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众弟兄急急忙忙走到这个所在,白茫茫一片无边无际,原来是太湖边上。
天又昏黑,又无船只,好不惊慌!只得沿着湖边一路下来,见几株绿杨树下系着四五只渔船,前面又有几只大官船。那弟兄七人走近船边,诸葛锦叫道:“驾长,我们是临安下来,要往京回去的。贪走了几里路,无处歇宿,烦你渡我们过湖,多将银钱送你。”那渔翁道:“天色晚了,过不得湖。”岳雷道:“天既昏黑,又无宿店,没奈何,就借你船里坐坐,等到天明罢!”渔翁道:“我们船不便。”用手一指道:“你再走去,不到半里路,这一带林子里有个湖山庙,倒可借宿得一宵。”
岳雷谢了,就同众人到得林子内一看,果然有个古庙。旁边还有一二十间草房,俱是渔房住家之所。诸葛锦道:“你们且站着,待我先去说明了,休得大惊小怪。”
众人依言,就在树林下立着。诸葛锦走到庙前,把门敲了三下。里边走出一个老道来,开门问道:“是那个?”诸葛锦深深作了一揖,说道:“小可弟兄们自临安买卖回来,贪赶路程,失了宿头,特来借宿一夜,明日过湖,望乞方便!”那老道人道:“这个不妨!但是荒凉地面,诚恐亵慢。”诸葛锦道:“说那里话!打扰已是不当了!”把手一招,弟兄们一齐进庙,各各与老道人见礼。
忽然,殿后边走出一个人来,将众人细细一看,对岳雷道:“这位官人,可是岳二公子么?”岳雷道:“我是姓张,不晓得什么岳二公子。”那人道:“二公子,你不要瞒我,我非别人,乃是元帅的家将王明。一同四个人,随了大老爷进京。到得平江就被校尉拿了,把王横砍死,我们四人各自逃难。我到此间恰遇着我那哥哥,就以此庙里安身。我今日在镇上买办香纸,听得吕巡检拿住二公子,明日解上临安,因此我纠合众人驾着渔船,专等他来时抢劫。你的相貌宛然与大公子一般,况且图形上一些不差。不知二公子为何到此?”岳雷听了,不觉两泪交流,便把前后事情细细说明。王明便道:“二公子且免悲伤!现今秦桧又差冯孝往府中抄没家私,装着几船,今日正泊在这里过夜。我们想个方法,叫那奸臣不得受用我们的东西方好。”
众人听了,俱各大怒道:“我们就去把那些狗奴杀个干净!”诸葛锦道:“不必莽撞!我们只消如此如此,万无一失。”众人大喜,各人准备。王明端正夜膳,与众人饱食一顿。
挨至二更时分,来至湖边。王明照会小船上渔人,将引火之物搬上小船。一齐摇至大船边,轻轻的将船缆砍断,慢慢的拖至湖心。将引火之物点着,抛上大船,趁着湖风,尽皆烧着。可怜满船之人走头无路,有的跳出火中,也落在湖内淹死。
众人立在小船上面,看得好不快活。牛通道:“妙呵!如今是火德星君拿去送与海龙王了。”看看船已烧完,众人方才摇回岸来。那冯孝死在船中,尸骨葬于湖内。
也是附助奸臣、陷害忠良的报应。明日,地方官免不得写本申奏朝廷,行文缉拿。
且按下不表。
且说众弟兄回转庙中,已是五更将荆宗良道:“如今坟已上了,冯忠淹死了,冯孝烧死了。二弟还是往那里去好?”岳雷道:“我母亲、兄弟等一门家属俱流住云南,未卜生死。我意下竟往云南去探问,何如?”牛通道:“二兄弟既是要往云南,我们众人都一齐同去罢!”诸葛锦道:“不可造次!此去云南甚远,况且二兄弟画影图形,捉拿甚紧,如何去得?我前日一路来时,闻得人传说:‘牛皋叔叔在太行山上聚有数千人马,官兵不敢征剿。’我们不如前往太行山,向牛叔叔那里借些人马,往云南去探望伯母,方为万全。”牛通道:“吓!我一向不知他在何处。
原来依旧在那里做强盗,快活受用!待我前去问他,为什么不领兵与岳伯父报仇!”
当时众人议定了主意。王明便去杀了两口猪,宰些鸡鹅之类,煮得熟了,烫起酒来,大家吃得醉饱了。
天色渐明,王明将众弟兄的行李搬上小船。另将一船,把向日收得岳元帅那匹白玉驹并那口宝剑,送还岳雷,物归故主。众人上船渡过太湖,直到宜兴地方上岸。
王明拜别了二公子,仍旧回太湖去了。这里弟兄七个把那行李一总拴缚在马上,一齐步行。不敢出京口旧路,远远的转到建康过江,望太行山一路而来。
有话即长,无话即短。一日,来到太行山下,只听得一棒锣声,走出二三十喽罗拦住,叫道:“快拿出买路钱来!”牛通上前大喝一声:“该死的狗强盗!快快上山去叫牛皋来见太岁。若是迟延,叫你这狗强盗一窝儿都要死!”喽罗大怒,骂道:“黄毛野贼,如此可恶!”方欲动手,岳雷上前道:“休得动手!我乃岳雷,特来投奔大王的,相烦通报!”那些喽罗听得说是岳雷,便道:“原来是二公子!
