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父吟问:“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白月朗说:“我被软禁了,你还看不出来吗?”
梁父吟故意夸张地说:“开什么玩笑!软禁你?你犯了什么事?”
白月朗说:“他们说我受地下党指使,到东边道给抗联去送药品,甘粕先生说我是被利用了。”接着她讲述了她和张云峰一起被捕的经过,张云峰被杀,杨小蔚在刑场引爆手榴弹与十多个监刑官同归于尽……她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讲了,当然她不会说自己知道内情了。
梁父吟沉默了好一会儿说:“我离这一天也不远了,在满洲国,到处是冤案。”
白月朗明白,这是说给监听者的。白月朗告诉梁父吟:“也有生机,甘粕正彦就给你设计了一条铺红地毯上天堂的路。”
梁父吟扮了个鬼脸问:“是什么路?这很令人向往啊!”
白月朗说:“甘粕正彦说他这一生没中意过任何一个女人,我是他的唯一。但他也知道,我心目中的偶像是你梁父吟,所以他忍痛割爱,想成全我们,甚至答应把我捧成世界影后,然后放咱们远走高飞,到全世界任何地方去享受生活。”
梁父吟用夸张的口气说:“这太令人陶醉了!可我不明白,我没给甘粕正彦先生什么好处啊,他为什么这样厚待我?”
白月朗说:“等价交换,把你心中反日组织的秘密交出来。”
梁父吟冲白月朗挤了一下眼睛说:“太遗憾了,我怎么不知道什么秘密呢?若是知道了该多好,我不就可以占大便宜了吗?”
白月朗差点笑出声来,连忙捂住嘴。
这时,底楼的甘粕正彦“吧”一下关了窃听器,他已料定,梁父吟识破了他窃听的把戏。阴沉着脸的甘粕正彦上楼来,对梁父吟说:“别再演戏了!我在满映看戏早都看腻了。”
梁父吟望着甘粕正彦,又摆出了揶揄的本色说:“天地间就是一个大舞台,大家每天都在演戏呀,只不过有悲剧、喜剧之分,但我更喜欢闹剧。”
甘粕正彦说:“够了!你现在没资格编剧本了。你是怎么回事,白月朗是怎么回事,你明白,我也明白。都把假面摘下去吧。我要打开天窗说亮话。”
梁父吟说:“我洗耳恭听。”
“长话短说,我绝不食言,只要你把我需要的东西全倒给我,就亲自送你们这对有情人出国,给你们一大笔钱,让你们一世无忧,过上幸福日子。”
梁父吟依旧嘻嘻哈哈装傻:“这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呀,可我不知道甘粕正彦先生想知道什么?”
甘粕正彦正告他:“不用装疯卖傻,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如果拒绝合作,我就会夺走你梁父吟的心上人,而你,只有去死。”
梁父吟不再嬉笑,他说都听明白了。梁父吟坦白地告诉甘粕正彦:“我什么也不知道,就是知道,也不会开口。”他戏弄地盯住甘粕正彦问,“这回,你该死心了吧?”
气氛一下子僵住了。甘粕正彦咚咚地下楼去了。随后天岗长喜带了宪兵进来,押走了梁父吟,白月朗忽然有一种生离死别的感觉,她扑过去抱住梁父吟,泪如雨下,梁父吟抚摸着她的头发,只说了一句:“好好活着。”
他的身影随着脚步声消失,白月朗又跑到阳台上,透过掉光了叶子桅杆一样的白桦林,看梁父吟已被架上黑色闷罐囚车,在夜暗中沿着白石子甬道疾驰而去。
7
甘粕正彦逐渐意识到,梁父吟是个“刀枪不入”的角色,此前曾想过攻克他的难度,现在看,依然低估,依然轻敌了。甘粕正彦正在琢磨怎样才能击垮他的防线时,天岗长喜进来报告,白浮白求见。
这多少有点意外。是为女儿来的?还是为给建大被捕学生出庭辩护的事而来?作田庄一纠集的所谓律师团,不过是乌合之众,甘粕正彦一出面,很快稀里哗啦作鸟兽散了,谁愿意冒着杀头危险绑在作田庄一的战车上送死?
这位白浮白倒是尚未缴械的主,他是来上表投降的吗?有可能,甘粕正彦不敢肯定。
当白浮白在天岗秘书引导下进入客厅时,甘粕正彦笑容满面地从里间迎出来说:“哎呀,稀客、稀客,真是万万没想到啊。快请坐,快上茶。”
博役早跟进来沏茶了,白浮白坐到沙发上。
天岗和博役退出后,甘粕正彦说:“让我猜猜,你想明白了,决定与作田庄一分手,脱离他的律师团,对吧?这才是识时务者的明智之举呀。”
白浮白却说:“我此来与这事风马牛不相及。”
甘粕正彦不免有三分失望,他说:“哦,我误解了。作田庄一的同盟里只有你和他两个人了,你很坚决,也很够朋友,为此,你还担着巨大风险去晋见梅津美治郎大将,你令我敬佩。”
白浮白说:“这个不必说了,法庭上见吧。”
甘粕正彦没想到这个最讲“协和”的同盟者突然固执起来!甘粕正彦便决定“奉劝”他一句:“你别忘记,你白浮白与作田庄一还是不同的,作田庄一无论怎么闹,都没人敢把他怎么样,他是天皇的老师呀。而你呢?”言下之意,你算老几?
