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简直是对传统的根本性颠覆!白刃拍手道:“妙,这才是孔夫子的本意吧。”
暗号对完,白刃激动极了,总觉得自己是在做梦,这怎么可能?太具戏剧性,又太具讽刺意味了!这么多年来,白刃一直以其父为耻,甚至恨过他,天哪,他居然是他们的大掌柜的!真是对面不相逢啊!他伪装得太巧妙、太不易被识破了。
白浮白站起来,背着手与儿子沿着湖滨漫步,他对儿子的诸多感慨似乎无动于衷,时间紧急,来不及叙谈这些了,若不是紧急关头,他也不会直接来找白刃。
这倒是,白刃的直接上级一直是梁父吟,他出事后,现在是开绸布店的老庞接替啊。
白浮白对儿子的感慨和惊讶无动于衷。长话短说,白浮白说:“你马上赶到三马路去制止张云岫他们,断然不能为钟鼎收尸。”当他知道是白刃作出这决定后,他几乎愤怒了,现在当白刃的面,还不忘骂他蠢,愚蠢之至!
白刃很委屈,他为自己解释说:“杨小蔚哭得泪人似的,她大义灭亲,除掉了自己的丈夫,她唯一的要求是给钟鼎一口棺材,能说过分吗?这还不该答应吗?这是起码的人道吧?”
白浮白板着脸说:“如果为了给叛徒、死人一点‘人道’,却搭上我们几个同志,这人道的账又该怎么算?”
白刃还存有侥幸心理,说:“不至于吧?杨小蔚说停尸的小屋很僻静,平时不住人,不会有人发现。我再三叮嘱张云岫,千万不可惊动四邻,买口棺材,悄悄运出城去埋了。”
白浮白却不这么看。他说:“钟鼎的失踪,宪兵队必然是大张旗鼓地搜寻,镶牙院一带密探少不了。况且,往城外运棺材,能不引起街坊邻居和保甲长的注意吗?谁死了?怎么死的?保甲连坐很厉害的,街坊都有干系,谁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以为这是拖出去一条死狗、死猫啊?”
白刃这才服气,自己是欠考虑。他当时同情杨小蔚,“人道”其实也是给杨小蔚的心理安慰。
白浮白说:“我认为,即使要办这事,也不能一下子出动我们好几个人!通过慈善会不是更稳妥吗?”
白刃倒是嘱咐他们通过慈善会了。他问白浮白:“那怎么办?制止怕来不及了。”
“即使来不及,那也要尽力去挽回,一旦建大四个学生同时被捕,就会直接危及地下组织。迄今为止,只有建大这个堡垒是最隐蔽的,因为是在他们的宝塔尖上。”
白刃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答应马上去办,而且要亲自出马。白浮白这才放下一半心来。
3
后藤中佐的摩托车快速部队一阵风暴般驶出通化城门,卷起冲天尘烟。街上的行人、小贩吓得四散逃走。
危险正一步步逼近白月朗,但她一无所知。白月朗四人走在进山国道上,他们坐同一辆军车,白月朗和冯月真坐前排,张云峰和杨小蔚坐后面,白月朗带来的三道梁皮箱放在张云峰脚边。
护送白月朗的车队进入了两山夹一谷的地方,两侧悬崖如刀劈斧剁的一般,垂直耸峙,是造山运动把岩石的断层呈斜方向拱出地表,地质构造历历在目。公路宛如一条带子缠着山根逶迤而去,仰望天空,只是窄窄的一条缝。
白月朗仰头望着说:“这地方真险,天只剩一条缝了。”
“你说对了,”冯月真告诉她,“这地方真叫一线天。”
白月朗记忆深处某种似有联想信号,一线天?这名字有印象,她好像听过。张云峰便忍不住提示她:“一线天赫赫有名啊,当年杨靖宇在这儿打了个漂亮的伏击战……汉奸邵本良团和东边道日本讨伐队两千多人几乎全军覆没。”
冯月真忙踢了他一脚。谁能保准开车的日本人不懂中国话呀。也许是神经过敏,冯月真注意观察他,似乎真有反应,从后视镜里观察着他们。
张云峰忙改口说:“关东军虽说吃了点了小亏,可后来还是报了仇,把杨靖宇击毙了。”
鬼子司机咧开嘴说:“杨靖宇,厉害,他打死我们的人太多太多了,他应该死!”这家伙果然听得懂汉语,好险!张云峰不敢多嘴了,三个人都装着看风景,不理睬日本司机。
在同一条山路上,后藤中佐的摩托队正疾驰而来,远远的,他已经看见进入山谷的山本车队了。
后藤拿起步话机在喊话:“喂,我要山本少佐,我是后藤,我是后藤。”
前车舵楼里的山本正打瞌睡,车棚上的步话机手把话机从半敞着的玻璃窗里伸进来:“长官,后藤中佐电话!”
山本咕哝一句,感到莫名其妙,说:“后藤找我干什么?”
这时话机里传来后藤急促的声音:“我是后藤,你是山本吗?”
山本说:“是,我是山本,有什么事吗?”
