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头晕眼花也不知何人正为自己诊治,只无精打采应了一声,任他在自己头上按压找寻,忽然感觉钻心之痛,不禁放声大呼:“啊!是这儿……”言还未毕,华佗毫不犹疑便在那里下了一针,痛得曹操左摇右摆,亏了曹真他们拉得紧才没有伏倒。
帐中之人都吓坏了,医官更是怒斥道:“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此乃庸医所为!”
华佗却微然一笑:“岂不闻‘以痛为输’(以痛为输,见于《黄帝内经》即后世所谓“阿是穴”,此穴不固定,乃是指在痛患之处左近下针,因找寻此穴时病人因疼痛喊叫“啊……是”,故而得名)之法?宣发患处,通络止痛也。”他边说边轻轻捻着四处银针。
说来真有如神助,不过片刻功夫,曹操竟觉痛楚减轻,也不哼哼唧唧了,慢慢睁开眼睛,看东西也清晰多了,四个下针之处麻麻的,还渐渐有了热感。华佗示意众人快快放下帐帘,避免他受风。
那两个医官看得双挑大指:“先生好手段……真是针到症解……我等受益匪浅啊……”
许褚狠狠瞪着他们:“现在都明白了,要你们有何用?还不快滚!”一句话吓得二人抱头而窜。
曹操脸色好转,渐渐有了笑容,缓缓开了口:“多谢先生医治。”
华佗却道:“我观明公气色尚佳、体质尚壮,故而急于用针暂解痛楚,还请明公恕在下唐突。不过此乃治标,非能除病,少时还需为明公诊脉探源。”
董昭也精通一些养生之法,听他这么说,连连拱手:“望而知之谓之神,闻而知之谓之圣,问而知之谓之工,切脉而知之谓之巧。先生神圣工巧俱全,必定是位了不起的名医啊!”
曹操这才想起,让人家治了半天都没问人家名姓。陈矫在旁详细引荐,方知是故乡之人。华佗乃是孝廉之身,又系名臣陈珪所举,比之寻常巫医身份高出万倍,众人不免与他寒暄客套。过了片刻,拔了曹操身上之针,为之换上干净衣衫,华佗又叫他躺下,坐在一旁为之切脉。
曹操这会儿俨然无碍,躺在榻上不禁想起了头疼以前料理的事务,深深叹了口气:“老夫真真悔矣!若知华先生之灵妙,就该请您至许都为任峻诊疗。倘有先生妙手,伯达何至于英年早逝……子丹、文烈,你们去看看任藩走了没有,替老夫多加抚慰。”曹真与曹休依命而去。刚放下这件事,他又想起了江东孙权,赶忙嘱咐郭嘉:“你替老夫至书孔融,叫他与张纮通信,凭私下关系问问孙权出兵之底细。也怪老夫急于求成,当初错放了张子纲,想不到此人真就放胆保了孙权,实在是可恼……”
华佗看病从来是人家求到家门口,头一遭遇到曹操这等三心二意之人,提醒道:“请明公收摄心神静默一会儿,不要心挂旁务。”曹操自以为症状已消便没大碍了,原不甚相信他这一套,不过碍着方才救过自己的面子没有多言。
正在此时又闻外面人声嘈杂,有兵丁隔帘来报:“启禀主公,有邺城守将冯礼掘开突门(突门,古代城墙的一种暗门。只留城墙外侧薄薄的一层墙壁,内侧掏空再安排伏兵,守军推倒薄墙突然袭击可以杀攻方一个措手不及。而这种暗门只有城内才看得见,使用后又可以完全砌死,所以攻方不易发觉也无从下手。在战国时期就有这样的防御活动门,《墨子·守城》里有相关记载)放我军进城!”
“什么?”曹操一把甩开华佗蹦了起来,“进来!”
那兵丁这才进帐跪倒:“张绣将军所部三百余人已从突门攻进去了,可是审配从城上以巨石坠击,洞口又堵死了。”
见曹操一脸关注,郭嘉赶紧拦住:“三百多人未必能杀关夺门,主公安心看病,在下去看看。”说罢慌里慌张跟着那兵丁去了。众人又搀扶曹操坐下,这会儿早忘了什么病,一半心思飞出去了,议论半天才想起伸手叫华佗接着切脉。
“不必了,刚才已经差不多了。”华佗手捻白须道,“果不其然,明公之病起于心肝之间。”
“哈哈哈……”曹操笑了,“先生莫非故弄玄虚,老夫乃是头痛,何言病及心肝?”
“《内经》有云:‘行气血,营阴阳,决生死,处百病。’百病之源皆在脉络血气。气为血之帅,血为气之母;气无血不存,血无气不行;气行血则行,气荣血则荣;血行风自灭。《素问》又云:‘心主血脉,诸血者皆属于心。’主公血不养心,心神不宁,则发惊悸,此其病之一也。”华佗恐他不懂,又道,“昔日大禹治水,乃行疏浚之法,水流通常自然无恙。血脉如同其理,痛者不通,通者不痛。”
曹操只当他是个医者,没料到竟还举出史事来了,更觉好笑。
华佗却一本正经:“明公平日动辄恚怒,故而肝络有损,气逆行上于头,阻于脑络,故头风眩晕目不能明。脑为髓之海,此病若不除根日后危及周身百脉啊!”
