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云制止大家瞎扯,她替杨小蔚遮掩,说:“她这几天肚子是不好,拉肚。”
陈菊荣也为她开脱:“就是去看看箱子在不在,也没啥。咱们寝室又不是没丢过东西,小心点好。”
杨小蔚跑回寝室,开了锁跑进门,书本往床上一甩,立刻趴下去看床底下。看看箱子上颠倒摆放的襻带皮鞋,还是原样,布满尘土的报纸上连个手印也没有,一切完好如初,她放心地长吁了一口气,又推回床下,重新伪装好。
外面操场那边传来做建国操的口令声。
陈菊荣进来了,杨小蔚问:“你怎么不去做建国操?”
陈菊荣调皮地说:“我也肚子疼,请假了。”又小声问她,“还在吧?”
杨小蔚点点头,又掩饰地说:“一箱子破书,谁偷,卖废纸也卖不了几个钱。”
陈菊荣摆起了老资格:“你别跟我撇清。我当年在宪兵队里灌辣椒水、坐老虎凳那时,你还不知在哪穿开裆裤呢。”
杨小蔚警惕地说:“你这话我可就听不明白了。”
陈菊荣说:“心照不宣吧。我不会问什么的,规矩我懂。别的不说,我特别敬重你。”
杨小蔚扑哧一下笑了,“我倒想听听,我有什么值得你敬重的?”
陈菊荣说:“民族斗士,还不值得敬佩吗?”
杨小蔚说:“你可真能恭维我。我一天是三个饱、一个倒,不说是醉生梦死,也是瞎胡混的人。”
陈菊荣说:“我当年因为写反日标语,差点掉脑袋,比你老资格,只是我现在接不上头了。不过,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的男友和他弟弟都是了不起的人,老二现在是拿枪在战斗的。”说这话的时候,陈菊荣眼里充满着向往憧憬和自豪。
陈菊荣从床头小柜里拿出一个小本子,打开来,里边夹着一张合影照片,正是张云岫、张云峰哥俩的。
杨小蔚大吃一惊,脱口说道:“原来是他们俩?”
陈菊荣得意地说:“你该知道我有多可靠了吧?那天,你这箱子就是他蹬三轮给你送来的,他化了装也逃不过我的眼睛。”
杨小蔚虽然不再坚持说箱子是从奉天家里捎来的了,仍然说她只是受朋友之托,替朋友保管的书籍。
陈菊荣说:“你不够意思,人家把心都掏给你了,你还是藏一半掖一半的。”她一扭身走了,杨小蔚怔怔地出神,心里想,说真的,我和你一样着急,我也想像他们一样啊。
·26·
第二十七章
1
甘粕正彦和徐晴走进南湖附近的一栋八层楼,在一间临时征用来的屋子里,几个便衣人员站在窗前观察对面,五十米外,正对着梁父吟的小楼。窗前架着高倍望远镜,那几个人一直在观察。甘粕正彦问他们:“有什么发现?”
那几个人都是一脸倦容,说:“这几天,我们不动眼珠地监视,可毫无收获,梁父吟几乎不和什么人来往,他也很少出屋,一直在伏案写作。”
所以对梁父吟的监控升级,完全来源于杨小蔚。如果不是钟鼎的密报,他跟踪杨小蔚到这儿。如果从前甘粕正彦看待梁父吟还是很模糊的一团影子,这一次开始聚焦了。不过梁父吟这人也叫人费思量,他本该活跃时,却又深居简出了。难道真的在潜心写作?
徐晴也猜他在赶写《醒》的剧本,甘粕正彦也侧面打听过,梁父吟总是说在构思提纲,说难度太大。
徐晴不能不怀疑他是在玩拖延战,因为不情愿背骂名,就拖,拖黄了算了。
甘粕正彦没做声,凑到望远镜前去看,镜头里现出梁父吟的家。窗户敞开着,梁父吟坐在写字台前,手里夹一根香烟,蓝烟袅袅上升。他没有动笔,像在凝思。
甘粕正彦又把镜头左右摇了几个来回,他突然有所发现,他回头问负责监视的人:“最近他家阳台上的国旗挂出来过吗?”
一个人摇头,说:“从来没看见他家阳台上挂过旗呀!”
甘粕正彦想起给梁父吟过生日那次,那时是挂的,掉进泥地弄脏了,后来又换成新的。
徐晴很敏感,意识到甘粕正彦怀疑挂旗有文章,甘粕正彦说:“我认为国旗很可能是接头的安全信号。也就是说,自从给他重新装修了房子,他警觉了,附近的电波声也消失了,如果这里原本是据点的话,显然,这里已经废弃不用了,只有这一种解释。”
徐晴有同感:“对呀,他平时不拘小节,满嘴俏皮嗑,喜笑怒骂皆文章,自从给他安装了窃听器,他反倒乖了,在家里都没有一句过激言论,这不正常。”
甘粕正彦隐约感到,他可能是条大鱼,借助社会声望当掩护,周旋于日伪上层,很不易被察觉,于是说道:“从他身上,我仿佛看到了在哈尔滨处决的共党要犯金剑啸的影子。”
徐晴也觉得真有点像,说:“都是知名作家,一样的有才华,一样的潇洒,一样拥有崇高的社会威望,也可能是一样隐蔽得很深的死硬的反满抗日分子。”
甘粕正彦不再说什么,转身往外走。
徐晴跟上,她猜出甘粕理事长好像胸有成竹了。
甘粕正彦想到攻克梁父吟这个堡垒,说:“正面攻坚不会有好结果,梁父吟绝不是西江月、钟鼎,需要迂回作战,扫清外围。”这外围,甘粕正彦首先想到了白月朗,也许在她身上打主意可能成功。
徐晴不以为然,说:“你竟然怀疑到白月朗身上了?这未免疑心太重了吧?她是个未谙世事的女孩子,哪有这样的城府、胆识?更何况,她是满洲国协和会副会长白浮白的女儿,她怎么可能牺牲自己的锦绣前程去铤而走险?”
