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宗后来颇思郭氏,派密使召她入宫,郭氏表示:若再受诏,必须百官立班受册。阎文应一向在仁宗面前说郭氏的坏话,担心郭氏入宫对己不利。恰巧郭氏得病,仁宗让他带医生前去治病,郭氏不久暴卒,人们都怀疑是阎文应下的毒手。郭氏和二美人最终都是后妃制度的受害者。
仁宗亲政当年,改变太后垂帘以来单日上朝的惯例,恢复每日上朝问政的祖宗旧制。对百官章奏,无论大事小事,仁宗都亲自批览,以致吕夷简也劝他抓大放小,不要每事躬亲。
但一年以后,仁宗主要兴趣转移到修订新乐和校勘图书上去了。前者的主要成果是制定了景祐新乐,编纂了《乐书》和《景祐广乐记》。后者的主要成果是三馆秘阁完成了四库书的校勘,共计二万余卷。
其余的精力,仁宗则投入了大内后宫。于是,关于仁宗日居深宫好近女色的传言不仅流布道路,也在一些朝臣的上疏里委婉的出现。谏官滕宗谅形容仁宗“临朝则多羸形倦色,决事如不挂圣怀”,仁宗怒不可遏,以言宫闱事不实,将他贬官出朝。
景祐二年(1035年),宰相吕夷简也编了一部中书行政法规,名为《中书总例》,惶惶四百十九册。他得意的声称“让一个庸夫拿着这书,也可以做宰相”。作为一个能臣,他是颇想大权独揽,有所作为的。这年年初,宰相里迪的姻亲范讽被御史庞籍参劾,李迪将庞籍迁官以为袒护。不料庞籍要求追查,吕夷简抓住契机穷追不舍,使得政敌李迪因庇护姻亲而罢相出朝,自己当上了首相。
代替李迪为相的是王曾,他在上一年重入政府任枢密使。王曾在天圣间任相七年,吕夷简作为参知政事曾是他的副手,对王曾相当尊重,王曾因而力荐他为相。吕夷简在王曾罢相后连任五年宰相,在仁宗亲政初虽一度罢相出朝,但不久依然回朝做他的首相。也许为了报答提携之恩,也为了排挤李迪,吕夷简力请他回朝但任枢密使。
范仲淹与王曾相处很好,这年也被召入朝但任天章阁待制,依旧直言无隐。他认为郭皇后之死与阎文应有关,就上疏揭发,阎文应终于贬逐岭南,死在路上。事关郭皇后之死,吕夷简有点别扭,就递话过来:“待制乃是侍从,不是口舌之任。”言外之意让他闭嘴。范仲淹反击道:“向皇帝进言,正是侍从所应做的!”吕夷简就让他去权知开封府,指望以事繁任重让仲淹无暇议论朝政,也希望他在繁忙的公务中犯错误,好有将他调离出京的把柄。岂料范仲淹到任仅一个月,就使素称难治的开封府“肃然称治”,以至当地人称赞他“朝廷无忧有范君,京师无忧有希文”(仲淹字希文)。
范仲淹对幸进之徒奔竞于吕夷简门下深为不满,绘制了一幅《百官图》进献给仁宗,指明近年升迁的官员中,哪些是正常迁转,哪些有宰相私心,还提醒仁宗说:“进退近臣,不宜全委宰相。”他还援引汉成帝过分信任张禹,导致王莽专政的历史教训,锋芒直指吕夷简道:“恐怕今日朝廷也有张禹破坏陛下家法!”夷简听说大怒,在仁宗面前逐一辩驳,指控仲淹“越职言事,荐引朋党,离间君臣”,将他贬知饶州。吕夷简还让仁宗在朝堂张贴所谓的“朋党碑”,界饬百官越职言事。
吕夷简一手遮天、穷治朋党的做法,引起正直之士的强烈不满。秘书丞、集贤校理余靖上书仁宗,请求追改贬黜范仲淹的诏命。馆阁校勘尹洙自愿要求列明范仲淹的“朋党”,不愿再在京师呆下去。欧阳修也在馆阁校勘的任上,他致信右司谏高若讷,批评他身为言官,不敢说话,有何脸面见士大夫。高若讷把信交给了仁宗,于是欧阳修与余靖、尹洙都被贬官出朝。另一个馆阁校勘蔡襄作《四贤一不肖诗》记这一事件,四贤指范仲淹、余靖、尹洙和欧阳修,一不肖指高若讷,一时洛阳纸贵,争相传抄,公道人心在范仲淹这边。而仁宗在这场风波中,听任吕夷简为所欲为,与亲政之初广求直言的做法大相径庭。
王曾这时还是宰相,范仲淹曾当面批评他:“誉扬人才,是宰相的责任。您的盛德,唯独这一方面还有欠缺。”王曾回答说:“倘若当政者,恩欲归己,怨将归谁?”范仲淹深为叹服。王曾与吕夷简并相以后,见他独断专行,许多问题上政见分歧,搞不到一块儿,矛盾再也无法掩盖。
仁宗问王曾有什么不满,他便把所听到的吕夷简招权市恩、收受贿赂的传闻说了出来。仁宗问夷简,他就与王曾在仁宗面前对质。王曾的话难免有点过头,受贿之类指控又难以立即坐实。执政中,参知政事宋绶倒向吕夷简,枢密副使蔡齐则敬重王曾,宰执分为两派经常在仁宗面前争吵个不停。景祐四年,仁宗一怒之下,把吕夷简与王曾,连同追随他们的宋绶和蔡齐都给罢免了。
景祐五年十月,西北党项领袖元昊自称大夏皇帝。十一月,宋仁宗改元宝元。十二月,西北传来元昊起兵反宋的边报,结束了并不值得称道的景祐初政。
细说宋朝27:元昊
李德明的儿子元昊,小字嵬理,更名曩霄。他幼读兵书,又懂佛学,精通汉、藏文,确是王霸之才。据说宋朝边帅曹玮见其状貌,失声惊叹:“真英物也!”成年以后,他对其父的和宋政策深表不满。一次,他建议父亲用宋朝俸赐,训练蕃族,对宋朝小则四出劫掠,大则侵夺封疆,其父回答说:“我们苦于长期用兵。我部族三十年来,能有锦绮之衣,乃宋朝之恩,不可辜负!”他当即反驳道:“衣皮毛,事畜牧,这是我族习性。英雄之生,应当称王称霸,何必衣锦着绮!”
