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怀一马当先,来到一座山边。只见山下一人,坐一匹红砂马,手抡大刀,拦住喝道:“拿买路钱来!”汤怀道:“你要买路钱吓?什么大事,只问我伙计要便了。”那人道:“你伙计在那里?”汤怀把手中烂银枪一摆,说道:“这就是我的伙计!”那人大怒,举起大刀,照着汤怀顶门上砍来。汤怀把枪一举,架开刀,分心刺来。那人在马上把身子一闪,还刀就砍。刀来枪架,枪去刀迎,战有一二十个回合,真是对手,没个高下。
恰好岳大爷等四个人一齐都到,看见汤怀战那人不下,张显把钩连枪一摆,喝道:“我来也!”话声未绝,山上一人红战袍,金铠甲,手提点钢枪,拍马上山,接住张显厮杀。王贵举起金刀,上前助战。山上又跑下一人,但见他面如黄土,遍体金装,坐下黄骠马,手把三股托天叉,接住王贵大战。牛皋看得火起,舞动双锏打来。只见一人生得青面獠牙,颔下无须,坐着青鬃马,手舞狼牙棒,抵住牛皋接战。
岳大爷想道:“不知这山上有多少强盗?看他四对人相杀,没甚高低,我若不去,如何分解?”便把雪花鬃一拍,却待向前,只听得山上鸾铃响,一个人戴一顶烂银盔,穿一副白铠甲,坐下白战马,手执一枝画杆烂银戟,大声喝道:“我来也!”
不分皂白,望着岳大爷举戟就刺。岳爷把枪一逼,搭上兵器。不上五六个照面、七八个回合,那人把马一拍,跳出圈子,叫道:“少歇,有话问你!”岳大爷把枪收住,便道:“有话说来。”那人道:“我看你有些面善,不知从那里会来?一时想不起,你且说是姓甚名谁?从那里而来?”岳大爷道:“我等是汤阴县举子,在武场不第而回,那里认得你们这班强盗!”那人道:“莫不是枪挑小梁王的岳飞么?”
岳大爷道:“然也!”那人听了,慌忙下马来,插了戟,连忙行礼道:“穿了盔甲,一时再认不出,多多得罪了!”岳大爷亦下马来,扶住道:“好汉请起,为何认得小弟?”那人道:“且待小弟唤那几个兄弟来,再说便了。”正是:一笑三生曾有约,算来都是会中人。不知那人如何认得岳飞,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金兀术兴兵入寇陆子敬设计御敌
诗曰:渔阳鼙鼓动喧天,易水萧萧星斗寒。金戈铁骑连蕃汉,烟尘茄角满关山。
却说那人上前一步,高声叫道:“列位兄弟,休得动手,都来说话。”那四个人正战到好处,忽听得那人叫,便一齐收住兵器,上前来道:“我们正要捉拿那厮,不知大哥为何呼唤小弟们?”那人指着岳大爷道:“此位正是挑梁王的岳飞!”四人听见,便一齐下马,来与岳飞行礼。岳大爷亦叫汤怀众兄弟一齐过来见了礼,便问那用戟的道:“请问众位好汉尊姓大名?”那人道:“小弟姓施名全,这用刀的兄弟唤做赵云,那使枪的兄弟叫做周青,拿叉的叫梁兴,用狼牙棒的名吉青,我们五个是结义弟兄。因来抢武状元,不意被大哥挑死梁王,散了武常小弟等欲待回家,怎奈囊空羞涩,思量又无家小,不如投奔大哥。来到红罗山下,恰遇着一班毛贼拦路,被我们杀了,众人们留我为主,因此在此胡乱取些金银财帛,以作进见之礼。不想在此相遇,适才冒犯,幸勿介意。”岳大爷大喜,施全等忙请众位上山,摆了香案,一齐结为兄弟。各各收拾行李,跟随岳大爷一齐回转汤阴居住,终日修文演武,讲论兵机战法。按下慢表。
且说那北地女真国黄龙府,有一个总领狼主,叫做完颜乌骨达,国号大金。生有五子:大太子名为粘罕,二太子名为喇罕,三太子答罕,四太子兀术,五太子泽利。又有左丞相哈哩强,军师哈迷蚩,参谋勿迷西,大元帅粘摩忽,二元帅皎摩忽,三元帅奇握温铁木真,四元帅乌哩布,五元帅瓦哩波。管下六国三川多少地方,每想中原花花世界,一心要夺取宋室江山。一日,老狼主登殿,当有番官上殿启道:“军师回来了。”老狼主命宣来。当时哈迷蚩上殿,俯伏朝见已毕,奏道:“狼主万千之喜!”老狼主道:“有何喜事?”哈迷蚩奏道:“臣到中原探听消息,老南蛮皇帝让位与小皇帝钦宗。这小皇帝自即位以来,不理朝政,专听那些奸臣用事,贬黜忠良。兼之那些关塞上边并无好汉保守。今狼主要夺中原,只消发兵前去,包管一鼓而可得也。”老狼主闻奏大喜,即择定了十五日吉利日子,往校场中挑选扫宋大元帅。出榜通衢,晓谕军民人等,都到校场比武,各官领旨退朝。
到了那日,老狼主摆驾往校场中来,到演武厅上坐下。两边文武官员朝见已毕,站立两旁。且说那演武厅前有一座铁龙,原是先王遗下镇国之宝,重有一千余斤。
老狼主即命番官传旨高叫道:“不论军民人等,有能举得起这铁龙者,即封为昌平王、扫南大元帅之职。”旨意一下,那王子、平章、军盯将士,个个想做元帅。
这个上来摇一摇,涨得脸红;那个上来拔一拨,挣得面赤。好象蜻蜓撼石柱,俱各满面羞惭,退将下去。老狼主道:“当年项羽拔山,子胥举鼎,难道我国枉有这许多文武,就没个举得起这千斤之物?”正在烦恼,忽然旁边闪出一人,但见他生得:脸如火炭,发似乌云。虬眉长髯,阔口圆睛。身长一丈,膀阔三停。分明是狠金刚下降,却错认开路神狰狞。
原来是老狼主第四个太子,名唤兀术。他本是天上赤须龙下降,要来扰乱宋室江山的。当下上前俯伏奏道:“臣儿能举这铁龙。”老狼主听了,大喝一声:“与我绑去砍了!”左右番军答应一声,登时就把兀术绑起。
列位看官,你道老狼主听见自家儿子能举铁龙,应该欢喜,为何反要杀他起来?
