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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笑了,对丁氏道:“我说大奶奶,你听见没有,你这妹子见识多高。有此贤妻,丈夫何愁不死于谏?”
“别胡说八道!”俩老婆都把眉毛立起来了。说话间曹德也走过来了,空着手还是没找到球,摇头道:“阿瞒你可真行!这哪是蹴鞠呀,成了捉迷藏了,我可不找了。我看算了吧,明儿你就要启程了,回去早早歇着。”曹操站起身瞅瞅弟弟,道:“子疾,你说说,我这议郎应该怎么个当法?”
“我又不当官,管你那么多?”
“兄弟,你是不当官,但是你读书比我读得多。你说这有没有专门给当官的人看的书?”
“当官的人看的书……”曹德笑了,“当官若是真有窍门就不往外传了,自己谋仕途去了!”
“唉……皇上也太小气,大老远征我入朝,才给个小小议郎。”
“都是咱们曹家名声不好呀。”曹德把头低下了,“要是经籍世家,从征议郎到拜九卿,最快的半年时间。咱家就别提了,莫说你当个京官还叫人家踹出去了,就是咱爹,位列九卿有十年了吧?就差一步到三公,这一步就是迈不上去。”
曹操的祖父曹腾乃是宦官,当初因为帮助外戚梁冀迎立孝桓帝而臭名远扬。其实那也罢了,可是曹操的父亲、曹腾养子曹嵩却不修文德,整日里谄媚那些宦官,当初保着大宦官王甫,结果拍马屁拍到马掌上,反而摔了大跟斗。后来起复是好事,但又是托了大宦官曹节的人情,这总让曹操兄弟心里惴惴的。
曹操点点头道:“这没出身,再没人提携,可怎么混呢?”
曹德一听反倒笑了:“哥,你是聪明人,这点儿道理还不知道?我告诉告诉你。”他却不说什么了,扭头冲着远处林子大喊:“宜禄!宜禄!你小子出来!”一听见喊声,秦宜禄赶紧蹿了出来,一路小跑到他们兄弟近前:“大爷、二爷,您有什么吩咐?”
“这大冷天的蹴鞠,竟有人说我们哥们不雅,你说这事好不好?”
秦宜禄笑道:“怎么不雅啦?您二位高兴不就成了嘛!这圣人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球’,您哥俩这么好球,这不是君子吗?说你们不雅的人那是胡说八道。”
“哈哈哈……”诸人无不大笑,“好一个君子好球!”
曹德看了哥哥一眼,又对秦宜禄道:“你知道是谁说不雅吗?就是我们老爹说的。”
“老爷说的呀。”秦宜禄吓了一跳,支支吾吾道:“那、那……那他说得对呀!这蹴鞠也得端端正正的呀,这敞胸露怀的是不太好。虽说几位女眷都是自家人,还是避讳点儿好!”
曹操冷笑一声:“哼!那要是我们兄弟说好,我爹爹说不好,你觉得谁说的对呢?”
“这个……”秦宜禄跪下了,“小的算个什么东西呀!哪敢管主子家里的事儿?我说话您就当个屁,别问小的了。”
曹德一摆手:“去吧去吧!”待他走远对曹操道,“兄长,你看到没有?这就是一条为官之道。这顺情说好话一条就是他秦宜禄的拿手好戏,你这个议郎上任去了,遇到事儿跟人顶起来了,人家就要嫌你多事,只要你肯顺情说话。谁还能恼你?哥哥,您以往太锋芒毕露了。”
曹操想了想,摇摇头道:“话虽这样讲,颠而不扶,危而不持,则将焉用彼相矣?”
“哥,你得看当今是什么样的皇帝,若是文景开明,你可以逆着来,若是孝武暴戾,你可就得顺着啦!”
“你这话没道理,若是孝哀有龙阳之癖,我是不是还得主动献身呀?”曹操说着看了卞氏一眼,卞氏抿着嘴直乐。
曹德叹了口气:“这个不行也就罢了……楼异!楼异!”
“等等,二爷!”楼异答应一声,但是老半天才从林子里钻出来。满身的衣服也刮破了,似乎还崴了脚,但是却找到了绣球,“二爷,球找到了。”
曹德又对兄长说:“看见了吗?这样也行,不言不语低头干自己的差事,不表功不多嘴,人家得了好处也要高看一眼!就比如你这个议郎,有差事你就低头去干,莫管别人说什么,这样也能升得上去。”
曹操再次摇头:“这个也不好,虽说我不去挤对别人,但也不能叫人挤对了。低头办差事两眼一抹黑,那什么都不知道了。差事办不成是你的罪过,办成了还不够别人表功的呢!这等蠢事我可不干。”
“大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想如何?”
这次却轮到曹操喊人了:“丁冲!你个醉猫,大午后的,喝酒干什么?蹴鞠!”丁冲连头都没回一下,摆弄着手里的酒葫芦道:“我爱喝就喝!你管得着吗?”
曹操笑道:“子疾,你听到没有?这才是我想要的。”
曹德愕然,半晌摇头道:“此非食俸禄之道也……咱们回家吧。”
“等等!”曹操抓起楼异刚找到的绣球,用力给上一脚,只见球远远飞出,又进了林子。曹操随即喊道:“走啦!咱们都回家!秦宜禄去找球,不找到不许回去!”
