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虽然可恶,行事毕竟有迹可循,而王羽……天知道他到底是哪里来的一身本领,更没有人知道,他的极限在哪里。袁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不断的表演,创造出一个又一个的奇迹。
这一次,看起来是没问题了,可是,这一阵又一阵强烈的不安又是怎么回事?自己又忽略了什么吗?想到这里,袁绍眼皮子又是一阵乱跳。
无视于侍从们惊恐万状的眼神,袁绍将手中的汤碗重重的往桌案上一放,强压下了翻涌的思绪,凝神思考起来。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青州主力也渡河北上了?不,不可能!如果单单只有刘岱,王羽或许能用疑兵吓住对方;但这招却对付不了琅琊的臧霸!
后者可是地头蛇,而且还是个有大志的,不可能看着青州的软肋摆在眼前还不心动。王羽的名声再大,也没达到光凭威名,就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地步。倾巢而出的青州军,也不可能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还能绝地反击。
当年的霸王项羽不一样受困于四面楚歌么?老巢被端,无论什么样的强兵,都会变成一滩软泥。
新的援兵?也不可能!兖州只有张邈有可能跟自己作对,韩馥离开冀州后,就是此人收留的。不过,他有这个心思,却没有这个实力,陈留之地已经入了曹操之手,光凭一个有名无实的陈留太守,张邈怎么可能跟自己做对?
陶谦、袁术自顾不暇;白波离的既远,在西凉军的攻势下,也不可能分兵;倒是黑山的张燕,可能会有些棘手。
此人也是个不识时务的。一个蛾贼而已,自己不计较他的身份,派了使者,指了条活路给他,他居然不识抬举,对自己的使者冷眼以对不说,还敢放出与豪门世家不两立的大话!
秉承张角那个死鬼的遗志?好,好得很,那就一起去死吧!
张燕不识相,但要说他能翻出多大波浪却也不可能,就凭黑山那些乌合之众,成得了什么气候?何况,自己又不是没有防备,虽然有数万大军赶赴了前线,不过在邺城驻守的仍然有三万以上的兵马。
黑山贼不来则已,来的下场,只会是碰得头破血流!
不是这些盘外招,意外就只能在战场上出现了,可是,麹义勇猛善战,逢、审足智多谋,还有淳于琼这个老成的宿将压阵,大军的兵甲精良,实力更是远在敌军之上,怎么想,也没有出意外的可能性啊?
除非……
袁绍心中微动,他想到了一个意外因素。
原本那就是个笑料,要不是此事,他说不定还不会这么快就下定决心,令麹义、张颌出战呢。要知道,前一场大战中,他被敌人突破到鼻子底下带来的心理阴影,还没彻底消除呢。
那纸甲之说,会是另有玄虚?
袁绍越发烦躁起来,身下的竹席带来的也不再是清凉的感觉,滚烫滚烫的,让人难以忍受,只能跳起身来。
见他跳起身,侍从们都吓得脸色发白。
别看袁将军平时接人待物,表现得既有风度,但那是对待名士,只有名士,才能在他这里享受到‘人’的待遇,至于非世家出身之人,就算是麹将军那样的功勋大将,也是谈不上什么重要性的。
至于自己这些下人,稍有不顺眼,还不是说打死就打死了?
就在他们战战兢兢,生恐袁绍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时,院外响起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拯救了他们,众侍从不约而同的在心里长吁了一口气,同时又为那个及时出现,即将要承担袁将军怒火的‘善人’担忧起来。
直到看见了来人的脸,他们才放下心,深深的将脑袋埋到了胸前。
来的是郭先生,一个用不着他们担心的人。
“是公则啊,何事这般急?”见是郭图,袁绍眼中的暴躁稍微缓和了些,对这个从在洛阳就对自己不离不弃的心腹,他多少要给点面子。
“主公……”走得急,心里更慌,郭图此刻的形容颇有些狼狈,纱帽歪斜,衣衫凌乱,仿佛魂魄都丢了般,跌跌撞撞,狼狈不堪。但长久以来的习惯,还是让他保持了足够的冷静,他没急着说正事,而是拿眼扫了一眼旁边的侍从。
“都下去罢!”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袁绍的心头,强压住心头的不安,他故作镇静的摆了摆手。
今天之前,前线已经两天没有消息回报了,算算日子,也应该……郭图表现得这么紧张,只能说明,战局不利啊!
连日来的担忧、恐惧即将变成现实,袁绍只觉眼前阵阵发黑,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透不过气来。望向郭图的目光中,焦躁消失了,代之的是更强烈的怒意,甚至还有一丝凶狠!
郭图对袁绍的性情很了解,知道他眼神背后蕴含的意味。这一仗关联的,不单是主公的面子,还有争雄天下的大计!失利的消息,足以点燃主公胸口那股烈焰,将点火者烧成灰烬。
如果有可能的话,郭图肯定不会直说,而是用和上次差不多的手法,掩败为胜,或者化大败为小负,以蒙混过关,于人于己都方便。
然而,这一次他没办法这么做,就算他那么做了也没用,没人会相信他,就算是白痴也不会。这一次败得实在太惨了,别说什么争雄天下和面子了,能不能保住冀州基业,保住身家性命都是个问题!