甘粕正彦没出声。到了楼外,甘粕正彦坐进车里,今天是甘粕正彦自己驾车。他打着火,让徐晴上车,他要送她到总理官邸,让她去看看她舅舅张景惠。
这真是莫名其妙,甘粕正彦怎么比她这当外甥女的还有孝心哪?竟然带有强制性地让她去尽孝心?
甘粕正彦笑着说:“这有什么不好。”
说的好听,徐晴明白,甘粕正彦是无利不起早,张口三分利,不给也够本,肯定又是让她效力。
原来方才甘粕正彦偶然想起一件事。那天张景惠视察满映时,无意间说了一句话,说白月朗有事求他办,已经办成了。说者无心,可听者有意,不知办的是什么事?会不会是替梁父吟办的?这也许是他们露马脚的地方。
神经过敏吧?徐晴撇了撇嘴,说:“这能查出个什么名堂?过格的事,我舅绝不敢做,他表面嘻嘻哈哈、大大咧咧,其实鬼着呢,他不可能被白月朗利用。他那人,别看今年快七十了,心还挺花的呢。他无非是让白月朗给迷住了,大概想娶第七房姨太太吧?”说罢哈哈笑。
甘粕正彦又和徐晴探讨起白月朗其人,说:“你以女性挑剔的眼光看,白月朗是个水性杨花的人、轻浮的人吗?”
平心而论,徐晴否定了这种看法,她说:“白月朗很清高,也很有自尊。”
甘粕正彦半开玩笑说:“你说一个女人这么多好话,少见啊。”
徐晴反唇相讥:“我在你心目中,是个妒妇了?”
甘粕正彦说:“玩笑、玩笑。”
徐晴说:“你问她人品,什么意思?”
甘粕正彦当然还是顺着他的思路进行推理:“如果白月朗是个爱贪便宜的人,或者是个爱慕虚荣、图金钱的人,她巴结你舅舅情有可原。请别介意,说句不恭的话,张景惠除了地位而外,一样可取处都没有,老而丑,愚蠢而贪婪,粗鄙而狡诈……”
徐晴打断他:“行了,这不是你们日本人选中的国务总理吗?你这么贬他,你又高明到哪儿去?”
甘粕正彦说:“我开口之前已经先道歉了嘛。我的意思是,张景惠这样一个粗俗的人,白月朗怎么会看上他,可又经常与他来往,甚至在舞厅主动邀他当舞伴,成了新京一大新闻,试想,白月朗图他什么?不怕对自己的人格有所损伤吗?”
徐晴真的扳不倒甘粕正彦的立论,如果成立,那结论只能是白月朗另有所图,想利用张景惠,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正是最可怕的。甘粕正彦是把张景惠要代表皇上去视察东边道的事联系起来分析:“张景惠当我的面邀请白月朗同行,白月朗居然一口答应,这不是太让人费解了吗?”
徐晴也认定这是有点不合逻辑。她说:“白月朗怎么有闲心陪那个花花太岁去视察?除非她真的鬼迷心窍想当张景惠第七房姨太太了。”
唯一合理的解释是,白月朗的行为与东边道的抗联有关,而她背后的指使者是梁父吟!她才能舍弃包括名声在内的一切。
徐晴认同了甘粕正彦的论断,并且答应马上去张景惠公馆见舅舅,去探听一下,试试水深水浅。随后她又发牢骚:“反正我是你最廉价的利用对象,你答应我的事却一样不办。”
甘粕正彦说:“你放心。我已经给你疏通得差不多了,你不是最羡慕川岛芳子吗?不一定非盯着驻日公使,让你出使满洲国驻德国公使,这差事够显要了吧?”
徐晴说:“真的吗?那我可得重谢你了。”
2
梁父吟完全知道他被监视,可又不能无所事事,他让白月朗公开邀他到白家去串门,这就没任何嫌疑。白月朗不过是个幌子,梁父吟急于见白刃才是真的。
张景惠要上东边道视察,梁父吟认为真是天赐良机,特别是又特邀白月朗同行,这一下,没有特别通行证也不怕了。
听他这话的意思,白刃问他:“你就不用去了?”
梁父吟说:“掌柜的也是这个意思,上级考虑到现在我目标太显眼。我出马,危险性大,当然,一切交给白月朗,她肩上的担子可不轻啊。”
除了送药品给抗联,他又拿出了一份《治安肃正计划实施细则》给白刃看,是冲印的照片。正是刘月从张景惠绝密保险柜里偷拍出来的,白刃大加赞赏:“真不容易,把日本人的《治安肃正计划实施细则》弄到手了,抗联急等着呢,有了它,等于掌握了关东军的秘密行动蓝图,怎么调兵遣将,实施怎样的策略,怎么并大屯、搞集团部落,一览无余。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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