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谁敢说俺是贼?”
“对,不靠自己的力气干活儿,拿刀来抢的才是贼!”
那壮汉的话引起了一片共鸣声。
霎时间,山上追逃的双方骤然颠倒了位置一般,逃的一方理直气壮,气势如虹;追的一方怒气渐消,眼神闪烁,气势萎靡,却是越追越慢了。
“别听他们胡扯,青州越富,打赢了这仗后的收获就越大。”臧霸并未尽信戏志才的分析,他总觉得徐和应该跟自己一样,是个有野心的才对。有野心的人,怎么可能不好好谈谈条件,就这么毅然决然的出手了呢?
换了自己,就算站在青州一边,也不能赶在这个时候出手啊?总要等到外敌兵临城下,这才施施然的出现,把早就筹谋好的条件——比如:割据泰山郡,默认对济北郡的统辖权之类的要求亮出来,然后再随便与外敌战上一场,让对手知难而退,以保全实力就好。
当年臧霸就是这么和陶谦合作的,把黄巾军赶到青州之后,他就直接占据了琅琊国,还有陶谦的背书。
所以,他觉得戏志才有些过于悲观了,本待再仔细想想。却没想到田丰居然敢挑衅,他干脆顺势杀上来,想着先打败一路敌军,顺便抓个重量级人质,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再说。
不曾想,敌人还没追杀上,自家的士气却一落再落,他恼怒之余,不由也有些担忧。
青州军表现出来的态度太过自信,太过从容了,难不成徐和真的变成白痴了?明明就是很精明一人啊?怎么突然就……
他的鼓舞作用不大,真正的悍匪,用不着他鼓舞,眼睛也在放光,脚下象生了风似的,越追越快。那些战意低迷的喽啰,却一心在盘算着,自己若是到了青州当个小民,一年能积下多少余裕,几年就能过上从前羡慕无比的好日子,哪里还有什么士气可言?
事实上,刚到半山腰,臧霸的队伍就已经脱节了,悍匪、亲卫们三三两两的冲在最前方,大队人马却远远的落在了后面。
臧霸终于发现不对了,他回首本待向戏志才询问,却发现戏志才压根就没跟上来。回首向山下眺望时,透过迷漫的雪雾,他发现一小队人正护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向山外退去。
“不好……”他终于警醒,心中大叫不好。
戏志才不是贪生怕死的人,很清楚这一仗对曹操的重要性,他放弃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事不可为,无力回天!
“止步,快止步!”他声嘶力竭的高喊起来,然而,已经晚了……
“杀贼啊!”西面的山坳处,喊杀声大作。像是堤坝倾倒,将压抑已久的怒潮放了出来一般,惊天而起,动地而来!
骇然看去,臧霸正看见老搭档孙观满身是伤,和尹礼互相搀扶着,跑在最前面,后面跟着数百豕突狼奔的残兵,时不时的就会有人突然倒下,滚落在雪堆里,再不见起身。
在他们身后,两杆‘徐’字将旗并肩而立,迎风招展,旗下,无数猛士高呼战号,凶猛杀来。
“杀贼!”没等臧霸有所动作,东面的山坡上角鼓齐鸣,竟是管亥去而复返了。他麾下的万余民兵,似乎完全没受先前败逃的影响,一个个昂首挺胸,战意冲天。
“保家杀贼!”紧接着,田丰的一万民兵也猛然站住了脚,转过身,挺起了各式各样的简陋武器,武器虽简陋,阵型也是千疮百孔,但每个人脸上的神情却异常坚定,让人完全无法质疑其斗志。
“杀贼!”仿佛山谷回声一般,杀声在整个旷野上回荡起来。
远方的雪雾后又隐隐出现了几条黑线。每条黑线大概都由一万多人组成,提刀的提刀,持棒的持棒,没有什么和手兵器可拿了,便举着镰刀、锄头、树枝、竹竿,甚至渔网。
几乎每个人都衣衫不整,但每一个人都斗志昂扬。
天知道青州为了此战,动员了多少民兵,臧霸已经无心去数了,他知道自己陷入了生平以来最危险的局面。
青州空虚,人多势众?这不是天大的笑话么!
青州久乱,民生凋敝,但人口总也在三十万户以上,其中单单是曾经的黄巾军,就有近百万之众。按照目前所见,所知,青州的动员力,完全可以达到全民皆兵!
近三十万青壮,百万以上民兵大潮,一人吐一口吐沫,也能把自己这三万人淹死啊。
更何况,这其中还有徐和的数千精锐,更有计谋百出的徐庶指挥调度?
无穷无尽般的旗海,仿佛某个阳光且冷酷的少年,高高临下的发出了冷笑:以众凌寡?看看吧,到底谁的兵更多!
“徐和,你这贼子居然出尔反尔?你不是说要为弟兄们找条活路吗?莫非你的活路就是给王羽当狗吗?”臧霸满心悲愤,纵声狂呼,向着做出不明智选择,害得自己功亏一篑的徐和发出了质问。
“活路?”徐和冷笑:“所谓活路,就是让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就是不让你们这些拿刀的贼,伤害到本本分分,勤勤恳恳的人!为了你的野心,就把青州搅乱,变成从前那副模样,就是活路吗?臧霸,你知不知羞耻!”
