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天跟随王羽时间虽长,但在王羽身边的时间却不多,对王羽雷厉风行,不拘礼数的作风多少有些不习惯,下意识的答道:“皆已就位。”
下一刻,却见王羽微微皱眉,宫天猛然醒悟,赶忙补充道:“楼船太大,行驶既慢,又容易暴露目标,故而弃之。末将带来了艨冲五十艘,每艘拖拽两具木筏,操舟水手俱全,皆停靠在离此东北二十里左右的河湾中,来时都是夜行昼伏,绝未被任何人发现,入夜后,就能赶来汇合。”
“很好。”王羽满意的点头,由于后世的见闻,他对没事就开会这种事深恶痛绝,所以通常都以奏事详细却不啰嗦来要求麾下文武,免得一问一答,耽误时间。
“水军已准备就绪,入夜后开始行动。”王羽大手一挥,“拿图来。”
“喏。”早有亲卫备下了舆图,这是一张局部地图,绘出的是平原周边的山川地势。
“本将观察了一下袁军的动向,发现他们正在调动之中,一部分兵马调动到平原城下,另一部分则调到河岸附近,沿河布防。调到平原的,应该是这几天参与攻城的部队,他们大多都伤亡颇重,士气低落,而调到河岸的部队,则是高览麾下的冀州精锐。”
王羽在图上,沿着黄河北岸划了一条线:“与我军正面相对的十余里,都是高览的防区,此人用兵严谨,贸然进攻,有可能将奇袭打成强袭,故而本将决定,将奇袭的登陆点,改远一点,避开此人的防区。”
没人提出异议。
王羽的决战策略,正如他一贯的风格,不复杂,却让人哪怕亲耳听到,也无法置信。
夜袭,而且是先渡河再奇袭,而且夜渡的还是黄河!在如今的技术条件下,是相当匪夷所思的。
黄河的河面宽度就已经很渡河者头疼了,更让人头疼的,是湍急的水流。因为黄河的特殊性,白天渡河,艄公尚得小心翼翼,更遑论夜渡,这计划若不是王羽提出来的,青州众将只怕要吐提议者满脸口水,这不是奇袭,而是送死!
既然是主公提出来的,那就总是有道理的,连从泰山之巅飞下来,空袭黄巾大营这种事都能行得通,夜渡黄河又算得了什么?
“也就是说,先锋部队不但要涉险渡河,而且还要趁夜奔袭十余里,发动突袭。”王羽环视众将,一字一句道:“诸君,谁可当之?”
“末将愿往!”黄忠、徐晃一起站了出来,副将们知道抢不过这二位,眼中虽然跃跃欲试,但脚下却都没动。
“公明休与某争,我射声营最擅长的就是夜战。”
“汉升兄此言差矣,突袭重在攻坚能力,如果不能在第一时间破阵催锋,突袭又岂能起到效果?”
“莫非某的弓刀不利么?”能力受到质疑,黄忠恼了。
徐晃不慌不忙道:“汉升兄在落雁谷阵斩河北名将颜良,弓刀自然犀利,可既然汉升兄已屡屡建功,这场功劳,还是让给小弟吧。”
对夜袭的艰险,两人都是毫不在意,反而为了一个先锋的位置,争得面红耳赤,仿佛落后半步,就是某种耻辱一般。
宫天倒是很想插句嘴,提醒这二位,渡河可是九死一生之事,可看看众人的神态,他打消了这个念头。现在,他算是真的明白,自家的主公为何常胜不败了,将士闻战则喜,皆如虎狼,这样的军队,焉能不百战百胜?
感慨间,耳边传来了王羽霸气十足的喝令声:“事不宜迟,今夜渡河!众将各自回去约束各自的部属,不得泄露军机,进攻起时,当人人奋勇争先。”
“末将遵令!”将领们长身肃立,用拳头将胸甲敲击胸甲,和应诺声混杂在一起,发出了阵阵怦然大响,热血开始激荡。
第381章 飞渡大河
夜风正冷。
天空中的月亮只是盈盈一弯,寒冷暗淡的星光下,人只能看清自己周围五尺左右的距离。
在如此黑暗的夜幕中渡河,就算对岸安排了巡视的人手,也很难察觉,而冀州军的警戒线压根就不可能安排到这样的距离上。
可风险同样不小,万一渡河者不慎落水,也根本不会有人来得及施以援手。能见度太低,没法确定落水者的位置。贸然举火会暴露位置,从而导致整个突袭计划的失败。
而隆冬时节的河水比冰还寒冷,只消片刻时间,便足以冻死一匹最雄壮的战马。落水者多半不是被淹死的,早在溺水之前,他们的身体就已经被冻僵了。即便仗着水性好,侥幸挣扎着到了岸边,也避免不了成为僵尸的命运。
某种程度上,岸上比河里更冷。正如后世有人冬泳,却不会有人在冬天,穿着湿透的衣服在大街上闲逛一样,利刃一般的寒风,会无情的刺透他身上的已经湿透的衣甲,带来深入骨髓的严寒,从而破坏身体绝大部分机能。
危险还不仅仅如此,在中上游,黄河是会封冻的。下游的水流湍急,温度相对高些,倒是不会封冻,但河水中却夹杂了大量的冰块,就像是冰川溶解时一样。
在激流的推动下,这些冰块不但会对水中的人造成致命的威胁,对船只和木筏等各式渡河工具,也会形成严重的威胁。一个不小心撞上了,就是船毁人亡的结局。
毫不夸张的说,王羽的突袭计划成立的基础,就是这一段近乎送死的征程。
