彪和区长、副区长、局长等一合计,再次验尸吧。
可问题又来了,要是群众对结果不满意,又抢尸怎么办?最终敲定,到一个他们去不了的地方,开着军舰到江中心验尸,我就不信这伙人会练就江湖失传已久的独步轻功:乾坤挪移水上漂。
吴一狗呀吴一狗,你冰冷的尸体竟将汉口搅得翻天覆地。
腊月二十四,英国领事亲自到场,中国医生、英国、法国医生、军医三方专家联合现场办公、现场会诊,给死人会诊。
张彪神情凝重:“我来传达瑞大人的讲话精神,一定要以高度认真负责的态度千方百计地、从上到下地、里里外外地诊断吴一狗的全身,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麻痹大意,必须给人民群众一个满意的交代和答复。”
经过中外专家一天细致认真地会诊,仔细分析病理报告和各种数据,慎重地得出结论:无论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外力打、踢、咬、啃、撕等痕迹。最后,几位专家郑重其事地在报告上签字画押。
事情应该有一个了结了。
是的,车夫们已经开始上路了;看热闹的早就散去了,被扁的士兵正在酒馆里吃喝;汉口的商铺又开张了;戏园子照样上演着一幕幕悲喜剧。和吴一狗一同去了另一个世界的车夫家属们都赶着抢着去领抚恤金,因为上面说话了:人道抚恤,奖金有限;先到先得,过期无效。
就这样,先忍忍,再洗洗睡吧。
辛亥年武汉的第一场群体性事件就这样结束了。⑵
瑞澂总算舒了一口气,正月里是新年,看场戏,冲冲晦气吧。将戏班请到衙门唱了三天戏,可还没看完,报纸就开始骂了:毫无人性的瑞澂,别人在哀嚎,你却在欢呼。当然,只有租界里的报纸才有这个胆。
瑞澂那个抑郁啊,我要的真的不多,无非是一点点私人空间,可以给我吗?
要命的是这苦还没地方诉。向小皇帝诉苦?这愁眉苦脸的样子会把孩子吓着;向摄政王载沣诉苦?他已经够苦了,再诉苦岂不是苦上加苦?!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其实当官不仅抑郁而且弱势。
【疯狂的房价】⑶
看来1911年开局不利,武汉刚平静,上海又闹腾了。
上海,这座远东的金融中心,无数冒险家的乐园,正轰轰烈烈地开展一场“金钱和人生观大讨论”。
没有无缘无故的问,也没有无缘无故的讨论。
这一年来,生活收入水平已远远跟不上物价指数攀高的幅度,幸福指数大打折扣。伴随着鞭炮声,每个人心里都默默地念叨着新年祝福词:鞭炮响一点,物价低一点;天天降一点,大家好一点。
农历腊月辛亥年还有二十几天就要到了,往年这是商家们最佳的商机,可是今年的远东金融中心上海却很特别。大街上静悄悄的,再仔细一看,许多门面上贴着红纸条,上书四个大字:“此房招租”。
为什么大街上空荡荡的,鼠疫还远在东北啊?
为什么旺铺没有人租?
为什么偏偏是在生意最好的年底关门?
按惯例,年底一般不会退租房,因为一年中生意最好的时刻才刚刚到来,难道大家都不想赚钱?可是这世道,玩政治,上面没人;玩刺激,兜里没钱,除了老老实实赚钱还能干什么呢?
想要答案,得去找一个人,刘保昌。
刘保昌是谁?一个普普通通、默默无闻的男人,和武大郎是同行,卖烧饼的。他没有武大郎的幸运,找不到如花似玉的娇妻,家里只有黄脸婆;他却有着武大郎不曾有的幸福,家里红杏不会出墙。
一个卖烧饼的会对上海金融走向有发言权?不要急,听我慢慢道来。
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刘保昌一直对这种生活很满意,好歹也在远东金融中心找到了自己的一个窝,虽然很小很简陋,却很温馨。等把孩子熬大了就好,在上海的学堂读书,以后就在上海安家,成为地道的阿拉上海人,即使成不了富二代,也要摆脱烧饼二代的身份。
一次,小儿子喜滋滋地说:“爸爸,我要接过你手中的烧饼,以后就叫‘小刘烧饼’。”话音刚落,刘保昌一巴掌抡过去了:“没出息的东西,就知道卖烧饼。”儿子很纳闷,家里的烧饼又脆又香,大家都说好,为什么不让我做?