继位以后,元昊执行其祖、父的既定方针,继续与吐蕃和回纥激烈争夺对河西的控制权,其中尤以与河湟吐蕃的较量最为持久和艰苦,有必要细说其委末。
自唐末吐蕃王朝崩溃以来,吐蕃民族即以部族为生存活动的社群,《宋史》说其“族种分散,无复统一”。与李继迁父子争夺凉州的潘罗支兄弟属于吐蕃六谷部族,这时因凉州被夺,便退至青海湟水流域,依附河湟吐蕃首领唃厮啰。
唃厮啰,吐蕃语为佛子、王子之义,藏文史料证明他是吐蕃赞普的后裔。他原名欺南凌温,也许先辈流落异域,出生在高昌(今新疆吐鲁番),十二岁那年被一位大商人发现,带回河州(今甘肃临夏东北)。河湟吐蕃各部族正需要一个有号召力的政治领袖,于是,他被宗哥吐蕃僧李立遵和邈川(今青海乐都)吐蕃酋长温逋奇尊为赞普,以宗哥城(今青海平安)为王城。
李立遵有个人野心,自立为相(藏语论逋),与其他部族首领争夺统一河湟吐蕃的领导权。李立遵首先争取宋朝的支持,表示愿意进讨西夏,但要求封他赞普的尊号,宋朝对李立遵、唃厮啰胸存戒心,没有满足其封号的要求。大中祥符九年(1016年),李立遵派兵不断侵扰宋秦渭地区,在三都谷(在今甘肃甘谷)之役中,被宋将曹玮大败,自此李立遵的权势大不如前。
大约在天圣元年(1023年)以后不久,唃厮啰摆脱了李立遵的控制,把王城迁往邈川,以温逋奇为相,与宋朝的关系也日渐密切融洽。但温逋奇也野心勃勃,企图取唃厮啰而代之。景祐二年(1035年),他发动政变,将唃厮啰囚入陷阱,捕杀反对者。唃厮啰被一守卫的士卒释放,利用赞普的号召力,平定了政变。
而后,唃厮啰权衡利害,再将王城迁至青唐城(今青海西宁)。自此,唃厮啰才成为名副其实的真正统治者,河湟吐蕃进入了唃厮啰时代。这一政权把分裂的吐蕃部落基本统一起来,拥有数十万居民,以政教合一的统治方式实际控制着河湟地区(今青海东北和甘肃西南毗邻地带),汉文史籍即便在唃厮啰去世以后也仍以其名称呼它。
在唃厮啰政权统治时期,丝绸之路中的河西走廊因西夏崛起而时有梗阻,青唐城便成为西域和中原商贾东西往来的交通枢纽,当地在此后百余年间也呈现出生产发达、商旅辐辏的繁荣景象。唃厮啰对外结好宋朝,以便在与西夏的抗衡中获得政治、军事和经济上的联盟者,以保卫河湟吐蕃政权。
而宋朝见唃厮啰强大,也一改以往的轻视和怀疑,对其封官晋爵也不断加码,希望借其力量对付西夏,在其后宋夏关系的旋律中,这一政策始终是一个明确的音符。唃厮啰政权的出现,直接威胁到党项在河西的霸主地位,双方的角逐不可避免。
景祐二年(1035年),元昊听到温逋奇政变的情报,即派大将苏奴儿率兵二万五千进攻猫牛城(在今青海西宁东北),不料苏奴儿兵败被俘。盛怒之下,元昊亲率大军攻城,月余不克,便诈称约和,暗派士兵等其城门开启,即夺门攻入,大肆屠城。元昊还乘其内乱派兵攻打宗哥城、带星岭,进围青唐城,试图一举解决吐蕃问题。
唃厮啰见元昊兵势正盛,便屯兵鄯州(在今青海西宁境内),坚壁不出,同时派兵十万,迂回阻断元昊退路。元昊渡宗哥河(即湟水,今黄河支流西川河)主动出击,并在水浅处插上标志作为回师向导,却被唃厮啰派人暗将标识移至深处。双方连续鏖战二百余天,元昊军队粮草不继,被唃厮啰击溃,士兵寻找标志争相渡河逃命,漂没溺死者大半,损失辎重无数。
宗哥河之役对河西政治地图的划定是意义重大的。唃厮啰通过这一战役,保卫了刚诞生的河湟吐蕃政权,直到其去世,西夏军队再也未敢饮马湟水。但次年唃厮啰家族分裂为三,其原配妻子李氏所生的长子瞎毡和次子磨毡角分别逃离青唐城,各拥部族,不受唃厮啰统治,磨毡角的谋主郢城俞龙还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元昊的儿子。唃厮啰见祸起萧墙,深怀忧虑,便携后妻乔氏移住历精城(今青海西宁西)。元昊这才有可能腾出手来去专力对付回纥。
景祐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