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莱摇了摇头,不吭声。
“那我猜。”悠然坐回椅子,沉吟半晌,“新罗怕我大唐占领高丽后在辽东得了根基,趁新罗、百济战乱未平,翻脸一举将两国吞并,所以派你接近我这曾经一手策划高丽攻略的兵法大家,试图得到第一手情报。”
达莱一直望着我,不吭声。
“可惜啊,你瞧,策划高丽那次是心血来潮,你们以为有一就有二,往后所有重要战役都得有我参与其中,按你们这个思路,我的确是个有价值的目标,可没想到老子不干了,改行务农卖布了,多惨?”不由得意大笑,“不管你是百济也发了,新罗也好,派我家屁用不顶,还得帮我数劳力赚钱,可怜的。这么一说我就想通了,属于长期投资,就你这么个软性子人最合适,会武艺心性机敏坚韧的时间长了反倒露马脚。不错,要是我也派你这种的过去。
老天不开眼,你冒充的那个高响南有堂姐,就恰恰在一处碰了面,要不还真让你欺瞒不知道多少年。好了,别学人家烈士就义前的样子,就问你一句,若不被识破的话,你打算就这么在我家打多少年工?”
这么一问,达莱好像活了过来,感觉脸上俩耳刮子余痛了,伸手摸了摸,“看您意思。”
“还有这号的,热沾皮?”忍不住笑,伸腿踹了一脚,“你们新罗人都这么厚颜无耻?或者百济人?反正没好东西。”
“婢子如今是关中人。”达莱咬了嘴唇顶我一句,“努力学您的教诲。”
“嗯,不错。”我满意地点点头,“好了,我不想朝远的追究,你知道我是个什么性子。如今家里缺人手,我也没功夫给你千刀万剐,一切照旧,你依旧作坊里当管事,顺便兼职卧底。干哪行要像哪行,既然伶牙利齿地何必装个傻大姐,还装得没二夫人敬业。”
“婢子本性就这样,没装。”达莱想起身,又看看我,坐正了。
“被你骗太久,心理不平衡。不着急忙事,说说吧,当时杀公主的念头怎么来的,既然是新罗人就不该干这么力不从心的事。难道你还兼职杀手?”这是我最想不通的,前因后果若没杀兰陵这一条就顺当了。
“找死,婢子进了这门就没活下去的念头了,可又不甘心一人死,所有的祸事都是您惹出来的,若能再将公主刺杀,王家里谁也脱不了罪责。”达莱说到这里眼泪又下来了。
“够坏啊。”这丫头,软软个性子能产生这么大逆不道的想法,听得我起鸡皮疙瘩,“太坏了,我开始怀疑你是倭寇了,真的。”
达莱摇摇头,泪流满面,“婢子是大族出来的人,和您一般锦衣玉食长大的,有父母兄弟,也到了说亲的年龄,门当户对的找个夫婿平平安安一生就过去了,可大族了有大族的难处……”
是啊,这话也对,这么个高风险工种,寻常女子根本就难以胜任,首先忠心度就不够,只能要那种家大业大,根本没办法变节的才保险;而且一般女子个人素质也不全面,得不到赏识,尽做无用功了。“这事就算了,你也不用朝外面报信说自己暴露了,我也假装没发生这回事,不管你以前是哪国人也不回去了,现在既然有了关中人身份,慢慢学了咱们这边的习惯,把这当了家,好好过日子,好好干出点成绩,还是那句话,不管对不对起谁,咱先要对得起自己。哦,一切照旧,包括高惠南,我现在都被你们那边人搞怕了。”
第271章 弃恶从善
审讯的没水平,和专业人士差距太大,达莱从前到后就光交代是新罗人,是大家族出身,还不知是真是假,剩下的话都我一人说了。虽然敌人很狡猾,我却准备收手了。
从打入王家的时机来看,首先就排除商业间谍的身份,至于国家机密,这是最让人放心的,她暂时在我身上还得不到太多有价值的情报。从工种上分析,达莱这就算是搭了自己一生进来,只要不暴露,她就没有出逃的借口,就算暴露了出逃,凭借周边几国敏感错杂的多边关系,达莱的同志也没有让她活下去的理由。还是待在王家舒心得多。不但安全上有保证,撇弃豪门贵族大小姐身份成为新兴产业巨头也是人生一次难得的机遇,比起特工这种朝不保夕的工作更有前途。
达莱明白这一点,或者说她愿意让我知道她明白这一点,聪明人之间的交流点到为止。很明显,达莱属于聪明人一类。她知道用什么办法让我放心。
“达莱最近开窍了?”颖望着一打才呈递上来的织造作坊管理改革拟案,惊讶道:“平时这么些办法都是夫君一手规划,达莱什么时候也长了这本事?”
