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公这边又出事了。
刘公租住在照相馆楼上,来来往往照相的人很多,不容易引起怀疑。一天深夜,风雨大作,有个小偷从凉台翻入刘公卧室行窃。刘公惊醒,小偷从凉台逃跑。事后检点财物,万幸,什么都没少。
多善良的窃贼,知道我们革命筹钱太不容易了。
有这么善良的窃贼吗?当然没有,所以大家怀疑极可能是清廷的密探。
怎么办?转移。
挑个好日子,中秋节这天,将总机关搬到宝善里十四号。
刚搬来三天,最大的一次意外终于出现了。
10月9日下午,孙武在后面亭子间赶制炸弹,这批炸药是汪精卫等原来为暗杀端方准备的,没用上,留在这儿。
突然,意外发生,中国近代史最大的一次意外发生了。关于这次意外,众说纷纭。流传最广的有三个版本。
版本一:刘公的弟弟刘同很好奇,看孙武造炸弹。刘同只有十六七岁,书读不上去,跟着哥哥混。小伙子头脑灵活,充当联络通讯员。
谁都会好奇,刘同正是好奇的年龄。但他不应该做一件事,口里含着纸烟卷,蹲在旁边看。烟灰不小心落在炸药上,意外发生了……
小人物改变大历史,刘同和他的纸烟卷永垂史册。
版本二:孙武在后面亭子间赶制炸弹,一位革命党同志钟雨亭手捧水烟袋站在门口,一边抽烟一边和孙武说话。
孙武一心两用,还嫌不够,又回头作答。结果手中疏忽,将装有硝酸的玻璃管碰倒,硝酸液流入炸药内。意外发生了……
小人物改变大历史,钟雨亭和他的水烟袋永垂史册。
版本三:孙武手上拿着一个才装上药的炸弹,对大家说:“用这个炸药把瑞澂、张彪、铁忠三个王八蛋一起炸死就好了。”怀着对反动阶级的切齿仇恨,他将炸弹重重地往桌上一放。不料用力过猛,立即爆炸,楼窗玻璃都被震破,浓烟弥漫全楼。
一群人一起改变历史。
三个版本都是意外。
版本一的意外太突兀。刘同既然是通讯员,应该能经常看见孙武制炸药。习以为常,没什么好奇,而且也不会傻到在炸药旁吸烟。
版本二的意外则自然得多,距离比较远,符合人之常情。水烟袋也比较安全,孙武是熟手,一边说话一边制炸弹对他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偶然失手。
但是整个意外只有孙武一人受伤,近在咫尺的刘同毫发无损、稍微远一点的钟雨亭没事、围在他旁边说笑的大伙儿没事。爆炸的威力够大,难道他们都是金刚不坏之身?难道他们逃跑的速度快过博尔特?难道所有的危险只能让孙武一人用血肉之躯抵挡?难道所有的苦难注定要让孙武一人来承受?太不公平了。
版本三,明显是无稽之谈,孙武不是弱智。
所以,刘同不能改变历史、钟雨亭不能改变历史,一群人也不能改变历史。
那么到底是谁改变了历史呢?
版本四:孙武独自一人在小房间用瓷匙和炸药,用力过猛,引发爆炸。一声巨响,浓烟如雾,孙武头部受伤,血流如注。
这不是我的臆测,这是孙武亲口说的。⑵
现在终于弄清楚了,孙武和他的瓷匙永垂史册!
为什么是孙武?能人多得很啊。
只能是孙武,因为他受伤了、流血了,别人没有。
听说过不流血的革命吗?外国好像听说过不流血的革命,中国没有。
所以孙武的时代来了,革命的时代来了。
孙武,你不是一直自诩是孙文的兄弟,一直想做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吗,现在真的做到了。孙文用无数发有预谋的炸弹才艰难打开一个缺口,你用偶然的一声爆炸将所有的难题都解决了。
不过,现在你该好好躺在床上养伤,剩下的事情让没流血的兄弟去做。
孙武的脸和双手被烧伤,满脸鲜血,众人赶紧用衣服包住他的脸,走后门送去医院。
留下来的同志赶紧找来煤油,放火焚毁一切证据。
浓烟滚滚,消防意识极强的热心邻居赶快呼救上报,俄国巡捕赶来,正碰上刘公,问楼上是什么响声。
刘公非常镇定:煤油灯着火了。
煤油灯功率这么大?
不信自己上楼看看。刘公边说边快步走,边走边做了个大胆的举动:脱衣服。
要和巡捕拼了?
当然不是,是学侦破载沣遇刺案的那位警官。两面的衣服,原来是灰色,灰制服。现在变成蓝色,蓝西装。不仅颜色不一样,款式都变了,共进会老大就是不一样。这还不行,刘公边走边戴上墨镜,贴上两撮大胡子。
果然不一会儿巡捕追了上来问:“看见有位穿灰制服的青年没有?”
往江边走了,刘公乱指一气。
江边正刮着八级大风,倒霉的巡捕,注意保暖。
俄国巡捕赶到屋内,一位革命党人还在忙着清除硝酸味道。
你是谁?
