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八十六县,南方的割据局面至此结束。
据说,这次钱俶入朝,臣民都知道他将有去无回,造了保俶塔祝愿他能平安回来。然而钱俶不仅没能南归,连做大梁布衣寿终正寝的权利都没有,他的死也是疑窦丛生的。雍熙四年(987年),钱俶得病家居,有一个叫赵海的宦官夜访其宅,拿出一粒药说是太宗所赐。他服下后,家人都惶惶不可终日。几天后,钱俶向太宗说了这事,太宗居然大惊,逮捕了赵海,决杖流配沙门岛,似乎他从来不知这件事。但赵海敢于假传圣旨,显然是令人怀疑的。其后,钱俶的病一直未好过。次年八月他生日那天,太宗遣使赐宴,当晚他就暴死,结局与李煜相去不远。
建立北汉的是后汉高祖刘知远之弟刘旻,后周代汉以后,他就割据太原称帝,仍以汉为国号,史称北汉。北汉虽局促一隅,军队却十分强悍,且与契丹成犄角呼应之势,地势又易守难攻,成为宋朝统一最难啃的硬核桃。太祖虽实行先南后北的战略,却始终关注着北汉的动态。
开宝元年(968年)八月,北汉第二代国君刘钧病死,在王位传承上引起了政局动荡,太祖认为有机可乘,就派李继勋、党进和曹彬率军北伐。北汉派名将刘继业(即杨业)抵抗,同时向辽朝求救。宋军直逼太原城下,太祖传诏北汉新国主刘继元投降,遭到拒绝。在契丹诸道驰援的情势下,李继勋唯恐腹背受敌,只得撤兵。
太祖心有不甘,次年二月御驾亲征。他一方面名各州调运粮饷到河东战场,一方面派兵扼守契丹可能驰援的军事重镇。大军抵达太原城下,太祖筑长围攻城,但城坚难下,于是掘汾河水灌城,城中虽然恐慌,但仍顽抗。太原城久攻不下,而契丹的援军虽然受挫,依旧在北边造成很大的压力。时已炎夏五月,淫雨连绵,宋军中疫病流行,太祖只得被迫撤兵。宋军撤退以后,太原城排除积水,大段城墙圮坏倒塌,辽朝使者见状大为赵匡胤惋惜,说:“宋军倘若先浸而后涸,太原城就易手了。”
南唐灭亡以后,南方的统一已大势明朗,次年秋天,太祖命令党进、郭进和潘美等兵分五路第三次伐汉,希望由自己来砸碎这颗硬核桃。但不久他就突然去世,把问题留给了太宗。太祖虽未平定北汉,但三次北征,已大大消耗了北汉的实力,在第二次北征以后,还把北汉境内的居民大量迁徙到内地,使其只剩下一个地荒民寡的空壳子。
太平兴国四年,太宗见政权初步巩固,便急切的企图通过攻灭北汉来实现太祖不能完成的功业,以提高自己的地位和威望。正月,他任命潘美为北路都招讨使,分四路攻打太原城;同时命郭进为石岭关都部署,以阻击契丹援兵。
二月,太宗御驾亲征,所遣兵马在十万以上。三月,郭进在石岭关(今山西太原北)南截击来援的辽军,辽军死伤严重,所幸耶律斜轸的后续部队赶到,才扼住宋军的攻势,得以退兵。另一方面,潘美指挥宋朝大军围困太原城,自春至夏,昼夜攻打,矢石如雨。
四月,太宗抵达城下,督诸将攻城越急,太原城几乎城无完堞,城头箭集如猥。城破在即,太宗传诏北汉主速降。刘继元见大势已去,亲信逃亡,只得出降。宋得十州一军四十一县,五代分裂局面至此宣告结束。
以中原王朝的传统眼光看来,这也可以说是海内一统了。但从大历史的角度看问题,海内一家的范围也在扩大,而与宋对峙的辽夏今政权也和前代旋扑旋起的柔然、突厥有所不同,作为一个稳定的政权实体,他们也加入到融天下为一家的历史过程中来了。而在这一融合过程中既有和平相处的乐章,也有兵戎相见的血污。北汉刚平定,宋辽之间就形成了唯一直接的对峙,如何应对这一局面成为宋太宗的当务之急。
细说宋朝14:从高梁河之战到雍熙北伐
辽太宗率领契丹骑兵直下后晋都城开封时,宋太祖年方二十,对这一浩劫应该是刻骨铭心的。北宋建立以后,图谋燕云,拱卫中原,可以说是他一贯的夙愿。他建立了封桩库,积存每年的财政盈余,打算蓄满三五百万以后,与契丹交涉索还燕云的土地与民众。倘若契丹同意,这些款项就作为赎款,否则就散尽库钱,招募勇士,武力攻取。他做了一个估算,倘若以二十匹绢的价钱换算一个辽兵的首级,辽朝十万精兵用二百万匹绢也就搞定了。太祖的这一规划,表明他是对辽和战当作严重问题来郑重对待的。因而终太祖之世,宋辽之间基本维持互不侵犯的状态。
太平兴国四年(979年),太宗出兵攻北汉,已做好了与契丹开战的思想准备,而北汉终被攻灭,也令太宗自我感觉良好。于是他决定挟战胜之余威,取燕云之故地。实际上,攻打北汉从正月到五月,已经是师劳饷乏,完全不宜再开打新的战役。何况这时的辽朝在景宗统治下,经过十余年休养生息,经济大有好转,政治也算清明,关键是涌现了耶律休哥、耶律斜轸这样智勇兼备的名将。宋朝又没有经过充分的前期准备和严密的军事部署,仓促上阵,显然是难操胜算的。这时,殿前都虞候崔翰迎合太宗的旨意,上奏鼓吹道:“所当乘者,势也;不可失者,时也。”于是太宗决意攻辽。