因为有女眷,一家子赶了两辆车,说说笑笑回了曹家的庄园。如今曹家已经不一样了,曹嵩有了栽跟头的体会,把大笔钱财都给了小儿子曹德,叫他求田问舍积攒家财,以备不时之需。曹德就成了一方的地主。起庄墙,栽篱笆,许多事还未处置定。曹操不喜这等营生,下了车便钻进自家小院里,正瞧见自己的小舅子卞秉给丫鬟环儿吹笛子,便打断道:“你小子他妈又来了,外院那么多事,你二哥都快忙死了,就不去帮帮忙吗?”卞秉与她姐姐卞氏一样,乃是卖唱的出身。
闻此言环儿赶紧躲了,卞秉收起笛子道:“我是找姐夫来的,有个事儿跟你念叨。”
“你能有什么事儿?”
“我前天到郡里去给夏侯元让(夏侯惇)送点儿东西,在他那儿听人说,大宦官曹节死了。”
“哦?有这等好事?”曹操笑了:曹节一死,他们家与宦官之间再无瓜葛了,以后便可有个好名声。
“真的死了,皇上给他追了个车骑将军衔。”
“什么?车骑将军这等封号竟然会给一个阉人!”曹操有些气愤,“曹节有什么功劳,党同王甫,祸国殃民,这样的奸臣还封他做车骑将军,即使在边疆出生入死也得不了这等高位呀!”
“您也不要气恼,现在这世道,气也是气不过来的!姐夫,明天无事,我送您进京吧!”
“不用你!”曹操气哼哼道。
“姐夫,您这次带家眷走吗?”
“不带。”
“真不带?”
“你怎这么婆婆妈妈的?说不带就是不带。”曹操这句话说完,卞秉喜不自胜,拍着手去了。曹操正自诧异,却见丁氏夫人走出来道:“他怕你带着小环儿!人家都有个惦记的,偏你不知道惦记谁。”
“大奶奶,”曹操笑道,“今晚我去你屋。我这一走听不到你教训,恐怕不习惯呢!”
“去你的吧!”丁氏嫣然一笑,转身要去。曹操一把拉住她的手道:“妻啊!我这家里可就全托付你了。”
丁氏长出一口气:“走吧!再长的胳膊也拉不住你那颗心呀!”
转天一早,曹操便带着两个长随秦宜禄、楼异,离了谯县赶奔洛阳。家里出乱子的时节常来常往也惯了,三人不坐车只骑马,真似箭打的一般就往洛阳奔。日夜没歇,用了两天就到了洛阳。
一别京城又有一年多了,街市繁华依旧,不过与以往不同,现在自己是干净身子,靠明经举仕,家里与宦官又没了牵扯,可谓自自在在。打马到了城东永福巷曹氏官邸,远远就见家门口停了两辆官车。家人一看大少爷回来了,赶紧往里让。楼异、秦宜禄安置东西,曹操径赴书房见父亲——老曹嵩的官场秘事多,但凡会客都在书房,而绝少用客堂。
曹操才走到书房门口,忽听里面父亲说话:“曹老公爷这一死,以后就要指望张大人、赵大人您二老了。”
曹操颇感诧异,探头道:“爹!我回来了!”
“哟!快进来快进来!”曹嵩赶紧把他叫进来,“我给您二位引荐,这是犬子曹操曹孟德。”曹操进来深施一礼,抬起头才看见屋里坐着两位官员,都是四十多岁,体态雍容,穿着便装,但看着有些别扭。
“虎父无犬子啊!”
曹操一听他们说话,那嗓子尖尖的——又是宦官!没胡子!
曹嵩笑眯眯引荐道:“这两位是赵大人、张大人,皇上身边的,你应该知道的吧。”
张让、赵忠这两个阉人曹操自然是听说过的,当年党人禁锢,这两个阉人在其中也未起什么好作用。虽然不似王甫、曹节那两个老阉贼专横跋扈,但也绝非善类。
赵忠笑道:“曹公子就是当年棒杀蹇图的洛阳县尉吧?”
“正是在下。”曹操嘴上总得客客气气。
“听说征了议郎是吧?”赵忠似笑非笑。
“是。”
“老桥玄又为国进了不少贤才,陈温、鲍信,还有你曹孟德啊!都是桥玄举荐的人……”赵忠说到这儿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一眼张让,张让会意点点头。
曹嵩心里明如灯,桥玄虽然辞官了,当初却是阉人的死对头,儿子刚来就被他们盯上了。他连忙笑道:“哎呀!瞧您说的,谁举荐的不也是朝廷的人吗?既然是给皇上家办事的,难免要托您二老关照啊!”
“不敢不敢!”张让推手谦让。曹嵩一转身,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两个小锦匣来,递给张让、赵忠道:“这有个小物件,不值什么钱,您二位留着玩吧!”
两人打开一看——一对金牛,珍珠的眼睛,玛瑙的犄角,掂在手里都压腕子。张让马上笑道:“这合适吗?”曹操看着有气,心道:“不合适你们递回来呀,怎么揣怀里了呢?”
赵忠讪笑道:“令郎公子我们定会在万岁跟前美言,不过……”他皱了一下眉头,“蹇硕现在可不比当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