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圣人:曹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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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鄙的圣人:曹操- 第4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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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论以往之事,董昭与钟繇皆在西京朝廷任职,私交甚笃,也都曾为曹操奉迎天子之事出力。但自从董昭与荀彧失和以来,以荀氏为首的颍川士人都对他产生了厌恶,作为颍川士人的钟繇自然也会受影响,不过表面还是和和气气称兄道弟:“公仁贤弟,我是受丞相诏命而来。”

“为了凉州的事?”

“大概吧。”

董昭见他不愿多说,也不好再问,只道:“幕府正在修缮,小弟为您带路。”

“有劳。”

卞秉在上面扶着栏杆赔笑道:“钟公先去见丞相吧。我这工头实在走不开,这帮干活的小子,不催他们就不知道着急。过几天要是下雨,这活可就不好干了。忙完这几天,我一定带两坛酒到馆驿给您道乏。”

“承情、承情!”钟繇挥挥手含笑而过,眼见邺城大道宽阔,里舍井然,不少的官衙府邸都差不多完工了,心下不免嗟叹——惨败回来还敢搞这么大的工程,还建得这么快,曹孟德倒是心宽!

董昭一边引路一边介绍,不多时又来到一座府门前,拱手让道:“这就是幕府正门,元常兄请。”

钟繇抬头观看,这座门与方才西边那座一模一样,不过已经完工。门楼巍峨肃穆,上有卫兵瞭望把守,黑漆大门却紧紧关闭。打发走车马,二人自东角门而入,里面的卫兵显然很熟悉董昭,连问都不问,还拱手施礼。门内有石板铺的甬路,左右遍植松柏,及四时不谢之花、八节长春之草;没多远就是二门,又有侍卫把守,都是人高马大膀阔腰圆的汉子,手握长枪大戟,甚是威严。钟繇暗叹幕府防卫森严,哪知一抬头——还有第三道门!

如此前行直至第四道门才算尽头,这里守门的都是身披金甲,肩挎弓箭,腰佩利刃的亲信虎豹士。董昭到了此处也不那么随便了,上前亮出名刺才能通行;刚跨过门槛,见长檐下列着七八张杌凳,有个身材魁梧相貌凶恶的黑脸将军正跟校尉们聊天呢。

钟繇一眼认出是许褚:“哟,这不是许将军吗?”

“末将参见钟大人。”许褚如今也四十多了,但虎颔虬髯愈显凶悍,说起话来憨傻朴实,杀起人来却是个魔头!

“不敢。”钟繇连忙相搀,“您可是身经百战,受封关内侯的人物,我哪敢担您的礼?”

“什么关内侯关外侯,俺就是个粗人!”

钟繇爱惜他憨厚人品:“谁不知您勇力过人,军中之士誉为虎侯?”

“虎侯?哈哈哈……”许褚仰面大笑,“那都是当面奉承我,背地里他们都叫我虎痴。”一句话逗得旁边的校尉全乐了。

钟繇又问:“怎不见曹纯、吕昭他们?”

许褚道:“吕昭那小子如今出息了,不当家将放出去做官了,最近抓了几伙土匪,还被丞相嘉奖呢!曹纯将军嘛……南征染了病,大老远的不好折腾,留在谯县休养呢,听说不太好。”

钟繇见他颇有忧虑之色,不再提曹纯之事,转问道:“丞相招我前来,现在能见吗?”

许褚一拍大腿:“正跟小的们念叨这个呢,想起来就有气,前天不知从哪儿跑来个小子,竟对了丞相的心气,又是赠金又是赐宴,这会儿在后面陪着丞相用饭呢!那家伙油嘴滑舌,跟这府里最下作的奴才没什么分别,真不明白丞相看中他哪点了。真真可恶!”他抱怨够了才道,“别人来也罢了,你们就进去吧。在堂上等会儿,少时丞相便出来。”

钟繇千恩万谢——说归说笑归笑,他知道许褚的脾气,有一次曹丕身披甲胄要见曹操,竟被许褚挡在外面等了小半个时辰。今天能允许进去等,已是天大的面子。

过了这道门钟繇才注意到,原来里面好大一座院落,方圆竟有一里,皆以青砖铺地,当中铺了仪道;院子正中央有一座高达两丈的大堂,斗拱飞檐气势恢宏,光石阶就十多级,一丈宽的楠木大门上挂着匾额,写着“听政堂”三个大字,又是梁鹄的手迹。而在院落的左右两侧,除了偏门还各有几座精致的小阁,似是掾属办公之地。

钟繇看得清楚想得明白——臣子府邸修成这样明显是逾制的。这哪是什么幕府,分明又是一座皇宫,这听政堂俨然就是朝会的大殿。若不是南征受挫兵败而归,恐怕曹孟德早在这里身披龙袍口宣天命了。

董昭道:“我还有差事在身,不能陪元常兄见丞相了。您只管到堂上坐坐,一会儿丞相就来。我就少陪了。”

“多谢多谢,您请自便。”钟繇拱手作别,迈步上了大堂。到里面一看,才知与原先没什么分别——古朴的屏风、不饰雕琢的帅案,连个香炉都没有,两旁的坐榻还是旧的。看来曹操虽兴建殿阁,但朴素之性未改,这些寒酸的东西往崭新的大堂上一摆,颇有些空荡荡的感觉。

此刻连个伺候差事的小厮都没有,钟繇背着手踱来踱去,猜测曹操叫自己前来的目的,抬眼间正看见帅案上有份展开的书简,似乎不久前刚批示完。他忍不住好奇,凑上前歪着脑袋看起来。