他的语声不高,但通过身边亲卫的齐声高喊,却将这一番话传遍了整个旷野,引起了无数的应和:“臧霸,你知不知耻!”
这一刻,山也应和,人也应和,无穷无尽的质问声,充斥了整个天地之间。
臧霸羞恼交集,一口血直涌上了喉间。
“杀!降者免死,顽抗者杀!”
下一刻,徐和将旗摇动,整个山野同时响应,人潮滚滚,无数兵马漫山遍野的杀将过来,即便是最悍勇的山贼,也是肝胆俱裂,手脚发颤。
“噗!”臧霸的一口血最终还是没压下去,这一仗败了,梦想成了泡影,多年来苦心营建的基业也成了空。
完了,一切都完了!
第439章 祸不单行
三天后,濮阳。
年关将近,可兖州刺史府却正为一片愁云惨雾所笼罩。大门外挂了两盏白色灯笼,宅院内隐隐传出阵阵哭声,时不时的还掺杂有几声中气十足的怒声咆哮。
路过的行人都觉诧异,匆匆在门前走过,待离得远些,就会交头接耳的议论一番。
“刺史府怎么又死人了?刘使君的头七不是刚过完吗?”
“你居然还不知道?兄台的消息也太过闭塞了。”议论纷纷间,路边有人搭茬了。回答者的语气带着三分略显做作的诧异,倒有四分得意和三分的幸灾乐祸:“河北那边打完了,听说,曹将军一个族弟死在了河北,所以……”
“河北打完了?最终胜负如何?”路人们都来了兴致,比起刺史府的丧事,河北大战的结果更值得注意。
“还用说?那霸王的名头可不是白叫的,当然是王鹏举胜了!”
“咝!这样都能打赢,不是说冀州有十万大军,又有各路诸侯齐齐上阵相助吗?想那青州一隅之地能有多少兵马,怎就……”
“兵不在多,能用得好才是名将。想那项藉当年破巨鹿,战彭城,哪一战不是以少胜多?现在这位泰山小霸王,说不定比当年的项藉还要勇猛呢。”
“这么说来,府中的那位也是……”
“可不是么。战死的是子孝将军,差不多半月之前,他与河内的张使君合兵一处,共计两万大军,与青州猛将太史慈的三百骑会战于清河东武阳……”
“多少?我不是听错了吧?”
“呵呵,没错,就是两万对三百!”
“这样也能输?”
“那倒不是,可两万大军围攻三百骑兵,却也没赢,打了个旗鼓相当……”说话之人的消息果然很灵通,不但结果,连细节都是一清二楚。
“这太史慈还是人吗?就算他勇冠三军,可他那三百骑难不成都是和他一般的悍将?否则怎能神勇若此?”众皆震惊。
“然后呢?”比起惊叹,更多的人还是更关心后续的进展。
“然后么……”消息灵通者眼珠一转,不着痕迹的往不远处的刺史府瞟了一眼。
“外面天寒地冻的,不是说话处,此间有处酒舍,若先生不弃,何妨入内浅酌一杯,也好让大伙向先生细细请教。”机灵人还是很多的,一见这眼色就明白了。
刘岱虽然不明不白的死了,却不代表兖州、青州两家的敌对关系消失了。其实,当下这个乱世之中,哪里又来的什么稳固的关系,只要没有臣服的意思,两家近邻永远都是敌对的。
在大街上说青州那位冠军侯的战绩,虽然算不上什么罪过,可曹将军府上却是死了人的,在门前说嘴,触了霉头可大是不妙。
一人提议,众人附和,一群闲人簇拥着进了路边的酒馆。
避开了寒风,一杯热酒下肚,众听客就不像在路边那么急切了,当下果真有人从头详细问起。
“这位先生,未知高姓大名?在下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先生这消息的来源……”
“贱名不足挂齿,恐有辱各位高士清听,不过这消息的来源说说倒是不妨事。”那爆料者言谈举止都不似普通人,一看就知道家世不错,他不想报名,众人也都理解,私底下传传消息不要紧,消息传出后,若是恶了曹将军,那可是要算后账的。
“河北尘烟已息,袁绍先与王君侯会战于高唐,攻城不下,其后被王君侯飞渡大河,奇袭袁营在先,后又与来援的两万胡骑会战于野,皆胜。兵败后,他无路可走,最终逃进了鄃城,结果被祢正平在城下一夜痛骂,活生生给骂死了!”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爆料者一脸肃然,沉声说道:“四世三公的袁家,已是煊赫不在,烟消云散了。所谓树倒猢狲散,因仰慕袁绍名声,从四方汇聚而来的名士们也是死的死,降的降,再有那么几个侥幸逃脱性命的,正所谓:繁华落尽皆成空啊。”
热酒散发的雾气带着一丝香醇,和此人低沉的话语一起,袅袅散于寒冷的空气中,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氛弥漫开来。
四世三公,在不久前还称雄于天下诸侯之冠,令天下人无不瞩目的袁绍竟然死了,死法还这么凄凉,居然活活被骂死……岂能不让人有种人生如梦,如露,转瞬即逝的幻灭感呢?
难言的寂静之中,有关于河北之战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