“哦。”我已经看过了,拟案很新颖,办法很先进,比现行的一套管理措施更规范,除过不太符合实际外,到也称得上完美,可放了现在这个条件下就当之无愧的假、大、空。笑道:“不错,要是作坊的女工都和夫人一般的文化程度,或者可行。”
“丫头好不容易动个心思,行不行是一方面,可勇气可嘉,多少得有个勉励。”颖仔细地将草案收拾起来,打了个通眼串起来钉好递给我,“朝廷如今不是这试行、那试行的,您帮了改改全面,咱也找个工房里试行一次。成不成的不要紧,妾身也看出这内府挽了袖子和咱家争,得个聪明干练的管事比什么都强,若达莱能争这个心性,不妨就给她施展一番,胜负上有个磨砺,错错对对的让她自己体会,这产业越来越大,咱们老给她扶着到不得长远。”
颖是个合格的女主人,和以往的小心眼不同,在当家主事上能容得下手底下人出错,知道什么地方得抓紧,什么地方要放手,能任凭管家大儿子在歧山庄子施展就是例子。对这点,我这老爷们也佩服得五体投地。
内府有内府的管理优势,尤其那女管事曾经差点搞垮一家蒸蒸日上的造纸厂,积累了大量反面教材。如今凭借吸取当年无数失败经验将内府的织造作坊搞得风生水起,若说起失败是成功之母,那内府女管事的老妈就多了去了。
“想找妈,那容易。”我抓了一打子草案摇了摇,“我找达莱说说去,尽量先让她心里有个概念,先进不是这么就能得的。”
过了,想再次取得我的信任嘛,其实在作坊的事务上我一直相信她,在家庭核心事宜上除了颖和二女,我从不信任任何人,所以没必要搞大跃进这一套。该信的仍旧相信,不该信的从不相信,一切照旧。
“想显能耐啊?”给一打废纸扔了达莱桌子上,“神经病!一切照旧你不懂啊?着急蹦出来挨枪子合算,脑子长脚后跟了。”
“是。”达莱委屈地将草案收拾起来,“您息怒。”
“还委屈了?该怎么来就怎么来。你真是想让作坊好起来也罢,若存了别的心思大可不必。没意思透了。仔细看看你写的那些玩意,有几件是你自己的想法?全是拿作坊的老规矩上胡编乱凑的。”
“嗯。”达莱也不否认,点点头,“可婢子在您心里毕竟是个外人,若和以前一样……”
“要不咋说你笨呢。”拉了茶碗灌了两口,指指椅子示意她坐下,“不同身份国籍的人之间信任建立在什么上面?”
“婢子是关中人。”达莱努力想消除国籍间的隔阂,“有户籍。”
“放屁,充其量就是个国际友人。关中人有替新罗做事的?”鄙夷地眼神压得达莱抬不起头,“看,心虚是不?”
“婢子尽力了。”达莱低头喃喃道:“尽力以为自己是关中人。”
“白痴。该啥人还啥人,尽力的意思还是排斥,等时间长了,自然而然的时候才算。”摆摆手,正色道:“你现在就当自己给我打工的,拿了薪水给我干活。先考虑一举一动对不对得起自己拿的薪金,能把这么大产业交给你就说明我对你的信任度还没有降低,一心抓生产,不用再搞什么稀奇古怪的管理革新。”
“是。”达莱欠了欠身子,“婢子尽力。”
“好了,你重新理顺思路,脚踏实地的把这案子修改一遍,准确的是返工一遍,好了拿来我看。夫人还想让试行,说鼓励你的心气,照我意思就直接抡俩嘴巴子了事。”敲敲桌面,虽说案子做得有点飘,可还是却了脑子,字里行间能看出智商不低,起码比表面上看起来高不少。能从大家族里挑出来当间谍,最起码从智力上要过关吧。“焉焉的也罢,可心思要用到,尽快恢复到你没到家里以前的水平,要不我会质疑你国家人的整体智商偏低。”
“哦。”达莱不情愿地应了一声。
“哦个屁,就这么办。给你个任务,算是考验。”指了指桌子上的废纸,“两年,不,三年内将你定的草案推行到内府里去,是这,你结合实际给咱家重新规划一份,然后天马行空金玉其表地帮内府也弄一份,OK?”
“是!”达莱抬头看我一眼,“O……?”
“想说啥?觉得我不是好人?”眼神能看出来,根本不是问O……什么,是质疑我的人品。
达莱艰难地摇摇头,痛苦道:“您是好人……”
“嘿嘿,哈哈……”起身搬了达莱下巴,逼她直视我,“看清楚,就这脸型,就这气度,全天下找不出比我更好的人了!想吐?”
达莱压制着胃部痉孪,没敢接话。
“咱俩彼此彼此……等我出去你再吐。”
我怎么就不是好人呢?有这个想法就是大逆不道。今年棉花比往年旺了许多,新添的一千女工投入进去赶工,产量翻了一番,可用一年时间消化这么多原料还是有点力不从心。
“就按你说的办。”棉布尽最大能力生产供应,折合产量,难以消耗的棉花就按达莱的建议全部做了棉袄棉被投放市场,相对利润比棉布薄一点,但避免了大笔资金的积压。给二次投资创造了条件。“注意内府动静,分批投放,冬季适当加大力度,尽量避免和内府撞车,咱撞不过人家。”
吨位不够,相去甚远。内府在兰陵手里已经发展成庞然大物,史前怪兽那种,别说顶风对干,就擦边都能筋断骨折。有点后悔,当初不给兰陵说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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