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粕正彦把底片交给秘书去冲洗。他不想考究细节,对冯月真的出现,甘粕正彦也很重视,笑着夸道:“你很能干。冯月真的露头,使事情又有了转机,我有同感,冯月真即或不是一条大鱼,也有腥味,如果她不是有鬼,用不着改名换姓。她的诸多反常,证明了她的与众不同。”
徐晴不敢把棋走死,又向甘粕正彦提供了一个情况,她说:“此前我还做了调查,冯月真曾托人联系过,想回医大附属医院上班,又像心里很坦然。”
甘粕正彦想的是那个来历不明的钟鼎,必有背景,估计也是化名,他指示徐晴说:“你马上按照片、名字到警察局去查,然后对照通缉档案和可疑人员档案细查。他闪电般与冯月真结婚就不可思议。我觉得户籍制度还是有漏洞,他们在日本人眼底下做手脚,而日本人自己竟一无所知。”
徐晴更显得兴奋,她生怕甘粕正彦把这差事交给特高课或者警察厅,抢着说道:“现在马上去查。我认为,冯月真肯定是地下反日组织的人,她改名换姓就有鬼。”
甘粕正彦更进一步说:“西江月根本不知道她有什么可疑处,可见冯月真不是重庆系的,那必然是共党系,如果查实,这真是意外收获呀。摸共产党的边,比摸国民党更难。”
这时天岗秘书进来,手里端了个方盘,显影液里有几张刚刚显影的照片,这正是西江月在济众镶牙院偷拍的底片。
甘粕正彦示意他放下,用竹夹子夹起一张,水淋淋的,凑到窗下亮处去看,这正是穿白大褂的钟鼎。甘粕正彦皱着眉头看了半晌,觉得新冒出来的这个镶牙的大夫不寻常。他命令天岗马上叫宪兵队通知特高课的人,带绝密档案过来。
天岗敬礼后出去了。徐晴有些不悦,“说好了的,怎么又让特高课插了一腿?”
甘粕正彦笑了,“你弘报处有这些间谍档案吗?你不过是言论审查处。”他怕徐晴消极,又给她吃定心丸,说,“你放心,我只让特高课出力配合,核心案情对他们保密不就对得起你的一番心血了吗?”
这一说徐晴才又心花怒放了,搂住甘粕正彦的脖子,连亲了几口。
半小时后,岸信石斋亲率特高课的人奉命赶到湖西会馆,照片已经烘干了,又上了光。岸信石斋和几个特高课的谍报专家,翻开几大本厚厚的相册逐一对照。相册里照片底下有打红杠的,有打黑杠的,有打蓝杠的,也有空白的。
甘粕正彦动问:“打红杠、黑杠是怎么回事?”
岸信石斋回答:“共分四类,打红杠的已处决,黑杠的在押,蓝杠的在逃,没记号的为可疑分子。”
果然井井有条。甘粕正彦满意地点了点头。
忽然,一个课长叫道:“有了,在这儿。”
所有人全都围过去看。相册上果然有钟鼎西装革履的照片,编号:00535,名字是楚天一,奉天医科大学毕业,医生,虽无证据,属可疑人员。
甘粕正彦把两张照片放在一起比了比,没错,是同一个人。在场的人都长出了一口气,这可是个重大发现,楚天一有可能是被派遣到新京开设地下联络站的,以牙科诊所和假夫妻为掩护。据此分析,岸信石斋认为,身份是他老婆的冯月真也是同党了。
特高课的人都赞成这种说法。
3
经过西江月的不懈努力,总算如愿以偿地把冯月真约到了大同公园。这一次约会,他是对徐晴严格保密的。坐在碧波荡漾的湖滨,西江月仍然浸沉在幸福中,他虽然也与徐晴周旋,可他知道自己是在玩危险游戏,迟早会惹火烧身。他表面与她应酬,却是想稳住徐晴,一旦有机会,他就决然地抽身退步,换一种活法,而能无怨无悔与他长相厮守的,只有冯月真这种本分的人,这是他不肯放弃的原因。
他们在长椅上摆了好多冷饮,食品,也有寿司、日本小饼干等,西江月不时地喝上几口啤酒。
很明显,冯月真早已没有了往日的热情,她只是用很平常的口气劝西江月:“你少喝点,再喝就醉了!”
西江月却豪兴不减,“为了劫后的再度重逢,还不该醉上一回吗?”
不远处来了个钓鱼的,戴大草帽、大墨镜,坐在上风口一株垂柳下,抛下竿后,就开始抽烟,同时拿起相机拍风景,有时趁他们不注意,镜头对准他二人偷拍几张,心思并不在钓鱼上,他不时地观察西江月他们俩。但西江月根本没注意到。
说起西江月九死一生经历,冯月真有点心绪不宁,她劝告西江月:“今后你可得小心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我是死过一回的人了,陪过杀人绑,不等于死过一回了吗?还有什么可怕的?”西江月感叹地说。
西江月试探了半天,没有发现冯月真和从前有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是沉默了许多,这也难怪,差点被捕,谁能不心有余悸。西江月觉得徐晴是草木皆兵了,连冯月真也成了侦察对象,太可笑了。西江月就对冯月真直言相告:“你一直不敢露面,有人怀疑你是反日组织里的人。你是吗?”
