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圣人:曹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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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鄙的圣人:曹操-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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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王儁勉强一笑,“我今天没带琴出来。”

“我带了!我带了!”边让赶忙插嘴道,“久闻王兄善于抚琴,技法直追蔡伯喈,我也好此道,今天怎么能错过?一会儿他们赛弓马,我可要与你较量较量琴技。”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边兄过奖了,在下有幸听过一次蔡伯喈鼓奏《广陵散》,真乃天籁之音,难望其项背。”

“《广陵散》?”边让略一迟疑,转头对孔融道,“这可不是一般的琴曲,《广陵散》乃当初聂政刺韩王之曲。”

“哦?”众人听他这么一说也来了兴趣。

“聂政之父为韩哀侯铸剑,逾越工期未成,韩王将其杀死。当时其母正怀聂政,逃入深山而产政。待其长大,聂政发誓为父报仇,要刺杀韩王。他习武学剑,以泥瓦匠身份混入韩王宫,行刺未成,于是逃进泰山,随一隐士钻研琴术。他又怕被人认出,就漆身为厉,吞炭变音,还击落满口牙齿。苦练十年,弹得一手好琴,辞师下山再刺韩王。他重归韩国,在街头弹琴时,琴声悠扬引得观者成行、马牛止听,一下子声名鹊起。韩王下旨召其进宫弹琴,政藏利刃于琴内,神态自若,抚琴弄音。待韩王闻音痴迷之际,抽出短剑,猛地一扑,韩王猝不及防,当场毙命。聂政自己割面挖眼,自屠出肠而死,一时间无人能辨刺客是谁。而当初他入宫刺杀韩王时所奏的曲子就是这支《广陵散》。”

“边文礼果真博学超凡呀!”曹操夸奖道。

可有一件事曹操万不会料到,这个边让素来与他的同乡桓邵交好。昔日曹操为救卞氏姐弟杀死桓府管家,这件事桓邵没少与边文礼诉说,所以边文礼从一开始就对曹操存有芥蒂。他听到曹操的夸奖,故意不理不睬,兀自与众人说道:“这《广陵散》乐谱全曲共有四十五个乐段,分为‘起音’、‘刺韩’、‘冲冠’、‘发怒’、‘报剑’、‘自残’六个部分,我曾习学过,实在是太难了,只通贯了‘发怒’、‘报剑’、‘自残’后三段。”

“那真是巧了,”王儁来了精神,“我听蔡邕演奏时暗自默记,也能勉强弹出‘起音’、‘刺韩’、‘冲冠’这前三段。”

“好啊!咱们俩凑起来也能合成整曲,一会儿就试试看。”边让喜笑颜开。

“文礼兄,习学鼓琴有多久了?”曹操又讪讪问道。边让还是不理不睬,反倒对众人侃侃而谈:“鼓琴乃君子之道,昔日钟子期听俞伯牙之曲,想来子期乃深山隐士,伯牙也算得上忧国忧民之良臣。倘若那俞伯牙不是良臣,而是家世丑陋,仗势欺人杀民抢女的劣官,岂配与善鼓之高人为伍?莫说听他弹的琴,连他说的话都用不着听!”

曹操再痴也明白这话是冲自己来的。“家世丑陋”说的只能是他这个宦官之后;“仗势欺人杀民抢女”明明指的就是打死桓府管家藏匿卞氏的事儿。他脸上发烧,心里一阵恼火,有心说明此事经过,又一想:这事在座诸位多半不知,说出来反倒自取其辱。于是咽了口唾沫,站起身走开了。

他踱到离大伙稍远的地方,望着辽阔的原野和远处的几片林子,心里又是激愤又是伤感,暗道:“救卞氏岂是我的过错?难道就由她叫那个恶奴糟蹋了?我有什么错?他们还拿这事刺我的心。我明明为官正派,终不免被人耻笑侮辱,还有人道我是酷吏作为,把我与王吉之流归为一伍……就因为我是宦官之后‘家世丑陋’?宦官之后就要受这些人的白眼吗?他们的作为就比我干净吗?天呐,若能自择出身,谁愿意托生在这样的人家!难道只有低下头谄侍阉人,走家族受人唾弃的老路才能在仕途中立足吗?谁能真正理解我啊……”

“孟德不要多想。”

他一回头,不知什么时候袁绍和楼圭站在了身后。

袁绍脸上带着关切的笑:“就知道你这个人心事重。文礼与那个桓邵相厚,见事未免有些偏激,他说的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今天出来是寻乐子的,不要坏了兴致。”楼圭也随着解劝了两句。

“嗯,没有。”曹操怔一会儿,“不是说好射猎吗?我一身装扮都备好了,什么时候走?”

“现在就去!”袁绍见他想排解郁闷,赶紧附和道,“我可是随何伯求习的箭法。畅谈兵书不过是纸上谈兵,今天可要与你比上一比!”

“好呀,子曰:‘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比比就比比!我没正式学过射箭,不过早年跟夏侯惇兄弟混过一阵子,自认还是有两下子的。子伯,怎么样?你也露两手?”曹操一扫胸中阴霾问楼圭。

“我这两下子就不另立山头丢人了……这样吧,我给孟德做个副手,怎么样?”

“大个子,你这是有偏有向!你既帮了孟德,那我也得叫个帮手才算公平!”袁绍一回头,“公路!带上咱的家伙,咱和孟德、子伯他俩比比弓马!”

“好咧!”袁术乐得一蹦,忙不迭到马前准备弓箭,扯开嗓门嚷:“嘿!我们兄弟射猎去,哪个跟我们同去,猎回来的野味有一份呐!”