“主公,麹将军在龙凑中了敌人的诡计,败了……”能言善辩的郭图变得结巴起来,很简单的一句话,老半天才说完整。
“大军呢?”一直以来的担忧终于得到了验证,袁绍表现得却比郭图预想的冷静许多,也许这就是早有预计的好处吧,他紧张的追问道:“大军如今何在?”
大军?哪里还有什么大军?郭图倒是宁愿袁绍一听噩耗,就当场晕倒,这样他就不用接受袁绍的盘问,这么难捱了。
“麹将军败得太快,幽州轻骑全军出动,随后掩杀,三万大军全军溃败,被敌军追杀数十里,最后逃回信都的,十不存一……”
午后的阳光突然变得十分刺眼,晃得袁绍头晕目眩,脚下都有些站不稳了。他前后晃了晃,扶住了一边的石桌,才勉强站稳了身体。全军溃散?不应该啊,就算王羽真的勇猛无敌,但麹义当初不是靠几百残兵,稳稳挡在了自己身前吗?
直觉告诉袁绍,这里面必有隐情,但看着郭图这张死人脸,袁绍一时也没法指望对方实话实说。郭图口口声声只提麹义,显然是在为这场大败找替死鬼了,指望他把战报事无巨细的解释出来,无异于痴人说梦。
压抑着令人窒息的心跳,袁绍继续问道:“战报何在?信使何在?本将要亲自问他!”
“主公请看……”郭图递上一卷竹简,他并不担心对不上口供,因为战报是淳于琼等人商量着写的,跟他的说辞完全一致。而当事的另一方……
意识到败局已定后,麹义率军拼死断后,很是阻挡了联军一段时间,本来后军的万余人是有机会全身而退的。只可惜……
郭图不无鄙夷的想着,淳于琼等人实在不争气,明明有断后的部队,还是撇下大队,带着亲卫先溜,结果把一场好好撤退,搞成了大溃退。
结果,麹义的奋战,只是让淳于琼等人得到了脱身的机会而已。而麹义自己,至今尚下落不明,也不知是死了,还是被俘了。
但不论结局如何,这个黑锅都得让他背了。最坏的结果,也就是他降了王羽,反过来成为冀州的威胁呗?那没什么,王羽最可怕的是他本身,而不是他麾下的某个人,多一个麹义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
现在最重要的,是要面对龙凑大败后,严峻的局势。
“击败麹将军的大军后,王鹏举不肯作罢,率军趁势追击,幸好驻守清河的张将军得了消息,并及时做出了反应,率军攻向平原城,击败了留守的刘备,这才逼得王鹏举回军援救……”
除了战败的噩耗之外,更紧急的是派出援兵。张颌的反应很快,用兵也很精准,得到斥候回报后,立刻采取了围魏救赵的战略,打得留守平原的刘备溃不成军,给败退中麹义部赢得了一线生机。
麹义在进军路上,立了不少营寨,淳于琼等人若是整军而退,大可以入内防守,重整旗鼓。结果大军溃散了,就只能和追兵拼速度了,比这个,两条腿的人,又哪里比得上四条腿的马?
要知道,公孙瓒的幽州军本来就是一人三马的配置,经历了界桥之战的损失后,人马的比例更是进一步失调。追杀溃兵这种事,没有人比他们更拿手了。
张颌的加入,逼得王羽不得不回援。不过,张颌此举也算是舍己救人,幽州轻骑回援的速度太快,张颌刚退到鄢县城下,就被回援的幽州军给追上了。事先没有准备,他拿纸甲也没什么办法,等到青州的催锋营出现在战场上,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如今联军分兵三路,王羽率军围攻鄢县!田楷统率平原军西进,攻打清河城!公孙瓒轻骑北上,突入安平境内,信都危在旦夕!”
郭图将龙凑之战轻轻带过,也不单纯是为逢纪、淳于琼开脱,现在冀州的局势,只能用糜烂二字来形容。与其花心思去总结经验教训,还不如赶快想想,如何挽救这场危机呢。
清河和安平丢了的话,那袁绍这个冀州牧,就只剩下五郡之地了!何况,谁能保证敌人在攻下安平和清河之后,不会乘胜追击?
粮草不济?别傻了,下个月就是七月,秋收迫在眉睫,他们不会就地取食吗?因粮于敌,吃敌一斛粟,比自己从家里运十斛还划算!这么浅显的道理,王羽、公孙瓒都是深通兵法之人,又岂会不懂?
说起来,袁绍选在这个时候攻平原,进窥青州,打的也是差不多的主意。
所以说,现在的形势,已经危急到了极点,算是生死存亡的关头了。
就在郭图说张颌也战败了之后,袁绍就觉耳朵里‘嗡’的一声,彻底失去了感知的能力。郭图好像又说了什么,竹简上似乎也写了什么,但他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麹义和张颌既败,除了各地驻防的郡兵之外,他手上就只有驻守邺城的数万兵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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