冯月真不禁提高了警惕,她警觉地说:“我是不是,你还不知道?女人可没那个胆量。怎么样,日子过得还顺心吗?”
西江月叹口气,说:“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而已。当奴才的日子好过得了吗?”
他忽然抓住冯月真的手,激动地说:“不如我们走吧,远走高飞,到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去。我厌倦了!”
冯月真轻轻地抽出手来,“有那样的世外桃源吗?”
西江月已有一整套设想,他说:“我们可以偷越山海关,到关内去,在那里,起码不是二等公民。”
冯月真不得不应付他,语气有些迟疑:“这可得从长计议,有多少人想偷越山海关,十个有九个被抓回来,最后惨死在警务厅监狱里。”
西江月忽然问:“你还爱我吗?还看得起我吗?”
冯月真心早凉了,而且,即便是她想回头,也不可能了。当梁父吟得知西江月约她时,就直截了当地告诉她,必须斩断这根情丝。更何况,西江月与徐晴的关系也早叫她反感了。冯月真想早点了断,就说:“你不是有徐晴吗?我们的事该告一段落了。”
西江月说:“我只有把心给你,你才相信我吗?”他把她搂到了怀中,她挣脱了。监视他们的钓鱼人又一次起竿,还是空空如也,再度拿起相机拍照。
第二天,梁父吟又约冯月真到净月潭游玩,她不能不去。净月潭因为远离城市,游人本来不多,到了晚秋,黄花松的针叶在风中寂然坠地,芦苇丛也是一片枯黄,在风中发出金属般的鸣叫,这里就显得更幽静冷清了。
梁父吟和冯月真像一对出游的情侣,他们在潭里划着船,空荡荡的水面上只有他们这一条船下水。
梁父吟开宗明义告诉冯月真:“你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吗?”
冯月真已经感觉到,梁父吟对西江月印象不好,西江月很可能不可靠。从昨天的交谈中,冯月真也隐约感到西江月很灰颓,和被捕前判若两人,往日的豪迈、激情和活力荡然无存。
梁父吟明确告诉她:“西江月并不是我们的人,但是你现在是了。一旦他是叛徒,你会再次被牵扯,比上次更凶险,你与西江月之间横的联系必须一刀斩断。”
冯月真只能服从。她并无破镜重圆之意,昨天已经明白向西江月表示清楚了,一刀两断。不过她很惶惑,她还到哪去呢?马月真望着梁父吟说:“最近,医大附属医院已经同意我回去了,这好机会又得放弃吗?”
“我知道你觉得可惜,这也是人之常情。”梁父吟很理解她。
冯月真摇摇头,“如果那样,我就不会加入组织了。”
梁父吟说:“那好,山里更需要医生,会有人来接你进山。”
“进山?”冯月真明白,是派她到抗联密营的后方医院去,“我服从组织安排,不过总得向钟大夫交代一下吧?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不好吧?”
“你再回三马路去,可以留封信,就说托人联系哈尔滨医大了。人往高处走,他不会有什么想法的。”梁父吟制止她在临走前联系其他人。
冯月真点点头,也不争辩,她这人向来随和,从来不会固执己见。不过她还是为西江月说了句话:“西江月不像是叛变的样子,他不甘沉沦,还要跟我一起远走高飞呢!”
梁父吟说:“我们无法向他所在的组织调查。西江月的出狱太具戏剧性,很可疑,况且,他与弘报处的徐晴关系暧昧,徐晴的背景太复杂了,她是在日本谍报学校受过训的职业间谍,又是张景惠的外甥女,也是甘粕正彦的助手,还是作最坏的打算为好。”
与此同时,徐晴也在家里看照片,她把西江月叫来,西江月本来有课,徐晴逼他请病假。什么病这么方便,说来就来?只好装牙疼。
来到徐晴家,见徐晴面前放着西江月与冯月真在湖畔相拥的照片,摆了一桌子,正在欣赏,见西江月进来,徐晴就歇斯底里地冲西江月吼道:“你还狡辩,还说你不爱她?你既然没跟她重温旧梦,干吗瞒着我?你拍了那个男大夫的照片,为什么不拍冯月真的?”
西江月说:“不是怕你生气吗?其实,跟你比,你是孔雀,她不过是麻雀而已,我真的不是……”
徐晴忽然又消了气,她说:“哼,孔雀、麻雀你是都想要啊。也难怪,人都难忘旧情啊,你们男人都一样,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算了,我也不跟你计较了,从今往后,你常到镶牙院去走动走动。”
西江月不相信地望着她,一会儿是风、一会儿是雨,西江月难辨真伪。
徐晴说:“看我干什么?我说的是真话!也许从冯月真这里打开缺口,能网住几条大鱼呢,我们立大功就靠她了。”
西江月瞪大了眼睛,“按你的说法,冯月真也有嫌疑?这你可看走眼了!也太抬举她了。你借给冯月真十个胆子她也干不了这个呀。”
徐晴嗤之以鼻:“别看你会写诗,云里来雾里去的,看人,还差火候呢。既然冯月真心里没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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