不了。
“尉迟家的您也亲自送去吧,上次去他家时候,老国公还专门地问起您呢。”颖又摸出了礼单,一家家的检查,就怕漏人。“还有张家的,虽然因为早前吴王的事受了牵连,可也算是亲戚。现在朝廷也已经不追究了,稍微走动走动也是个礼数,过于生硬也不合适。”
“我可没生硬,压根就没人给我说过这事,你可是头一次提。”
第167章 将军
程老爷子就是程老爷子,一点也看不出他年初要远征的迹象,依旧的豪气干云,桀骜不拘。自信,不愧是沙场老将,连吃麻花都铿锵有力。从增添的摆设来看,程府今年的进项不错。老爷子是个喜欢将财富流于表面的人,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家有钱,三个大铜炉里大把烧的木炭将客厅的温度提升到让人受不了的地步,这哪是烧炭取暖,明明是炼钢的架势,一天光这个房子里用炭量只怕都不是家里能比得上的,太奢侈了,这才是真正有钱烧的主。
老爷爷有一个精致的小酒壶,不时地拿出来抿一口,的确是兰陵说的那样,他在喝九花玉露!为了让老爷子少消耗点香水,我前后大坛小坛的送了不少高度酒过来,咋还是要喝香水?难道这也是摆阔?那东西虽然有酒味,可毕竟是加了各种药材泡制的,味道嘛,我偷偷尝过一次,难以言传,但绝对不会产生喝二口的欲望。
“这个……”我指指老爷子手里的酒壶,“主要是外敷的,口服那个口感,不太如意,程爷爷您还是……”小心地指了指饭盘里的白酒,“就怕对您老身体有害。”
“无妨!”老爷子双嘬了口,老脸一抽抽,回味道:“下口苦涩,但后味香醇,比美酒更对胃口,就它了。”
“那……”我张了张嘴,后面想说啥就忘记了,“……您老慢用。”夹菜的筷子没拿稳,菜掉到酒盅里,泛起一朵油花。算了,和老人家没办法计较,端了酒盅想倒掉,想了想,还是皱眉喝了下去,全当泡了药酒。
对,回去泡点药酒,咋把这岔忘了。因为没有高度酒,里面泡了东西容易发酸变质,唐朝还没泡药酒的习俗,可这对咱不是问题,家里药材那是取之不尽,想泡什么泡什么,往后朝老爷子这一送,能缓解下九花玉露的压力。
程家的便饭很丰盛。老爷子喝几口话就我了起来,不时的展望一下明年的战局。突厥一直是唐帝国的眼中钉。老爷子也是存了私心的,只要打得好,打出了程家的气势,家里只要不出百年难遇的超级败家子。指望靠这个功劳再保程家百年基业。这年代,就再是滑头没良心的人,对家族还是十分看重的,‘家国’一说。就是先家后国,家族利益高于一切。
这点就是皇上都无奈的认同了,对于各大门阀,朝廷是尽可能的去迁就,只要不起贰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闹得实在厉害没王法的,挑一两个拖出来象征性惩罚一下,只要不损害门阀的利益就行。国家与门阀间长久以来形成了这种无可奈何地默契关系的确是个弊病,貌合心离的相互利用而已。盛世就罢了。一旦国难当头,首先靠不住的就是势力强横的大家族,许多屹立百年的大门阀都有墙头草的传统,崔、王、解三家就是墙头一族的经典代表。看似忠心耿耿的程家及其有可能朝那方面演化。
这些家族平日里明争暗斗不断。可朝廷一旦有拿门阀开刀的意思,马上又心领神会地抱做一团,化敌为友,风雨同舟。这些人手里看似没兵没势,可当地的影响力惊人,长安是天子脚下,还不敢造次,一旦出了京,地方上的官员都得看了门阀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