自古受命及中兴之君,曷尝不得贤人君子与之共治天下者乎?及其得贤也,曾不出闾巷,岂幸相遇哉?上之人求取之耳。今天下尚未定,此特求贤之急时也。“孟公绰为赵、魏老则优,不可以为滕、薛大夫。”若必廉士而后可用,则齐桓其何以霸世!今天下得无有被褐怀玉而钓于渭滨者乎?又得无有盗嫂受金而未遇无知者乎?二三子其佐我明扬仄陋,唯才是举,吾得而用之。

原来这是一道《求贤令》,曹操兵败赤壁,深感一意孤行为祸不浅,因而折节下士再求贤才。加之近来内部不稳,多有非议之声,这样做也可摆出虚心纳谏的姿态讨好世人。钟繇反复读了两遍,不禁沉吟:“唯才是举……唯才是举……重才而不重德……”

哪知刚念叨了这么两声,屏风后有人搭茬:“唯才是举,非重才而不重德,而是德者取其德,才者取其才!”当朝大丞相曹操从后面转了出来。

钟繇举目观瞧:曹操身穿灰布便服,一根黄杨木簪子别顶,腰上松松垮垮系着根带子,脚下趿着履,一副居家的日常打扮。对于五十六岁的人来说,曹操不甚显老,只是略有些发福;手捻着花白的胡须,微笑着点头——看来他精神不错,似乎已经从兵败的失落中解脱了。

钟繇欲拜却被曹操伸手搀住,这才看见曹操身后还跟着几个掾属。一人体质瘦弱身材矮小,一人相貌丑陋体态猥琐,一人高大俊朗英气勃勃,一人举止潇洒顾盼神飞。钟繇不晓得,他们是王粲、和洽、杜袭和杨修。自郭嘉死后,就属这四人最得曹操器重,已成为新一代宠臣。

紧接着一前一后又跑出俩孩子。前面那个蹦蹦跳跳甚是活泼,再看后面那个,钟繇吓一跳,莫非曹冲死而复生?仔细打量才发现这孩子比曹冲小,虽相貌相近,却多了些忸怩怕羞之态——他叫曹据,环夫人所生,是曹冲的同母弟,曹操割舍不了对曹冲的怀念,把他挽在身边聊以慰藉。前面那个叫曹林,是美人杜氏所生,也很得宠。

“元常远道而来辛苦了吧?”曹操随手拍着曹据的肩膀,“你这孩子,愣着干什么?快给老大人拿坐榻啊!”

“哦。”曹据今年十二,也不算小了,却生性胆小,见了生人都害羞,最后还是曹林过去把坐榻搬来,放在帅案旁。

曹操轻轻摸着曹据的头:“快给大人行礼啊!”

“诺。”曹据蹭过来作了个揖,又一溜烟躲到父亲身后。

曹操连连摇头:“算了,你们出去玩吧。”影子永远是影子,这孩子只是长得像曹冲,却没有曹冲的灵性。

曹林拉着曹据蹦蹦跳跳出去了,王粲、和洽等也自觉有碍,恭维钟繇几句也告退了。钟繇刚一落座便摸袖中军报,哪知还没拿出来,曹操先开了口:“韩遂攻灭张猛之事我已知晓。”

钟繇一怔——我得到消息快马兼程,何人竟能比我还快?

曹操苦笑道:“张猛虽无意造反,可他毕竟杀死邯郸商,韩遂讨之未为无名,自作孽不可活啊!”

钟繇却道:“可韩遂并非出于公义,乃为扩充势力。”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曹操接过迟到的军报,连看到没看就扔一边了,“韩遂地盘原本在西凉,后因讨伐高幹染指关中。他麾下酒泉太守徐揖有意归降朝廷,因而计划诛杀郡中豪强黄昂,机事不密反被黄昂所杀。徐揖麾下有个死士名唤杨丰,跑到武威郡找张猛搬兵,被张猛任命为都尉,回去招兵买马擒杀了黄昂。你想想,张猛动了韩遂的根基,韩遂能不找他拼命吗?”

钟繇越发称奇——其中还有此等隐情!西凉地处偏远,我在弘农都不甚了解,丞相何以了如指掌?莫非有人通风报信?

他还未揣摩透,不料曹操又抛出个骇人的内幕:“你还不知道吧,这次举兵马超也暗中参与了。”

“什么?”钟繇又吃一惊,“他父亲、兄弟在朝为官,难道不怕为祸家门?”

曹操茫然望着堂外,一字一顿道:“什么父子之情手足之义?天下之至难测者,人心也!”

“以丞相之意,此事如何处置?”

曹操手捻须髯,缓缓道:“韩遂贼心不死,马超阳奉阴违,又有关中诸将为羽翼,若不除之必为后患!”他原先主张以抚代剿,但南征失败后人心不稳,关中越来越难以掌握;而且去年段煨、韦端相继过世,曹操失掉两枚在朝廷和关中诸将间斡旋的棋子,已改用蒯越为光禄勋,韩嵩为大鸿胪,转而拉拢荆州士人对抗刘备。招安之路渐渐走不通,他与韩遂等割据军阀的矛盾早晚要爆发。

钟繇也同意曹操的观点,他久在弘农,目睹关中诸将骄纵不法之事甚多,早已深恶痛绝,不过碍于形势不能下手罢了。这会儿听闻曹操决议征讨,提醒道:“以丞相之力讨之不难,只可惜没有出师之名。”不论如何,关中诸将当的都是朝廷的官,名义上归属朝廷,既然攻杀张猛构不成造反,那凭什么讨伐人家呢?

曹操拿起笔来在空白绢帛上信手写了四字:讨伐张鲁。

钟繇初始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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