王儁、边让、孔融、袁基这几个都是不好武的。王、边二人这会儿正在兴头上,在一道讨论抚琴和文章,自然不肯去。袁基与孔融比曹操、袁绍他们年纪大不少,俩人在一处闲话些官场上的事,也就顾不得陪他们了。倒是张超和臧洪这两个小家伙来了兴致,嚷着要去。

“你们别起哄了!小孩子瞎掺和什么?”袁术乜斜着眼睛,有些瞧不起他们。

“袁公路,你别目中无人!俗话说秤砣虽小压千斤,你不信咱们马上见高下。”张超努着小嘴不服不忿。

“就是的!我们怎么就不行?我打小跟爹爹习学弓马,会的恐比你还早呢!你那把骨头跟骷髅架子似的,一阵风吹得晃悠,还敢笑话我们?”臧洪也一脸坏笑说,“一会儿我跟张超俩小的一拨,看你们谁能开得起我那张硬弓!夺一个彩头臊臊你们这些个长荒了的!”

这俩小子与袁术斗口,仨人聒噪了好一阵子才各备弓马出发:曹操与楼圭一组;袁绍、袁术一组;张超与臧洪也凑了一组。六个人行出去老远,看有一片林子才勒住了马匹。

袁绍指指画画道:“咱们各自行动,过一时三刻回到此处,看谁猎到的多就为胜,输的把猎物全给赢的一组。”

“不好不好!”臧洪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还是一起进去,看有什么猎物,咱们一起争射,谁射倒猎物并夺在手里算胜。”

“那也行!不过这主意是你出的,待会儿你年纪小争不到手可不准赖皮。”

“争不到手的还不定是谁呢!”臧洪信心满满地拍了拍胸脯。

几个人计议已毕,一并催马进了林子,各钻树木寻找猎物。张超人小马也矮,却能低过树枝蹿在最前面,不多时就发现一只健壮的麋鹿卧在草间,笑道:“诗云‘呦呦鹿鸣,食野之苹’,小弟我得了这个头彩喽!”说罢搭箭就射,可惜他人小力短,一箭只射在了鹿身旁的草地上。这一箭把鹿惊了,只见它动了动耳朵,张望到有人来了,撒开腿就往林子深处跑。

这下所有人都看清了,各自抡开鞭子打马就追。曹操与袁绍、袁术跑在最前面,瞄准了鹿的方向紧往前赶。曹操与袁绍的本事没什么出奇的,都是勒住马才开得准箭,所以仅仅是追;倒是袁术的本事出众,催动他的白马,挥鞭之间已然搭弓在手,看准了方向嗖嗖嗖连放三箭,但都被那鹿躲了过去。曹操暗暗称奇:袁公路倒有些身手,人不可貌相!

袁术三箭落空已然恼怒:“短毛小畜生!我一定射死你!”说着忙往前赶,一不留神叫树枝挂住了头上皮弁,抖楞半天才甩开,反落到了后面。这时楼圭也赶了上来,匆忙间放了一箭,仍旧没有中。那鹿又一阵害怕,转身向南而去,曹操见是时候忙发一箭。这箭奔鹿头而去,只见那鹿一低头,箭却中在了左边鹿角之上,那鹿带箭而走;曹操一阵咋舌。鹿儿受惊太过,匆匆忙忙奔袁绍而去,袁绍大喜:“这个彩头我夺定了。”刚要搭箭,张超却一猛子扎到他身前。“坏小子!你竟挡我放箭!”袁绍抱怨一声;张超不理他,却也勒不住马了,只大声喊道:“子源!看你的了!”

说话间臧洪已到近前,铆足了力气就是一箭,也未能射中,中在了一棵树上。奇在这箭力道过人,箭身竟没入树干足有两寸,众人都是一惊:“这小子好大力道!”

麋鹿掉头继续南窜,众人则继续追赶。怎奈那鹿脚力强劲,撩开蹄子跑得飞快,众人催马又要绕树避枝低头晃身,勉强只能跟上。张超的人小马慢不一会儿就落下了;楼圭的个子太高,一不留神刮住树枝从马上栽了下来,爬起来一看衣服都破了,拍拍土不追了。只有臧洪和袁术赶在最前面,曹操、袁绍紧随其后。

曹操刚开始与袁绍齐头并进,但时间一久就落在了袁绍后面。曹操自与袁绍相交,两人颇为和睦,为何颙奔走更是亲密。但他始终对袁绍有一种竞争之心。这会儿见袁绍的马通身缎子般黑亮,马蹄在秋草间践踏着,掀起的枯草败叶在空中打着转儿,料是此马出众。曹操常与夏侯兄弟骑马,本精于此道,见他马好不敢懈怠,生怕落在后面,连连挥鞭打马,总算是抄到了袁绍前面。众人跟几团旋风似的直追出一里地,眼看那鹿窜出了林子。四个人有前有后拖枝带叶也出了林子,瞅见麋鹿一阵乱射,还是没有一支中的。

这时只见正前方不慌不忙跑来一骑,马上端坐一人。此人生得膀阔腰圆,腿长臂粗,头戴虎皮弁、佩雉鸡尾,身穿绛紫色武服,披一件绿色大氅,腰系八宝玲珑狮蛮带,宽松的中衣,足蹬薄底快靴,身背一张画雀大弓、鹿皮箭囊。面上观此人二十出头,面色黝黑,方面大口,鹰钩鼻子,龙眉凤目,大耳朝怀,一张海口紧闭,嘴角自负地往下垂着。坐骑是一匹暗灰色高头大马,辔头上挂彩穗,系着铃铛叮叮作响。

那人瞅见鹿儿也不对众人开言,赶忙执弓搭箭,耳轮中只听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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