五月下旬,宋军自太原诸路并进,越过太行山向河北平原集结。六月十三日,太宗从镇州(今河北正定)亲自督军北上,正式发动北征。十天后宋军进抵南京(今北京)城下。辽将耶律斜轸见宋军兵锋略盛,便引军退驻得胜口(今河北昌平西北),耶律沙则撤到清河北(今北京清河镇附近),互为犄角,声援南京。
宋太宗误以为耶律斜轸只能据守险要以自保,便派一部进行监视,自率主力日夜攻城,命宋军围城三匝,穴地而进。辽朝守臣韩德让日夜登城指挥,力保城池不失。宋军围攻半月,疲惫劳顿,粮草因运输线过长也开始紧缺。
七月初,辽朝所派耶律休哥率领的驰援大军已抵达前线。他先以弱兵五千诱敌,再以精骑三万从他道绕到宋军南侧,发动猛攻,席卷而北。六日,耶律沙进军城下,与宋军激战高梁河(今北京西直门外),耶律休哥和耶律斜轸也各率所部分左右两翼向宋军发起猛烈的攻击。
宋军急调围城部队迎敌,城内辽军见援军赶到,便开门列阵,鸣鼓助攻。宋军在辽军数路猛攻下,全线崩溃。次日黎明,太宗在混战中腿上中了两箭,仓皇奔逃至涿州,因箭伤无法骑马而换成驴车继续南逃。辽军追杀三十余里,耶律休哥身上也多处受伤,不能驭马,便改乘轻车追逐,至涿州未获宋太宗而还师。
在高梁河之战中,就兵力对比而言,宋军明显占上风,但却以残败而告终,使宋初以来培植的宋军精锐元气大伤。究其战败的内部原因,一是战略上的轻敌,以为挟战胜北汉的余威,必能奏功。二是战术上的失策,屯兵坚城之下,不做打援的部署,乃至处于内外数路夹攻的被动境地。三是士气的不振,将士连续作战,身心均已疲惫,将领中甚至有掳掠北汉妇女充当军妓,其军心涣散、士气低落可以想见。
为了南京围城之役,当年九月与次年十月,辽军两次攻宋,双方互有胜败,谁都不敢说胜券稳操。现在自宋太祖就志在解决的燕云十六州问题,对太宗说来成为一个棘手的难题。首先,战端一开,已经切断和平解决的所有可能。大言既出,不打则贻笑天下,威望扫地;若打则覆辙在前,胜负难料。太宗有点进退两难。
太平兴国七年,趁辽圣宗新即位之际,宋太宗甚至谋求与契丹恢复以前的和平状态,但因没有正式的国书而遭到拒绝。而要下国书求和,太宗还拉不下这面子。在接到辽朝拒绝的信息以后,太宗重新开始积极备战。
雍熙三年(986年)正月,经过长期准备,宋太宗决定再次发动大规模的伐辽战争,史称雍熙北伐。之所以这时发起北征,太宗是出于对内外形势的判断才做出的。
先说对内,高梁河战败时,军中见太宗不知去向,竟有人打算拥立太祖之子赵德昭,这令太宗深感皇位未稳,于是转而注意内政。到雍熙初年,不仅太祖之子都已死去,连居于准皇储地位的皇弟廷美也已贬死,太宗最后一块心病已经除掉,因而可以放心攘外了。而自南京围城之役以来,七年来战略物资的准备积聚,也足以对付一场大战。
再说对外,太宗误信边将的报告,以为“契丹主少,母后专政,宠幸用事”。从表面现象来看,辽圣宗这年才十六岁,说得上是“主少”;政事听命于其母承天太后,说“母后专政”也名副其实;而承天太后也确实重用她所钟爱的韩德让,在大计方针上多有听从,以“宠幸用事”评断也相去不远。
但承天太后与韩德让共掌朝政称得上是黄金拍档,这一时期也是辽朝历史上最辉煌的年代。就以边境防务而言,承天太后在圣宗即位当年,就任命耶律休哥为燕京留守,允许他便宜行事,总令南面的军务。史称耶律休哥在这一期间“劝农桑,修武备,边境大治”。他不仅是一代名将,也是有眼光的政治家,对宋朝的进犯早有防备。因而宋太宗在对外征战时机的选择上,是绝对错误的。
雍熙北伐是宋太宗亲自指挥的,这次他没有亲征,而是用阵图遥控指挥。阵图是宋代猜防武将,实行“将从中御”政策的产物。宋太祖是宋代皇帝中唯一的天才军事家,他用将“专而不疑”,只在命将出师前作简要的指示和告诫。太宗的韬略远不能与乃兄相比,却自以为是军事天才,对武将的猜忌防范之心十分强烈,为了“将从中御”,就预先设计好阵图交给出征的将帅,让他们不折不扣执行。太宗、真宗两朝阵图最为盛行,但也是对辽战争一败再败的年代。战争形势瞬息万变,在当时通讯条件下根本不可能及时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