我是邻居,帮忙灭火。
中国人真热心啊,俄国巡捕感慨。
巡捕搜获了大量的文件、旗帜、花名册、钞票。
当天下午,刘公突然发觉有些重要的东西还丢在家里,叫刘同回去拿,结果被抓个正着。刘同毕竟年轻,很快吐露实情。
刘同,又是刘同,你的被捕加快了起义的爆发。
上午的意外没你的份儿,这次,你终于将名字写在历史上,正是你的举动将历史定格在这一天,虽然你是个泄密者。革命成功后,革命党人看在他哥刘公的份儿上,没有为难他。
刘同被抓时已近黄昏,汉口至武昌轮渡天黑即停航,即使自备小划子渡江也进不了城。全城戒严,关闭城门,缇骑四出,瑞澂按花名册到处捕人。
最危急的时刻到来了,传奇能随之而来吗?
“反亦死,不反亦死。与其坐而待死,何若反而死,死得其所也。按时度势,况必不至于死耶!”⑶
大泽乡陈胜的话语再一次响起。
千年之后,说这话的人名叫熊秉坤。
【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孙中山曾指着一个人说,这就是打响第一枪的同志。
就是你了,熊一枪。
许多将军和士兵一生发射了无数颗子弹,都比不上你这颗子弹。在适合的时间、适合的地点,你让子弹只飞了一会儿,就改变了历史。
熊秉坤也是个苦孩子,父亲常年卧病在床,全家六口人的生计只靠母亲针线活艰难维持。他十二岁外出为人放牛,挑水,后又当皮匠学徒,受苦受累不说,钱还挣不到多少。
十六岁那年腊月,父亲病重,举家无米下炊。大雪纷飞,熊秉坤仰天长叹:老天不容我!
他做出了一个举动,荒唐的举动:投水自杀,幸亏被一个好心的过路人救起。
不知名的过路人,感谢你,你挽救的不仅是一条生命,更是一段历史。没有你的出手,就没有那惊天动地的一枪。
熊秉坤后又到码头做苦力,工程营的士兵也在那儿挑砂,经人介绍入伍。1905年当兵进入工程第八营,据他自己说,刚开始对革命没有很大的热情。一直到辛亥年三月,才经孙武介绍加入共进会,很快成为革命骨干。
10月9日下午,孙武爆炸案发生后,熊秉坤决定提前暴动。
负责运送子弹的是杨宏胜,他以开杂货店为掩护,杂货店开在楚望台军械库旁边,修理军械的工人常常买东西,杨宏胜很热情,买东西没钱赊账。关系熟了后,偷偷托工人们带些子弹。
杨洪胜送来两盒子弹,将搜集到的仅有的一百五十粒子弹武装骨干,约定当晚9点以炮声作为暴动信号。
熊秉坤自己留六粒,各队总代表每人三粒,胆子大与长官关系不好的士兵每人两粒。
杨宏胜携带酒瓶式炸弹,用提篮拎着,上面盖着些杂物。但此时已经戒严,不准进军营。杨洪胜只好返回家中。房东很奇怪,大老爷们儿,整天提着个篮子跑来跑去。
逛街?
男人逛街只有一个目的,陪女人。但杨洪胜是个单身汉,没有女朋友的单身汉。非常时期,形迹可疑,马上告密。
军警闻风而来。
杨洪胜边跑边扔了第一颗炸弹,没响。
接着扔第二颗炸弹,响了,没炸着人。
第三颗炸弹,响了,炸着了自己。由于剧烈晃动,在手里就爆炸了。
当夜,军警突袭军事总指挥部。蒋翊武、刘复基、彭楚藩等正在开会。刘复基从楼上扔炸弹。
第一颗,没响。
第二颗炸弹,没响。
第三颗炸弹,还是没响。
不是质量不过关,是闩钉(炸弹底管)未装上去。孙武制炸弹失手爆炸后,为防止意外发生,所有存放的炸弹都取下闩钉。现在情况这么紧急,谁还记得把闩钉装上?
清兵一拥而入,刘复基、彭楚藩被抓。
蒋翊武穿着长袍马褂,留着长辫,乡下先生打扮。他大声叫嚷:“我是来看热闹的,你们抓我干啥?”
看热闹也要分清场合,该干吗干吗去。军警不去理会他,蒋翊武趁乱逃走。
熊秉坤当晚约定的起义因杨宏胜等被抓而延误。
第二天,10月10日,武昌四门紧闭,街上戒严,军舰在江面游弋,四处搜捕革命党人。
当时武昌城内新军不多,步队第十五协二十九标仅一、二两营,三十标都是旗兵,步队第十六协三十一标开往四川,三十二标只一营在城外,步队四十一标仅第三营在城内,其余均已开往他处。合计城内部队共三营,工程一营,而旗兵三营,督署教练队一营,及巡防数营。两相比较,革命军胜算可能不大。
不过现在群龙无首,生死关头,计较不了这么多,与其跪着求生,不如站着死去。熊秉坤决定动手了。
熊秉坤谎称接到总机关命令(其实人都跑走了),今天下午三点晚操时发动。
大家异口同声地说,没子弹。
“昨天不是发了吗。”
“白色恐怖太厉害,没敢放在身边,昨晚都扔了。”
正巧熊秉坤今天轮班在门口守卫,好机会,但是没子弹啊。三个士兵盗取了排长的三盒子弹。子弹啊子弹,你来得太及时了,到时让子弹多飞会儿。
但下午的晚操又突然取消了。
只能推迟到晚上点第一道名到第二道名之间(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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