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是我出事了,确定了。鼓足力气,“让九斤出去,渴。”不想让娃看我现在这样子,费力斜眼瞅了瞅窗外,“外面有人也叫进来,只许大人来。”兰陵在外面,其实根本不用瞅我就知道她在外面。
颖捧了我的脸就好像要把这玩意从我身上拆掉,可怜的,本来就娇小玲珑个人,现在成一把柴禾了,小眼睛没了,肿成条缝;唯独老四,老四还没大变化,就是眼神有点呆滞,这丫头自从进了王家没过一天舒心日子,都傻了。“老四,十七加三十六等于几?”
“五十多。”老四揉揉眼睛,才缓过神的样子,轻声道:“姐夫,你少说话,二女给你灌点水。”
挤了个笑脸,不知道有没有笑的效果,“扶我起来,我还不用人灌。二女,沏杯茶来。”渴的要命,强迫自己等待一会,四个女人都在跟前,我不能被人抓起来灌水,这不像话。“给长公主殿下也沏一杯。”
强笑了和兰陵对视着,她也在笑,对我摇了摇头,长长出了口气,“好了,死不了。还得赶去给皇兄报信,全朝都等了给你发丧呢,要死不死的真耽误事!”兰陵尽量让语调轻快些,摇了摇帕子算是告别,过门槛时候脚下一个踉跄,扶了门框又扭脸看我一眼,眼泪吧嗒吧嗒的朝下滴,手帕胡乱在脸上抹了一下,“你王叔叔活过来了,随娘进宫去,快走,不许哭!”
用力喘了几下,胸口还有点怪感觉,不过茶水还是管了事。力气回来不少。庆幸醒来的正是时候,弄不好得被渴死。“看看,蓬头垢面的。都梳洗好了再来。”二女跪坐跟前不动,还哭抽个不停。伸直胳膊碰碰她,“去,洗干净了过来,你和老四先去。夫人眯缝眼看不清东西,叫她在跟前坐坐。”
二女、老四刚出门,颖朝我跟前挪挪,给我背后又堆了个枕头垫实在。低个头又打算哭。
“我做了个梦,不好。”说这里叹了口气,“梦就当梦过去了。好吧?”
颖点点头,轻声抽泣起来,小心的贴了我身边,哽咽道:“妾身不能死。”
“好好的,没活够呢,谁叫你死?”我得多说话,躺了四天了,舌头发木,赶紧得先恢复水准,免得发怪音听的自己都不舒服。
颖拉过我的手放了眼前看,我知道一哭就这样子,眯缝眼,看东西费劲。看了半天终于放下来,“您不醒,御医来了一拨又一拨,几个老爷子都过来了,听见有人说再醒不过来就起灵台冲冲。妾身不愿意起灵台,二女带了刀子在身上,又跑了祖坟上坐了一下午,然后回来跟妾身说您要醒不过来她就跟了去……”说这里一脑袋压我胸口上,都不是哭了,我觉得她全身力气都用我身上,等不了她哭完我就该死翘翘。
“一个哭死,一个压死?”
“不是!”颖根本诶听清我说地话,只顾哭自己,说自己地,“二女就能死,她把三、四兄弟交给妾身,想干啥就干啥,可妾身连死都死不成!死不成……”
二女是疯了,这丫头发疯时候没人能拦住,亏得家里还有个知道自己死不成的。想笑笑不出来,随了颖悲痛欲绝的声调,实在也没力气伤心了。唯一值得庆幸地是老四没有跟了掺和进来,要让人黄花大闺女寻死觅活的,我真该下油锅了。
伸手摸摸颖头发,“我就知道你是家里最可靠的,一会等我骂二女。”
颖呜咽着点点头,“妾身知错了,再都不敢了。”
躺尸前地事我都想起来了,颖有什么错?真是一点错都没有。一个家族多大家底,这可不是随便让人知道的事,甚至关系到家族存亡;有能力估算的也就几个人,老四估王家家底的事肯定发生在过门以前,若过门后她大可以光明磊落的问她姐姐,哪怕直接问我。
颖对这些事情异常认真,我肯定在老四出口的一瞬间,我的管家婆起了不该起地心思,这恰恰是我最在乎的,这种心思不该用在亲妹妹身上,可能我还不能完全接受这年代的价值观,我活该气死。“好了,你给老四把话说清楚,让她明白你地道理,别让老四心里打结,日子好坏咱都得过……算了,你别去,我来说,她愿意听我的。你就趟跟前睡一觉,哭完和瞎子一样。”
颖神气好些了,摸索着拉了铺盖顺势就滚了我身边,二女和老四探头看看里面没事了,摸上炕来学了颖的模样也掀了被子趟我身边,俩人不知道几天没合眼了,松口气就困倒了,一躺下就睡了过去。
唯独老四精神头在,这姑娘乐观,恼完喊完吃睡照旧,见我身侧两边都被占了,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男人死而复生的欣喜之情,不知从什么地方变出几块点心就递了过来。
“知道我睡几天了?”