曹操实在憋不住了,冷笑道:“先生方才施救,老夫感恩不尽。但我自以为周身强壮,年至五旬尚未怠于骑射,不至于似先生所言吧。”
华佗叹了口气,耐心解释道:“急则治标缓则治本。在下不治便罢,既然治病便要除根。只要明公加以调养再服用在下调治之药,数年之内必有起色,不过切忌忧思动怒啊!”
曹操虽不信他说得这么严重,但也当他是一片好心:“先生不必多言了,老夫依从你便是。”说罢亲自拿过笔墨书札。
医官再有本事毕竟是卑微之流,不能用主帅的几案,曹操肯亲手递他笔墨已经是很大面子啦。华佗双手接过,退到一旁书写药方,又招呼弟子李珰之取过药匣,单选川穹、当归、葛根、蜈蚣等物,另教士卒起火打水准备熬药。众人这才又围到曹操身边关切询问。
曹操平生未有大病,瞧着那满匣子的药材甚是好奇,见一物状若枯藤蟠虬,上面还有手指般的五个分叉,竟忍不住自李珰之手中夺了过来,笑道:“这是何物?生得如此奇特?”
李珰之一脸的忠厚相,也未遇到过这么大的官,未说话先磕头:“此药唤住当归,乃神农氏所尝,能驱温虐去寒热,还可以给将士们治愈金创呢。”他虽不会治大病,但长年伴着师傅制药,于药理药性一道已是高手。
“当归……当归……”曹操默念两声忽然眼睛一亮,“奉孝!速取一小匣来,将当归置于其中,选派妥善细作南下扬州建昌县,把此物交与太史慈!”
董昭初始一愣,继而恍然大悟——太史慈是北方青州人士,辗转流落南方归于孙氏,而此药恰唤作“当归”,岂不是隐喻他应当归来之意吗!哎呀主公,身在病中仍有此等细心,真非常人可及!
说话间郭嘉也回来了,后面跟着辛毗、许攸,还有个浑身是土的陌生人。
“情况如何?”曹操腾地站了起来。
郭嘉连连摇头:“审配已将突门堵死,进城的三百兵士和冯礼都战死了……”
“唉!”曹操一拍大腿,“就差一点儿……好可恶的审配!”
许攸拉过那个浑身是土的人道:“快快快!来拜谒曹公。”
那人跪倒便拜:“在下魏郡功曹张子谦,归降来迟,死罪死罪。”他是趁乱坠城来降的河北官员。
“免礼免礼!城内情势如何?”曹操双手相搀——张子谦这一介小吏不算什么,他关心的是城内讯息。
张子谦开门见山:“邺城实在难打。审配恐城中士卒二心,所以调集部曲家兵登城协助戍守,又叫子侄接管了各门的防务,看来是要跟曹公抗拒到底啦!”
“城内还有多少粮草?”
“粮草即将告罄,百姓苦不堪言。但审配战前已调集了不少牛马牲口。”张子谦直言不讳,“审正南这人是袁氏死党,又生性偏执,即便断粮也要抵抗到死。而且袁尚前几日遣人送来消息,说袁谭连连败绩,他可能很快就会回来救援,明公当早想对策啊!”
曹操紧蹙双眉:“我本有意围城打援,但若是审配与袁尚串通一气里应外合,战事还有变数。得想办法切断邺城内外的联系,大家有什么计策?”
邺城方圆近四十里,即便有三五万人也不可能围周全,各处营寨力量分散,袁尚与审配来往通信总是可以渗透,想要做到滴水不漏,根本不可能——荀攸、董昭等纷纷摇头,就连郭嘉都沉默不语。曹操见他们都没办法,微微叹了口气。
“咳!”这时许攸重重咳嗽了一声,“就这点儿小事还至于叫明公与诸位愁成这样?”
“嗯?”曹操回头瞅了他一眼,见许攸摇头晃脑得意洋洋,紧着捋他几根稀稀疏疏的小胡子,心知他必然有了主意,“子远有何办法?”
许攸把手一揣,尖声尖气道:“阿瞒兄!你可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当初怎么擒的吕布难道忘了?”
他仗着与曹操的老交情直呼其小名,众谋士都觉厌恶,曹操急于问计也没往心里去:“当年掘泗水以淹下邳才拿住吕奉先,此处虽有漳河之水,奈何邺县乃是大城,怎么还能用水淹之计?”
“不能水淹,可以用沟堑困死他们啊!”
曹操笑了:“我说许子远啊,邺城方圆四十里,要围城挖一条壕沟岂是寻常之事?审配不可能坐而受困,倘若出来袭击为之奈何?”
“哎呀!我的司空大人,你可真急死我喽!”许攸竟凑过去一把揪住曹操耳朵低声道,“白天咱们……到了晚上再……”
曹操眼珠一转,不禁拍手大笑:“好!好!好!”连叫了三声好,便伸手招呼许褚,“速速为老夫备马,再叫上一队卫兵,随我去漳河勘察地形。”
“主公的身体……”荀攸等人意欲劝阻。
曹操一摆手:“老夫已然无事,敌人未灭我焉敢得病啊。”说着话顶盔贯甲便往外走,早把刚才的病痛忘了个干净。
华佗赶忙拦住:“明公稍待一时,用过药再去。”
曹操觉他小题大做,笑道:“草药煎好暂且置于帐中,老夫回来再用也不迟嘛!”说罢绕过华佗出了大帐,又回头道,“华先生之针既能解老夫之痛,即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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