这一招很能击中要害,是呀,白浮白身份再高,地位再显赫,仍然是奴才!奴才怎敢享有主子一样的特权?没想到,白浮白却很不识趣,竟然说:“最大的忠诚才能无畏。你们可以杀了我,那你们就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奴才了。”
这是另一种忠诚吗?甘粕正彦一时无从判断,也不能说白浮白的话全无道理可言。甘粕正彦怔了一下,还是扭转话题问:“既然你不是为此而来,那就说吧,你是个深居简出的人,用你们的话来说,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白浮白直视着他说:“甘粕先生猜对了,我是来找你要人的。”
甘粕正彦一愣,马上故作轻松地说:“要人?这话从何说起,要什么人?”
白浮白说:“当然是要我女儿白月朗呀。”
甘粕正彦猝不及防,临时搪塞说:“哦,你是知道的,她跟张景惠总理到东边道去视察了呀。”
白浮白冷笑说:“可国务总理已经回来了呀。”
甘粕正彦装糊涂,支吾地说:“不会吧?”
白浮白从协和制服里掏出一张昨天的《满洲日报》,往茶几上一拍,报纸上报道,张总理昨天就返回新京了。
甘粕正彦装模作样地拿过报纸扫了几眼,仍想搪塞:“白月朗也许在通化耽搁了,也许却不过总理大臣盛情,留在总理府逍遥呢,我回头叫下属去查问一下。”
白浮白冷笑着说:“甘粕先生别演戏了。我女儿不是被你们抓起来了吗?我想问问,她违犯了满洲国哪一条法律?”
甘粕正彦有点意外地问:“你这是从哪里听说的呀?说你女儿是抗日分子,我第一个不相信。”
白浮白马上将了一军说:“那太好了。那甘粕先生一定同意我马上带女儿回家了?她不就在你这湖西会馆楼上软禁着吗?”
好准确的情报,甘粕正彦暗自心惊,正不知从哪里走露了风声。甘粕正彦不承认,也不好否认,他说:“不过,这事还真不能急,既然你找上门来兴师问罪了,我也不该再瞒你。你女儿确实遇到了一点麻烦,不过是小麻烦,如果不是我从中斡旋,宪兵队说不定会怎么样为难她呢。”
白浮白问:“能告诉我是什么小麻烦吗?”
甘粕正彦说:“她去东边道,被反日团体的人利用了,给人家捎带禁运品。不过我绝对相信她是无辜的,很快就会没事。你放心,我愿以人格担保,她现在也没受半点苦。为了防止流言飞语损害白月朗的名声,才严加保密,连满映的人也都不知道白月朗的事。”
“既承蒙如此照顾,我想去见见我女儿。”
甘粕正彦似乎早有准备,他慨然允诺说:“你既然来了,你不提,我也会让你们父女见上一面的。”
怎么又忽然这么通情达理了?白浮白机械地说了一句:“谢谢。”
当白浮白站起来时,甘粕正彦突然问:“白先生好像不止一个女儿吧?”
白浮白敏锐地闪了他一眼,从容答道:“是呀,还有一个养女,叫津木惠子,是我救了她一命,一直养在膝下,后来念了护士学校。”
甘粕正彦问:“她现在在哪里?”
白浮白说:“在731部队服役。”随后大谈后悔,他说:“没想到,这个部队这么严格,连休假也没有,又不准探亲,通信也受限制,我正想求甘粕先生帮忙通融一下呢,孩子想我们快想疯了。早知是这么个地方,就把她留在新京了。”由于一半也是真情流露,白浮白眼里涌出了泪水。
甘粕正彦只得推诿,说:“不好破例,不过,以后看情形,也许有通融余地,相信你们父女总会有见面机会的。从长计议吧。”
随后,甘粕正彦安排白浮白父女见面,他正好利用这机会监控、录音,白浮白不比梁父吟,他总不会保持那么职业性的警惕吧?
白月朗万万想不到,白浮白会出现在她面前。她叫了声“爸爸”,未曾说话,早已泪流满面了。她扑到父亲怀里哭了起来。送他进来的天岗带严门退了出去。
白浮白替女儿拭着泪,安慰女儿:“你先别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这样对待你?”
白月朗勉强止住泪,说:“他们硬给我栽赃,说我为抗联送药品,又说梁父吟是地下共产党的头目,让我告发他……可我自己什么都没做过,什么都不知道,我是无辜的。”
白浮白老练地四下打量着房间,白月朗生怕父亲没梁父吟那么机警,用眼神怕他不懂,就抓起桌上的自来水笔,扯了一页月份牌上的纸片,在上面写了“小心窃听”四个字,又把纸片团成一团。
白浮白还用提醒吗?他说:“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吗?谁都可能是反日分子,我白浮白的女儿也不可能是呀!我是盟帮最信赖的人,我女儿岂能反叛!不用怕,假的真不了,在甘粕正彦面前我都替你表白了。”
听了这话,女儿显然觉得不是滋味,她说:“表白什么?我没反日,可也不想当汉奸,用得着表白吗?”
白浮白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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