后藤说:“我就在你后面不远。我是奉东边道讨伐司令官野副将军之命,带快速部队来追赶你的,现距离你只有一公里,你马上停车,并立即逮捕与白月朗同行的人,一定要把他们带的箱子扣下,对白小姐,不必为难她。”
山本一时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也许怕后藤假传圣旨吧,毕竟没见到野副昌德的手令,就迟疑着没有痛快答应。
后藤口气很严厉:“时间紧迫,你马上行动,我会快马加鞭赶过去配合。”
山本想不出后藤矫命的道理,只好答应照办。此时山本车队刚到了一线天出口,右面依旧是危岩壁立,左边却豁然开朗,现出一片荒草甸子,草甸子的白毛草高能没人,风吹过来,草浪翻滚,白穗头随风俯仰,如同大海波涛汹涌。
白月朗从没见过这样壮观的草海草浪,一面尽情欣赏一面还不忘本行,说:“这草浪太美了,到这来拍电影,才叫绝!”
真是干啥吆喝啥,冯月真可看不出这塔头甸子有啥好。
杨小蔚想起念国高时课本上学的诗,说:“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大概就是这样子吧?”
张云峰说:“张冠李戴,那是形容塞北,长城外的蒙古草原。”
杨小蔚不服,“咱这也不能叫塞南吧?”
张云峰说:“又抬杠!”
突然,他们乘坐的车不得不突然刹车,冯月真重重地撞在了前面座椅上。原来是前面的军车猛然停住。
张云峰问:“怎么了?”
白月朗无意间发现,前车上的日本兵乱纷纷地从车上跳下,如临大敌般端着枪向后面扑来,举着军刀的山本少佐叽哩哇啦地叫着什么。
白月朗回头看,后面军车上的日本兵同样也在跳车,纷纷向他们包围过来,形成了前后夹击之势。白月朗大惊,已经意识到有变故,肯定出了意外,却又无从判断。
毕竟张云峰经验多,应变能力强,他见白月朗、冯月真、杨小蔚都不知所措,就大叫道:“还发什么愣!快,赶快带上东西走,出事了。”
给他们开中卡的鬼子已经察觉,或者他已听明白前面在喊什么,他低头刚要摸驾驶室里的二十响王八盒子枪,张云峰眼疾手快,早拔出短枪来,枪嘴顶在鬼子司机后腰上,说:“别动,动打死你。”
鬼子司机便缩回手,木雕泥塑般缩在驾驶座上。
几乎同时,枪声大作,后藤的快速部队也赶到了,蜂拥而来,对他四人形成了前后夹击之势。
见她们还在发愣,张云峰急得大叫说:“跑哇,你们等死呀!”
冯月真和白月朗等三人这才如梦初醒,杨小蔚先推开车门,自己跳下去,白月朗把三道梁皮箱递给她,冯月真也随后跳下,冯月真提起箱子就往草甸子里跑,箱子太重,她跑得里倒外斜的。
白月朗随后跳下,也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进草甸子,好在荒草太高了,她们刚一钻进去,立刻消失了踪影。
日本兵开始向荒草甸子里射击。
张云峰一枪击中了鬼子司机,抓起他的王八盒子,一边向鬼子还击,一边迅速钻入草甸子。
4
隐藏在三马路后街的凶险,张云岫毫无觉察,他们和慈善会的利马先生一起在七马路殡葬行挑了一具刷了红漆的棺材,杨木的,有红松和暴马子材质的,太贵,慈善会不肯出那么多钱。
张云岫雇了一辆双套马胶皮轱辘车,同三个建大同学一起回到三马路后街。这其中就有台湾籍学生李子秀。跟在车后的是那个胸前挂着十字架穿神父黑袍的利马牧师以及两个显然是脚夫的人,跟在马车旁步行。
马车进了窄小的后街,因军警都藏在胡同拐角、房山头,甚是是伏在房瓦上。张云岫他们浑然不觉。
马车停在小屋门外,驼背老头迎过来,催促他们快把尸首弄走,他嫌晦气。
张云岫跳下车,叫李子秀把棺材盖掀开,又吩咐两个雇来的脚夫进屋去,把尸体抬出来装棺材。
李子秀提醒他:“入殓时听说有很多讲究的。”
一个同学说:“得打灵头幡、撒纸钱打发拦路鬼,还有摔丧盆子什么的……”
一来那是迷信,二来那都是行孝子礼,钟鼎死有余辜,不把他扔到乱葬岗子里让野狗吃了,就算便宜他了,谁给他打灵头幡!“张云岫说得好,不给他黄土盖脸,这还是看杨小蔚的面子呢。”
李子秀说:“不弄这些,他来生就托生不了人。”
“他还是人?”张云岫说,“他这种人,来生只配变驴做马。”见两个脚夫还在一旁愣着,张云峰催促说:“在那杵着干吗?进去抬人呀!”
洋牧师利马有他的主张,说:“这里从简也行。到了义地,下葬时我给他念几句就行了。”
李子秀从小见过天主教徒的葬礼,就在胸前画十字半开玩笑模仿一番:魂归魂、灵归灵,可冷的人儿,回到上帝身边去吧,阿门!跟前的人都笑了。
尸体抬出来了,驼背老头忽然拉住张云岫的袖子不让尸体入棺,他认准张云岫是主事的,就冲他说:“真是晦气,这房子横死了人,没法住了,你得找道士来给这房子驱鬼驱邪,贴符咒。”
张云岫一指慈善会的人,哭笑不得地应付他,说:“这位就是洋老道,不但能驱中国鬼,西洋鬼、东洋鬼都能驱,法力无比。”几个学生听了都偷着乐。
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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