面对这样的挑战,青州军展现出了当世强军的风范。
没有怀疑,没有退缩,甚至连疑问都没有,青州军的将士们表现得无所畏惧。
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人甚至都不太清楚,今夜自己将会被带往何方,听到军官们的召唤,他们便拎着兵器从热被窝中爬起来,提起装着甲胄的包裹,然后每个人嘴里再咬上一根木棍,互相跟随着向河岸涌去。
王羽站在河岸附近的一块大石上,尽量让每个经过的士卒都看见自己。作为数万大军的统帅,雄霸一方的诸侯,他在军中发挥作用的位置已经发生了偏移。
他不需要,也不能再象从前那样,每战必先,身先士卒的战斗在第一线,那样做,对鼓舞军队的士气和斗志没多大帮助,反而会将自己暴露给敌人,变成大军的破绽。
现在,他只要设法告诉士兵们,他和军队在一起,所有人都是在他的旗下战斗,就足以起到远超身先士卒的效果了,这就是身份带来的变化。
所以,这场行动中,唯一一处有光亮的地方,就在王羽的脚下,每个经过这里的士卒都清楚的看到了自己的统帅。
哪怕心里还有少许彷徨和对未来的恐惧,在看到那个雄壮身影的一刹那,也是一扫而空,代之的是无穷的斗志。
用不着长篇大论的训话,激情澎湃的煽动,王羽用无声的姿态,告诉了所有人前进的方向:渡河!踏阵!破敌!
就这么简单。
“启禀主公,催锋营全员到位,无一遗漏!”
“……射声营全体待命,请主公示下!”
“……羽林营”
“主公,水营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开始!”
哗哗的水声,和咔嚓咔嚓的冰块撞击声掩盖了人声,即便是漆黑的夜幕,也阻挡不了当世第一强兵的决心,同样无法干扰他们的集结。
透过黑沉如墨的夜色,王羽依稀看到了无数忠诚坚毅的面容,这,就是自己两年来一手打造出来的威武之师!他们将成为自己最可靠的力量,以疾风烈火之势,平定这个乱世,驱散华夏最浓重的那段黑暗!
他断然挥手,低沉喝令声中蕴藏着至为暴烈的力量:“开始行动!”
率先行动的是水营。
他们是王羽敢于实施这个计划的最大凭仗之一。计划虽险,但王羽可不是纯粹只懂冒险的莽夫,妥善的计划,精良的装备,有针对性的技能和训练,才是他屡屡冒险,并屡屡获得成功的根本原因。
第一批行动的是人,而不是船只。
入水声很轻,但听在耳中,却动人心魄,黄忠的听力最好,也是第一个动容,他惊疑不定的看向宫天:“这是在做什么?”
“拉索道。”宫天的神情也颇为凝重,不过看起来似乎只是在担忧任务能否完成,而不是担心下水者的安危:“大河的水流太急,就算最有经验的操舟者,也很难在水流中把握好方向,白天都是如此,更遑论夜里。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拉几条索道……”
他向对岸指一指,仿佛能真切的看见似的:“对岸已经提前打好了桩子,和案这边正好相对,只要把长索连上,木筏沿着索道前进就没问题了。要不是袁军的游骑巡哨太密集,这件事本可以提前做的,现在做,风险可是大了很多。”
这是个异想天开的办法,却不得不说很有效,一下就解决了夜渡中最危险的航向问题。由于索道都是处在事先勘探好的安全航道上,沿着索道前进,暗礁之类的危险就不存在了,登陆也相对安全。
不过事先准备比较麻烦,木桩可以提前钉下去,即便被发现,也未必会引起警惕,毕竟高唐一带是渡口,有人在河边打木桩,用以固定船只,是很正常的事。不过,若是把长索提前挂上,哪怕沉在水里,也会有很大的可能性暴露目标。
为了保障计划实施,这一环节,只能等到行动开始前,才能进行。
“真是勇士啊!”黄忠由衷的感叹道。这种天气下水游过黄河,就算能成功,性命恐怕也保不住了。他看到那几个勇士下水前喝了烈酒,可就算是再烈的酒,也不可能起到仙丹那起死回生的效果啊。
“虽然凶险,却也不是必死的,他们身上有主公亲自设计的水靠。那是一种特殊的兽皮制成的,此兽只产于辽东苦寒之地,在海边出没,名曰海豹……”半是宽慰,半是炫耀,宫天不无得意的说道。
“原来如此,主公建立水营,果然深谋远虑啊。”
青州的水军除了剿灭管承那一仗之外,基本没遇过什么强敌,一直脱离于青州军的体系之外,黄忠对水战没有了解,对水军多少也没怎么看在眼里。在他看来,水营的主要任务好像就是做买卖,是一群商贩。
今夜的见闻,改变了他的观点,在他和袍泽们的知觉之外,水军已经成长到不容忽视的地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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