可现在刘保昌再做不下去了,准备关门大吉了,因为房租又涨了。半年时间,已翻了三番。
为什么要涨?因为租界里的洋行房租涨了,可刘保昌住的是华界,中国的地盘。不过房东给出了给力的理由:上海是开放的城市,根据国际惯例,它涨我也涨。
其实以前上海房租没这么贵的,一切都是因为那场战争,1900年和八国联军的战争。战争最让富人害怕,富人不仅怕丢命,更怕丢钱,战争前线京津地区政界、商界大佬纷纷携巨款来上海租界定居。人来多了,地价就上来了,房租自然也就跟上来了,租金从十元、二十元,一路飙涨到数百元。疯狂的租金远远超出了普通居民的承受能力,欠租、逃租、赖租层出不穷。
房东不答应了,告到了官府,判决下来了:无故欠租金三个月以上者,房东可申请将房屋封掉,限期还清欠租;如果到时不还,那就对不起了,所有财物拍卖抵租。
房客不答应了,都是小本经营,这么高的租金,我确实承受不起,也告上去了,官府的判决下来了:你们的情况我们表示理解同情,可房子是房东的,他们说了算,我们没有产权,说的不算数。
双方正在暗战,一个人来了,一位大人物,两江总督张人骏来上海视察。房客们抓住这个机会,推举代表向华东片最高领导诉苦:物价高我们可以忍受,天天青菜萝卜;房租高我们无法忍受,总不能叫我们住大街上,也有碍大都市的国际影响。
房租一直涨,我们很受伤;租金降一降,大家笑呵呵。
在总督大人的亲自过问下,事情很快就有了转机。上海道台亲自抓此事,立即成立了减租事务所,邀集房东、房客在一起磋商解决。大家态度都比较好,可一涉及钱的问题就谈不拢了,房客就是要降,房东就是不降。
上海道台说话了,退一步海阔天空,大家互相让让,理解万岁。
退一步?到时没饭吃找谁,你的道台衙门宽敞得很,怎么没想到让出一部分作为福利保障房、廉租房?
所以房租还是一个劲儿涨,房客还是一个劲儿告。
大人物谈的是理想,小人物谈的是生活。要生活就要行动,要行动就要趁早。
天刚蒙蒙亮,刘保昌雇了辆黄包车,车子上插了两面鲜红的小旗,一面写着“活命”;一面写着“减租”。手里还抱着一大沓传单,上面写着“减租有理,反对无效;不减租,就关门”。
人力车沿着上海最繁华的商业区,一圈又一圈地绕,车夫头都绕晕了,成果却不明显。街上的人都疑惑地望着刘保昌,这家伙,毛病啊。
第二天,刘保昌又来了,不过这一次他做了一点小小的调整,边发传单边吆喝:“来一来,看一看,瞧一瞧,免费的烧饼任您尝。”这一招果然见效,人群蜂拥而至,左手拿烧饼,右手拿传单,边吃烧饼边看。看完了,正好拿传单包烧饼。
第三天,刘保昌雇了两辆车,一车是传单,一车是烧饼,看来他要扩大业务了。可没走多久,就被缉拿了,“非法散布小传单,居心不良,扰乱公共秩序”,去号子里待着吧。
刘保昌的被抓终于点燃了房客们的怒火,1911年1月6日晚,房客代表们开会决定第二天所有商铺关门罢市,以示抗议。
1911年1月7日,南京路、浙江路等繁华地带所有商铺一律关门罢市。当然开始也有不愿关门的,可刚开个小缝,愤怒的石块如雨点般扔过来,不关不行啊。
金融中心不做生意,影响可不小啊。上海道台好说歹说,大家要做守法的好公民,“劝谕开导”后,刘保昌也很快释放了。
刘保昌刚被放出来,又出现在南京路了。这次没坐车,也没带烧饼,手里举了块白布,上写“政府已经答应减租,商铺快快开门”。街上的人纳闷啊,前两天你还嚷着关门,怎么现在又开门?看来是真有毛病啊;道台也纳闷了,谁答应减租的?满嘴胡言,毛病。官府对刘保昌的结论是,疑似精神病患者,不负担民事责任,而且下了一道告示:如果继续关门,房租照样涨,损失我不管,即使精神病人也照样抓。
商铺又开张了,刘保昌继续烙着烧饼,晚上大家都洗洗睡了。
这就结束了?为什么没有口号、没有泪水,没有爱国的满腔豪言?
你以为是在演戏啊,老百姓不会那么多,只知道过好日子,暂时过不上,那就忍忍吧。
1911年第一场金融冲击波就这样过去了。
【大山深处的恍惚哥】
1911年的第一枪响得很早,不过却鲜为人知。
都一百年了,那个打响第一枪的男人,你还默默地守在大山深处,毫不张扬,毫不贪功,别人将功劳写进教科书,你却将传奇埋在黄土中。
在湖北和四川的交界处、崇山峻岭间,有个不起眼的小城,不起眼的小城住了个很起眼的“奇人”——温朝钟。
为什么“奇”?
奇人之奇只是因为他喜欢看书,经史子集,禁书、不禁的书,值得看的经典、不值得看的地摊书,统统都看。家里的看完了,就找隔壁的借,隔壁的看完了,再找隔壁的隔壁……
温朝钟将书当做猎物。每当书贩子经过,他都会第一时间饿狼似的扑过去,眼里泛着绿光,一头扎到书堆里。用餐时间到了,和书贩子一道回家,免费招待伙食,当然书还是要还给书贩子的。
一个点滴时间都花在书本上爱学习的好孩子,有什么奇怪的?这只能说明当地人精神文化素质的增长远远跟不上温朝钟读书的速度。当地流行一句俗语:想找生孩子的男人,难;想找温朝钟没看过的书,难上加难。
奇人不仅读书,各方面都奇人一等,温朝钟十七岁那年就将新娘迎娶回家。
十七岁,那还是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