“好几天。”老四委屈的朝我跟前靠了靠,“揪心,都吓死了。开始怕我姐杀我,后来二女不想活了,我又怕她临死把我也拉去,把自己关了门里不敢出来。最后实在想看看你,心说死就死吧,拼死跑房里看你,你就醒了。姐夫,你吃点心。”
“吃完就死。去,喊人给我熬点小米稀饭,萝卜条子弄几根就行。”老四满可爱,光把自己关房子几天的本事就值得赞扬。有了老四,家里兴许能正常点,终于来了个珍惜生命的。像颖和二女俩纯属变态,一个就打算立即给自己解决了,一个还因为不能解决自己嫉妒,这都是什么世界观。
“姐夫,我叫厨房多熬些,我姐和二女这些日子也都没太吃东西。”老四风风火火又坐我脚边,能看出她现在心情不错。至少不用当寡妇了。“我一直没敢和她俩说话。俩人都疯了。”
笑着指指茶碗,示意她帮我添点水。老四没有干杂活的经验,歪七八扭端过来。托盘里已经洒了半碗进去了。“后悔不?”
“我姐不会听见吧?”老四爬了颖面前详了半天,确定睡死了才道:“我怕我姐。那天不是姐夫拦着,姐就把我杀了。真的。”
“唉。”伸手撩了撩颖鬓角的长发,轻轻挂了耳后归置好,免得睡半路让自己头发呛醒。“这会再看看你姐,好看不?”颖熟睡的样子最耐看,这么些年过来,唯独睡熟的模样没变。不禁怀念起当年破落的时候,夫妻俩坐了一起对了账本发愁,别人送点破烂礼物都当宝贝一样收着。总盼了背了人变卖些银子补贴家用。
老四点点头,“她从小就比我好看,眼睛肿着也比我迎人。”
摇摇头,“我没说相貌。这么些年,你知道我和你姐是怎么过来地不?知道那年去干什么去了?找你爹娘要钱起作坊,这事我现在还记得清楚,那时你才……”胡乱比划了下,早忘记老四当年什么模样了,“这么高,要不就这么高,二女比你还矮些。”
“姐夫,你以前真当过败家子?”一说起过去,老四就兴趣盎然,非要挤过来,压地我腿脚都麻了。
“当过吧。”习惯用这个口气缅怀下别人的过去,很有意思。“不折不扣的败家子,外面还养了女人,这你知道地。”
老四嘿嘿笑了,伸手拉过我条腿学了颖按摩的样子开始运作,看丫头揉的高兴,我也就忍了。“我姐最疼我……”说这里老四停顿了一阵,扭头看看熟睡中地颖,“姐夫,我以前估算过王家的进项,就是去年。我不想给我姐说为啥,和陈家没关系,是我自己想估的。”
不在意的摇摇头,“自己知道就成了,不用拿出来显摆。不怨你姐生气,多大的宅子就有多大的规矩,不是谁不情愿就能随意改的。咱家这宅院里百多口人,在京城算不上大家子。”说这里禁不住叹了口气,“可三、四十年后就难说了。慢慢你就明白了,不是你想地那么简单。”
“我明白,姐夫为什么气倒我也知道。您当时抽了我姐一巴掌才睡过去的。当时姐吓蒙了,扑您身上又哭又回话,我听的明白。她是为了这家好,其实姐也明白您在乎啥,我也以内这个才非进王家地。”老四坦然的看着我,没有丝毫羞怯,“既然照管那么些生意,大门大户见的多了,从没见有姐夫您这样的家主,一个也没见过。连程老爷子那么混账个老头对您都赞不绝口,不过那老混账还欠了咱家两季的纸钱,去了几次都没音讯,还拿走我好几斤烟。”
这就没办法讲道理了,既然把作坊开了成家的保护区里,就要先做好有帐难归的心理准备才是。算了,这就当走关系随了礼金,能从貔貅嘴里掏出钱来才算怪事。
坐了和老四说说话也好,小米稀饭兑几根腌萝卜味道还行,喝过去全身一阵暖和,糊里糊涂又睡过去了,再睁眼都入夜了,颖和二女守了跟前看我黯然转醒才松了口气。
看这事情闹的,我现在连入睡都让她俩感到紧张,随时随地都有与世长辞的危险,弄的人有点不好意思睡觉。要不是二女,要么是颖,反正我醒来前跟前总守个人,就好像我忽然变成了玻璃。
“要不妾身陪您去山庄里修养些日子,把冷天过去了再回来?”颖一直把自己当了事件的罪魁祸首,成天一睁眼第一件事情就是向我表达她多么内疚,然后就是不停的检讨她在王家横行十数载里犯下的重重劣迹暴行,弄的自己和战犯一样终日惶恐。
“我一个人去?”试着站起来在炕上走动,对我这年龄的人来说,休假和修养和两码事,盼望天天假期终日无所事事是懒汉们的梦想,可躺了床上当病号让三五成群的围了跟前伺候就成了烦心事,烦的厉害。
“要不二女陪您过去?妾身知道老四肯定不行。”颖百依百顺的模样和我讨论山庄修养事宜,太慈祥了,年龄大我那么一点,可没理由一下变成母后一类的东西,“这说话该忙了,家里起码得留下个人操持;加上老四满共四个人,又不能一下都跑去。”
“不去,我手上东西还没忙完呢,没看我正练习走路。”看颖还不放弃,不耐烦的一摆手,“好了,还没到说死就死的年岁上。你要真觉得自己干了错事想赎罪的话,就赶紧把鞋给我拿来。”现在外面阳光灿烂,好些天没出去,身上早就发霉了。
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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