只因有个原故。那兀术虽然生长番邦,酷好南朝书史,最喜南朝人物,常常在宫中学穿南朝衣服,因此老狼主甚不欢喜他。今日见无人举得起铁龙,心中正在烦恼,却见他挺身出来,一时怒起,要将他斩首。早有军师哈迷蚩连忙奏道:“今日选将吉期,正要观太子武艺,如何反要将他斩首?乞狼主详察!”老狼主道:“军师有所不知,你看满朝王子、各平章、武将尚举不起,量他有甚本领,出此大言。这等狂妄之徒不杀了,留他何用?”哈迷蚩又奏道:“凡人不可貌相。依臣愚奏,且命四太子去举铁龙,若果然举得起,即封为前职,去夺中原,得了宋朝天下,此乃狼主洪福;倘若举不起,然后杀他,也叫他死而无怨。”老狼主依奏,即命将兀术放了,叫他去举铁龙,若举不起即时斩首,以正狂妄之罪。
番军领旨,即将兀术放了绑。兀术谢了恩下厅来,仰天暗暗祝告:“我若进得中原,抢得宋朝天下,望神力护佑,举起铁龙。若进不得中原,抢不得宋朝天下,便举不起铁龙,死于刀剑之下。”祝罢,就左手撩衣,右手将铁龙前足一提,就举将起来,高叫:“父王,臣儿举铁龙哩!”老狼主一见大喜,各殿下、各平章那个不称赞。文武官员、军民人等齐声喝采,俱说:“四殿下真是天神!”
那兀术将铁龙连举三举,哄咙一声,将龙撩在半边,上厅来,拜见父王缴旨。
老狼主即封为昌平王、扫南大元帅,总领六国三川兵马,带领军师参谋、左右丞相、各位元帅并那各邦小元帅。选定良辰吉日,发兵五十万,祭了珍珠宝云旗,辞别父王,进兵中原。真个是人如恶虎,马似游龙;旗旗蔽日,金鼓喧天。
且说兀术领兵在路行了一月有余,到了南朝地界。第一关乃是潞安州。此关有个镇守潞安节度使,姓陆名登,表字子敬。夫人谢氏,止生一子,年方三岁。这位老爷绰号小诸葛,手下有五千多兵,乃是宋朝名将。这日正坐公堂,忽有探子来报:“启上大老爷,不好了!今有大金国差主帅完颜兀术,带领五十万人马,来犯潞安州,离此只有百里之遥了。”陆节度听见,吃了一惊,赏了探子银牌一面,吩咐再去打听。
即时令旗牌官出去,把城外百姓尽行收拾进城居住,把房屋尽行拆了,等太平时照式造还。又令各营将士上城紧守。又差旗牌到铺中给偿官价,收买斗缸,每一个城垛安放一只,命木匠做成木盖盖了。令军士在城上派定五个城垛,砌成灶头三个。又令制造粪桶一千只,桶内装满人粪。又取碗口粗的毛竹一万根、细小竹子一万根及棉花破布万余斤,做成卿筒。一面水关上下了千斤闸,库中取出钢铁来,画成铁钩样子,叫铁匠照式打造铁钩缚在网上。又在库内取出数千桶毒药,调入人粪之内,放在城上锅内煎熬,放入缸内,专等番兵到城下,将滚粪泼下。若是番兵粘着此粪,即时烂死。晚上将钩冈布在城头之上,以防番兵爬城。料理已毕,然后亲自修下一道告急本章,差官星夜前往汴梁,求朝廷发兵来救应。陆老爷恐怕救兵来迟,失了潞安州不打紧,那时连汴梁亦难保守。放心不下,又修了两道告急文书,一道送至两狼关总兵韩世忠处,一道送与河间府太守张叔夜,求他两人发兵前来相助。差人出城去了,陆老爷自家就率领三军,上城保守,昼夜巡查。正是:设就陷坑擒虎豹,安排铁网捉蛟龙。
花开两朵,各在一枝。书中慢讲陆老爷准备停当。再说兀术领兵,一路滚滚而来,来到了潞安州,离城五十里,放炮安营。陆老爷在城上观看番兵,果然厉害。
但见:
满天生怪雾,遍地起黄沙。但闻那扑通通驼鼓声敲,又听得咿呜呜胡茄乱动。东南上千条条钢鞭铁棍狼牙棒,西北里万道道银锤画戟虎头牌。来一阵蓝青脸,朱红发,窍唇露齿,真个奇形怪样;过两队锤擂头,板刷眉,环睛暴眼,果然恶貌狰狞。波斯帽,牛皮甲,脑后插双双雉尾;鸟号弓,雁翎箭,马项桂累累缨毛。旗幡错杂,难分赤白青黄;兵器纵横,那辨刀枪剑戟。真个滚滚征尘随地起,腾腾杀气盖天来。
有诗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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