大王日日想念,差人各处打听,并无消息。今日来得恰好!”就飞奔上山通报。牛皋大喜,随同了施全、张显、王贵、赵云、梁兴、吉青、周青一齐下山迎接。岳雷和众人相见过了,一同上山来到分金亭上,各各通名见礼。牛皋便问起从前一向事情。岳雷将一门拿至临安,幸得梁夫人解救发往云南,又将上坟许多苦楚说了一遍。
牛皋听了,大哭起来。牛通怒哄哄的立起身走上来,指着牛皋大喝道:“牛皋!你不思量替岳伯父报仇,反在此做强盗快活,叫岳二哥受了许多苦楚!今日还假惺惺哭什么?”牛皋被儿子数说了这几句,对二公子道:“当初你父亲在日,常对我说:‘孝顺还生孝顺子,忤逆还生忤逆儿。’今日果应其言!”岳雷道:“侄儿欲往云南去探望母亲,因路上难走,欲向叔父借兵几千前去,不知可否?”牛皋道:“我们正有此心。贤侄且暂留几日,待我打造白盔白甲,起兵前去便了。”一面吩咐安排酒席,款待他众弟兄。饮至更深方散,送往两边各寨内安歇,不提。
且说岳太夫人一门家眷,跟着四个解官、二十四名解差,一路往云南进发。一日,已到南宁地方。那南宁当初来朝却叫做“南宁州”,就是柴王的封疆。自从柴桂在东京教场中被岳爷挑死,他的儿子柴排福就荫袭了梁王封号,镇守南宁。因得了秦桧的书信,晓得岳氏一门到云南必由此经过,叫他报杀父之仇,那柴排福就领兵出铁炉关,在那巴龙山上把住,差人一路探听消息。那日,岳太夫人到了巴龙山下,见一派荒凉地面,又无宿店,只得打下营寨,埋锅造饭。那探子连忙报上巴龙山。
柴排福听报,就上马提刀,带了人马飞奔下山,直至营前,大声喊道:“谁来见我!”这边家将慌忙进来通报,岳太夫人好不惊慌。张英道:“太夫人放心,待小人去问他。”太夫人道:“须要小心!”张英遂提棍出营,但见那小柴王头戴双凤翅紫金盔,身穿锁子狻猊甲;外罩一件大红镶龙袍,腰间束一条闪龙黄金带;坐下一匹白玉嘶风马,手抡金背大砍刀。年纪只得二十上下,生得来威风凛凛,相貌堂堂。张英把手中浑铁棍一摆道:“这位将军,到来何干?”柴排福道:“岳飞与孤家有杀父之仇,今日狭路相逢,要报昔日武场之恨!你们一门男女,休想要再活一个。你是他家何人,敢来问我?”张英道:“我乃濠梁总兵张保之子张英是也!
我家元帅被奸臣陷害,已死于非命,又将家眷充发云南。就有仇怨,也可释了!望王爷放一条路,让我们过去罢!”柴王道:“胡说!杀父之仇如何肯罢?你既姓张,不是岳家亲丁,快把岳家一门送出,孤家便饶你。不然,也难逃一命!”张英大怒道:“你这狗头!我老爷好好对你说,你不肯听我。不要走,吃我一棍!”便抡起浑铁棍打来,柴王举刀来迎。一个刀如恶龙奔海,一个棍似猛虎离山,刀来棍格,棍去刀迎,来来往往,战了百十来个回合。张英的棍,只望下三路打;柴王的刀,在马上望下砍,十分费力。两人又战了几合,看看日已沉西,柴王喝道:“天色已晚,孤家要去用饭了,明日来取你的命罢!”张英道:“且饶你多活一宵。”柴王回马上山。张英回身进寨,夫人便问道:“却与何人交战这一日?”张英道:“是柴佳之子。因当年先大老爷在武场中,将他的父亲挑死,如今他袭了王位,要报前仇。小人与他战了一日,未分胜负,约定明日再定输赢。”岳夫人听了,十分悲切。
到了次日,柴王领了人马,又到营前讨战。张英带了家将出营,也不答话,交手就战。正是棋逢敌手,又战了百十合。柴王把手一招,三百人马一齐上来捉张英。
这里众家将亦各上前敌住,混杀一常张英一棍,正打着柴王坐的马腿上,那马跳将起来,把柴王掀在地下。张英正待举棍打来,幸得柴王人多,抢得快,败回上山。
柴王坐下喘息定了,便吩咐众军士小心牢守:“待孤家回府去,多点人马,出关拿他。”众军得令,守定铁炉关,不与交战。
柴王飞骑进关,回转王府。来至后殿,老娘娘正坐在殿中,便问:“我儿,你两日出关,与何人交战,今日才回?”柴王道:“母亲!昔日父王在东京抢夺状元,却被岳飞挑死,至今尚未报仇。不意天网恢恢,岳飞被朝廷处死,将他一门老小流徙云南。孩儿蒙秦丞相书来,叫孩儿将他一门杀尽,以报父王之仇。如今已到关外,孩儿与他战了两日,未分胜败。因此回来多点人马出关,明日务要擒他!”那柴娘娘听了,便道:“我儿,不可听信好臣言语,恩将仇报!”柴王道:“母亲差矣!
岳家与孩儿有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怎么母亲反说恩将仇报!”娘娘道:“吾儿当初年幼,不知其细。你父亲乃一家藩王,为何去大就小,反去抢夺状元?乃是误听了金刀王善之语,假意以夺状元为名,实是要抢宋室江山。所以你父死后,王善起兵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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